“九月三十日晚。當心!”
遺玉繃着小臉將手中小小的一張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幾遍,這上面的筆跡是盧智的無疑,之前這牀上分明什麼都沒有,而在蒼衣男子闖入之後,就突兀地多了這張條子。
這麼說來,今晚的不速之客是被盧智派來的?不對啊,那等能將秘宅安插的守衛都輕易制伏的高手,她大哥是從哪裡尋來?
“這紙...”遺玉輕輕揉搓着手上有着數道摺痕的白色紙條,不是北方慣用的紙張,質地細滑,略有些厚,“是外公...”
她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今天晚上的人應是她大哥借了盧中植的人手前來,能探得這秘宅所在,應該也是盧老爺子的所爲。可是那蒼衣青年既然能夠潛到這裡來,又不被人發現,完全可以採取一種更隱秘的手段,將這紙條傳給她啊。
按下這個疑問,遺玉盯着上面短短的八個字,默唸了幾遍,從表面上看。除了時間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提示,九月三十日、月底,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值得盧智這樣瞞着魏王大費周章地讓人潛入秘宅只爲傳這八個字給她!
就在遺玉苦思冥想的時候,夜探秘宅的蒼衣男子卻在甩開了兩名暗地守在秘宅的人後,一路潛行出了這座坊市,翻牆躍巷抵達不遠處另一座坊市的偏僻街道上,閃身跳入了一間民宅之中。
夜深,民宅之中僅有一間房屋亮着燈,蒼衣男子大步走到屋門外,一手去解臉上的蒙面巾,一手直接推開屋門。
正對屋門的客廳中空蕩蕩地只擺着一張書桌,門口處同桌邊各燃着一盞紗燈,書桌後正埋首在十幾封零散的信箋中寫回信的青年,擡頭看到屋門口靜靜立着的、面容有些憨厚的男子,停筆問道:
“怎麼樣?”
蒼衣男子反手將門合上,走上前幾步站在書桌前,語調平緩地道:“智少爺,那宅子防守表面稀鬆,我按你的吩咐在小姐屋外等候,最先發現我的不是護衛,而是小姐,她開始就如你所說的,並未呼救,只是一刻鐘後卻出了點岔子,提前引來那些守衛,我同他們過了幾招。將條子留下後,就回來了。”
果然,如遺玉所料,桌後的青年人是盧智,而這名夜探秘宅的蒼衣男子則是貼身跟在盧中植身邊的人,名喚盧耀,是盧智前日去見盧中植之時,“暫借”過來的。
而盧耀今晚潛入秘宅,就是在盧智的命令下所爲,魏王修養的秘宅是盧中植不知用了什麼辦法查找到的。
盧智聽了他的講述,臉上並無驚訝之色,問道:“你說表面稀鬆,是何意?”
盧耀憨直的臉上今晚頭一次出現了有些慎重的表情,“我能感覺到,那間宅子潛着高手,一、不,是兩名,其中一道氣息有着很濃的血腥味,是你們這種尋常人發現不了的,還有一道氣息不知是否我的錯覺,很淡、很危險。”
盧智眼中掠過一道驚奇。“危險?”他並不懂得這些習武之人三六九等的劃分,但盧中植卻告訴過他,盧耀的身手至少能到他全盛時期的七分。
七分是個模糊的概念,可曾經親眼見過殘去一條腿的盧中植,是如何一人身形不動地對抗百名三等護衛的盧智,卻知道這七分有多重!
盧耀說他感覺到了危險,也就是說那人至少同盧中植旗鼓相當!魏王自身功夫就不弱,可根據之前盧老爺子對其的評價,只是普通的高手罷了,哪裡又跑出來一個能讓盧耀都覺得危險的人!
王爵重臣家中皆有各自圈養的死士,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在這京中就連普通些的官員家中也養着武人,有些甚至是花了大價錢從江湖上僱來的,這些武人雖不可當街行兇,也不能以一敵千,卻能暗地取人性命,但真正的高手又豈是好找的?
盧中植在尋跡盧氏他們的這十幾年間,遊遍大江南北,見過多少能人異士,可真正有大本事的人,卻都不屑於爲官員府下走狗,甚至以此爲辱,像盧耀一般從小養在身邊被培養起來,既有武學天份又忠心之人的確少有。
“盧耀,你說的這兩人,可是發現了你?”這纔是盧智最關心的問題。
盧耀臉上的迷茫之色迅速蓋過慎重,“其中一人許是發現了我,卻並沒什麼動靜,而那個讓我覺得危險的人卻...”
他說到這裡有些不知如何形容下去。盧智雙目微寒,“你是說,有一人發現了你,可卻沒有出面?”
他在答應魏王讓遺玉幫之解毒之前,已經說好了遺玉的安全問題,可眼下盧耀的回答,卻讓他忍不住對李泰產生懷疑。
“這麼說不對,”盧耀快速搖頭,“今晚我在那宅中只是試探,不是真的要見血光,便沒有殺意,習武之人,尤其是武功高強、感官敏銳者才能察覺這點,那人許是感覺到我並無惡意,纔沒有動手。”
得他解釋,盧智的情緒才緩和下來,今日他安排盧耀的行動,一是爲了給遺玉送信,一則是爲了試探那處秘宅的防護能力如何,不管那宅子裡暗處深藏不露的人是誰,他都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盧耀,你......”
一番吩咐下來,盧耀重新蒙上面巾。轉身離開這簡陋的屋子,將門合上,留下屋中對着燈光沉思的盧智一人。
凌晨,當遺玉還在夢中的時候,小樓東屋的李泰剛剛醒來,在下人的服侍下套上外袍坐在牀邊,聽趙和稟報:
“主子恕罪,昨夜有人闖入盧小姐房間,侍六和侍七在盧小姐呼救後進屋,被闖入者劈暈,後來屬下趕到時候。他已經逃脫,侍三和侍五去追人,結果被他甩掉。”
跪在地上的趙和臉色有些難看,他才換了阿生暫時在秘宅管事,就出這等簍子,人跑了不說,還劈暈了兩個下人。雖無顏以對,卻還是將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自家主子聽。
李泰在他話音落後,一直望着屏風的雙眼方移到他身上,“盧小姐可是有恙?”
他尚在解毒期間,每次睡下已經不會噩夢,可不足三個時辰是不會醒來,因此對昨晚的事情一無所知。
趙和暗鬆一口氣,他也知道遺玉現在的重要性,好在她無事,不然他是萬死難辭其咎,“主子放心,盧小姐無事,只是屋裡的窗戶破損,等她醒了,屬下就讓人去修補。”
“依你看,來人所爲何事?”李泰從由坐改立,讓一旁侍候的下人將他的長髮束起,神情淡淡的,可跪在地上的趙和卻是臉色一白。
“屬下、屬下不知。”他的確想不出,能在幾招之內製伏侍六和侍七之人,卻沒有傷害近在咫尺的遺玉,究竟到秘宅中“閒逛”一圈所爲何事。
李泰揮手避退一旁的下人,俯視着地上的趙和,雙目微閃,向來平淡的語調中帶着一絲讓人心顫的冷意,“自己先記着,等事了後,再去領罰。”
趙和身形微顫後,快要貼在地上的臉卻似鬆了口氣,幾乎是半蹲着退出了房間。
待屋中僅剩李泰一人時,才從一旁的小室中閃出一人。站在窗子裡側的四角處,面上盡是陰影。
“主子,這等無用之人,留着何用?”
李泰伸手自行整理着衣衫,反問道:“昨夜回來的?”
“是,那隻小耗子進來前,屬下就在了。”
“可是追上了他?”
“屬下沒有去追,您傳信讓屬下回來,只說是護衛這宅中安危,而那人的目標並不是您。”
他扣革帶的雙手一頓,緩緩轉身對着立在陰影中的人,曦光透過窗欄點亮了他眼中青碧色的火焰,俊美的面孔上頭一次露出笑意,卻讓人渾身毛孔豎起,“子然,你是何時學會在本王面前耍小聰明的?”
空氣一陣凝滯之後,陰影中的人緩緩躬下腰,掩去之前語氣中那點淡淡的不羈,恭聲道:“主子恕罪,屬下並非有意違命,是那人並無殺意,不會傷害到那位小姐,屬下才沒有出手,又怕他是先行探路的,若是後面再有人來,銀霄抵擋不住,這纔沒有追去。”
在他最後一個字落時,李泰臉上那絲異樣的笑容已經收起,又淡淡瞥了他一眼後,纔在牀上躺下,“再有下一次,本王不介意將你送回紅莊去。”
“屬下知罪。”陰影中的人雖未動,可聲音卻有些微顫。
看到他的反應,李泰輕輕合上眼睛,一手覆在眼上,遮去淡淡的晨光,輕聲道:“如此說來,你只猜對一半,昨晚的人是來試探,卻不是爲替人開路——長孫府、杜府、昭華府,這幾**就不用回來了,親自去查下,他們都有何動靜。”
“是。”隨着這個字消散的,還有陰影中的人影。
帶他走後,李泰的低聲自語才響起,“...你膽子真是愈發大了...盧智。”
(一更到,感謝親們的打賞和票票~銀霄這兩天很鬱悶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