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在盧智的再三催促下。才鬆開摟着盧氏的胳膊,再次叮囑了小滿一番後,才同他一起坐上門外的馬車。
“娘,您趕緊進屋去。”遺玉上了車,便掀開車窗小簾,對盧氏揮手。
“知道了,你回學裡後早些休息,等沐休後,便讓你大哥去將陳曲接來。”
上次離家,遺玉好不容易說服盧氏不帶陳曲一起走,但眼下盧智說晚上要回這宅子,盧氏是怎麼也不放心遺玉一個人晚上在學裡呆着的。
“嗯,那我明兒再來看您,對了,您晚上休息時候,可別喝茶了。”遺玉先應下,反正介時再找藉口便可,她眼下還要在秘宅住一陣子,怎麼可能帶着陳曲。
娘倆從出門到遺玉上車,足足花了一刻鐘的時間道別,盧智尋了兩人話落的空當兒。敲了敲車壁,車伕立刻揚起馬鞭,輕巧地抖了個花兒,甩在馬屁股上,馬車便轆轤地朝前跑去。
“小滿睡前別忘了把火盆熄滅!”車一跑,遺玉便趴着窗子探出半邊腦袋喊道,馬車在街頭轉了個彎,她縮回頭,對盧智抱怨道:
“我這還沒說完呢。”
盧智瞥她一眼,“都什麼時辰了,你再說下去,乾脆住就到這裡好了。”
遺玉小聲嘀咕:“我倒是想住下...”她向來黏糊盧氏,可若今晚不回秘宅,李泰那裡又交待不過去。
馬車駛到學宿館附近的街上時候,已經比平常晚上將近一個時辰,秘宅的車伕正有些焦急地在車邊打轉,就見到一輛馬車停在旁邊,盧智和遺玉從車上下來。
車伕沒有多問,只是趕緊將車簾掀開,不過只有遺玉一個人坐了上去,盧智交待了車伕幾句,看着秘宅的馬車跑遠。
阿生牽了馬匹出來,剛剛跨上,就見夜色中,一輛馬車隱約從路口駛來,他神色一鬆,翻身下馬。等馬車在身邊停下,遺玉下車後,才迎了上去。
遺玉見到阿生牽着馬在門外站着,一愣之後,問道:“阿生哥,你這是要出門嗎?”
“您可算回來了,我正準備去尋你,您是路上耽擱了?盧公子怎麼又沒回來?”阿生問着遺玉,卻拿眼神瞄了一眼她身後的車伕,見他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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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出了些事,白日便回了趟龍泉鎮,這才晚了,我大哥最近很忙,怕都不能回來住。”
“哦。”阿生便沒再詳細追問,伸手招來看門的下人,將馬繮遞給他,就同遺玉邊說話,邊朝宅子裡走。
一進到小樓院中,就聽到一聲歡快的鳴叫,遺玉順着聲音看去,見到立在書房門外的銀霄。不由一笑,朝着它走去。
仍舊坐在矮案後翻書的李泰,聽見外面動靜,動作一頓之後,便將書收了起來,見着遺玉走到門邊彎腰逗弄了兩下銀霄,才躬身朝他一禮:
“殿下。”遺玉將剛纔在門口對阿生說的話,又同李泰解釋了一遍。
“用過飯了嗎?”
“已經用過了。”遺玉是同盧氏吃了飯,纔出門的。
阿生瞄了一眼屋裡案上飯菜半點沒動的痕跡,剛要張口,就聽李泰道:
“陪我用膳。”這話說的倒是直接,半點不帶含糊的。
遺玉也看到案上的飯菜,剛要點頭,想起盧智先前的交待,道:“殿下,我還是——”
她婉拒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阿生適時打斷,“那小姐先回屋去收拾下,這麼一路奔波過來的,”又對李泰道,“主子,飯菜都涼了,我讓人拿去熱一熱。”
“嗯。”李泰又看了一眼半張着嘴一副“話沒有說完”模樣的遺玉,便垂頭繼續看書。
遺玉這時也不好再拒絕,只能先回屋去,銀霄動作敏捷地跟在她身後。
一進西屋,早就等的有些焦急的平彤和平卉忙上前接過她的書袋,一陣服侍,讓她淨了手。換了件衣裳。
依着遺玉這會兒的心思,其實是想自己單獨待會兒,畢竟上午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她還沒有時間靜下來好好地理一理思路。
芸娘和麗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那個韓厲現今又跑到哪裡去了,總覺得有些古怪在裡面,卻一時尋不到頭緒。
上午房喬講了那麼多事情出來,她是不可能全信的,看似有理有據,箇中疑點卻甚多,換個糊塗人來,想不明白,怕是要被他牽着鼻子走。
遺玉再走到書房門口時候,才堪堪收了思緒,正對上那雙青碧色的眼瞳,有些煩亂的心,竟然出奇地靜下。
她在他對面坐下後,阿生從屋外將門簾放下,領着心不甘情不願的銀霄去吃遲來的晚飯。
李泰自然注意到遺玉進屋時候臉色不對,雙目微閃之後,問道:“你要參加五院藝比?”
“人選還沒定下,說不準,小女先提前準備了。免得到時出佯相。”因盧智先前叮囑,遺玉措辭了一番,纔回答,說到佯相二字,眼中難免有些愁色。
李泰聽到她又用回謙稱,眉頭微不可察地輕抖了一下,並沒有忽略心頭淡淡的不快,直接道:
“同以往一樣,稱“我”便好。”
遺玉正起身爲他斟酒,聽到他的話,動作一滯。同以往一樣?她以往是用“我”自稱的嗎?
從九月三十日的血殺之夜後,遺玉對李泰說話時候,便不自覺地沒再使用謙稱,這會兒是因爲盧智的話起了作用,才又“規矩”起來,沒想到李泰竟會在意這種小事,被他提起,遺玉才猛地發現,李泰不知何時,在同自己說話的時候,竟然也沒有用“本王”自稱!
“殿下,這於禮不合。”其實遺玉也不是多習慣用謙稱,但若是稱“我”,難免太過親切了一些,只能借了“禮”字來推諉。
“不差這麼點規矩。”李泰伸手接過她手中酒杯,指尖相碰,察覺到她小手的冰涼,剛要說什麼,她便有些侷促地將手縮了回去。
“是。”因着指頭上沾染的溫度,遺玉臉上一熱,稀裡糊塗就答應了。
李泰看着她半垂下微微泛紅的小臉,異色的眼瞳掠過淺淺的波光,“學裡有博士提前知會過你,讓你準備的嗎?”
“沒有。”
李泰飲了口酒,淡淡地開口,“盧智沒有告訴過你,只有學裡慣常出彩的學生,纔會被選參比。”
他也是因她突然開始練箭,且聽阿生說了幾次在屋中下棋,才聯想到藝比上,住在秘宅期間,來往多是些朝堂或是黨派的消息,遺玉這陣子在學裡的處境,他並不清楚,言下之意,算是在告訴遺玉,她許不會被選去參比。大可不必擔憂。
遺玉猶豫了一下,才解釋,“初二那天,查博士在太學院讚了我。”所以她現在也算是出彩的學生,不過這彩暫時不大名正言順罷了。
“哦?”李泰剛剛拿起銀箸,聽她這麼說,想起先前對那人的交待,他心中一疑,道:“那也未必會被選中。”
查繼文雖然名望很高,卻也不是從來不稱讚學生的,被他稱讚是好事,但不等於就能參加五院藝比。
遺玉知他意思,想到查繼文博士誇獎自己的場合還有說過的話,雖感激他的賞識,心中卻有些牢騷,想到長孫夕同李泰的傳聞,又見眼前這人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樣,眉頭輕皺之後,便直言道:
“查博士拿我同長孫小姐比較,說國子監眼下女學生的資質中,無人能及我。”說完這話,她便暗罵自己嘴快,想要改口已經來不及。
“嗯?長孫嫺?查繼文拿你同她比什麼。”很顯然,李泰尚且不知長孫夕已經到了國子監唸書。
遺玉小聲道:“不是長孫大小姐,是三小姐。”說完擡頭看了一眼李泰表情,見他聽到長孫夕的名字,向來平靜的臉色竟然有些波動,忍不住抿直了脣線,暗自猜測那些傳言,果然是有些真切的。
李泰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因聽聞她被查繼文一下子擡高到那種地步,熟知京城風氣的他,自然知道遺玉會面對什麼,有些不悅那人的自作主張,臉色便難看了一瞬。
遺玉半垂着頭,沒再去看他表情,而是取了銀箸,幫他佈菜。
李泰隨便吃了幾口,突然開口問道:“九藝之中,你都擅長什麼?”
“呃...”遺玉想了想,倒是大方地回答:“禮藝、書藝。”
九項之中只有兩項擅長的,也虧得她面不改色地說出口了,不過,她畢竟纔到國子監學了一個多月,還因事故請了許多假,同那些自小便受薰陶的公子小姐自然不同。
李泰見她認真思索後,一本正經地答出這麼兩項,眼中細微的笑意輕閃,面上仍是無甚表情,“不擅長什麼。”
這不擅長,問的便是有可能墊底的項目了,不好不壞的,暫且不需論。
正處在臨時抱佛腳狀態的遺玉,只當他能幫自己出些主意,便老實地伸出五根白嫩的手指,一一扳過,“琴、棋、射、御、算。”
好麼,九藝之中,她擅長兩項,不擅長的,竟然就有五項之多。
(二更到,明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