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玉看似稱讚實則取笑的話。很多人都聽了出來,看着蘭樓下面對立的雙方,不少人的眼中都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目光。
長孫嫺先前是情急之下亂了陣腳,這會兒對遺玉臉上的鎮定之色有不解,但還是堅信她拿不到符。
“盧小姐,話可不能亂講,慧遠大師唯一的平安符給了我們,你這麼說,是要陷他於不義嗎?”
她這一句話,就在暗指遺玉有累及大師聲名之嫌。
遺玉煩她每次都在關鍵時刻跳出來給自己添麻煩,曾經吃過她的苦頭在腦中一晃而過,正想着是否要給她個教訓,靈光一顯,一石二鳥之計,當下便成,快速整理了思路後,問道:
“長孫小姐未免太過自大,只能你求到一道符,就不能我求了三道,你說我陷慧遠大師於不義,我且問你。大師給了你一道符後,可是親口說過,他沒有別的了?”
長孫嫺雙脣抿起,回憶起來,慧遠還真沒有同她說過這樣的話,只是在給了他們一道之後,講了制符開光的不易。
遺玉用話將她的嘴堵上後,擡頭又問東方佑:
“先生可否告訴學生,這禮藝比試,比的是什麼?”
這話問出口,聽見的人都在心裡想着答案,東方佑沒有多想,便回話:“禮儀當先,察言觀色,待人接物,爲人處事,通情達理。”
“是極。”遺玉拍了下手,一臉贊同,而後向對面的長孫嫺等人道:
“姑且不論你們是如何找到了楊夫人,可在藝比之中,你們可有做到東方先生上述幾點?”
隨是問,卻沒有給他們答話的機會,遺玉在長孫嫺張嘴前,接着道:
“我等找到帖子上所述的那位楊夫人後,有禮在先,是被人迎進去的,我等並未只顧着打聽她的心事。而是留神了這位夫人的性情,她態度溫和,言談有禮,給我的感覺並非那種刻意刁難之人,卻出了一個刁難人的題目。”
“我當時便想過,這位夫人必是有把握有人會能求到的,纔有讓我們求符之舉,得了託付之後,去求那平安符,亦是等候了慧遠大師待客,”她並沒講明三人在寺中被迷暈的遭遇,“衆人皆知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向大師求符,他卻強調了現成制符的不易,這開光尚需四十九日的話,想必他也同你們說過吧,是嗎,高公子?”
高子健被問到,猶豫之後,還是勉強點了下頭,長孫嫺到底是聰明的。聽遺玉講到這裡,已經明白了一半,知道若任由她把事情說清楚,必定會讓她在學裡聲名愈起,可又一時想不出什麼話來應對她滴水不露地解釋,心中煩亂,身體也漸漸緊繃起來。
“可他卻沒有明說一句,他手中已經沒有符了,我便猜想,他手裡還是有符的,且剛好是夠三道。”
遺玉伸出手,在對面幾人眼中豎起三根。
長孫嫺總算得到機會,搶過話頭,“盧小姐是在說笑嗎,我承認你是比我們多了些心眼,留神了楊夫人和慧遠方丈之舉,可連他身上有三道符都猜的出來,未免荒唐。”
論判席上,算學院博士小聲嘀咕:“這盧小姐是好的,可怎麼也沾上了說大話的毛病。”
晉啓德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她是在說大話,你想不到就不興人家想到了。”
算學院博士閉了嘴,而對面的蘭樓上,李泰身邊,也有些官員正說出相同的話來。
“這也太邪乎了,她是能掐會算不成,連大師有幾道符都知道。”
“噓,看她怎麼說。”
遺玉見成功勾起了長孫嫺來挑刺,三根手指晃了晃又收起。“荒唐不荒唐,因人而異,我看出楊夫人不會刁難,便猜她是確定慧遠大師有足夠的符能給我們,爲何她能確認,只有一個解釋說的過去,那三道符,本就是她事先求好的,另有一點,我從那茶社的一名侍女的嘀咕聲聽得,這位夫人中午本來是準備出門去的。”
“你們去見慧遠大師,可曾注意到他的穿着,很正式對不對,我聽守院僧人講,他在我們之前待的客人,是突然造訪的,顯然他那一身正裝不是爲了那客人亦不是爲了我們,而是另有訪客,只是那訪客卻不知何故在我們離開前都沒有到場。”
“茶樓中的楊夫人身於簾後,正是不想讓我們知道身份,她那楊姓八成也是假的,因此我們到寺中去同慧遠大師提及楊夫人,他當然不知道是誰。若是不細心注意到我上面說的那些,便會如同長孫小姐一樣,誤認爲慧遠大師沒有多餘的符,可若是細心些,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便不難猜到——”
“楊夫人和慧遠大師應是好友,她事先求了三道符,約好今日去取,可卻因爲遇上我們耽擱下來,轉而讓我們幫她去取符,不得不說這位夫人真是個伶俐人。她知道我們比的是什麼,如同東方先生所說,禮儀當先,察言觀色,待人接物,爲人處事,通情達理,一個簡單的託付,便考校了我等這些方面,我對這位夫人,當真佩服的緊。”
最後一句話落,衆人皆被她這一番有情有理的言語上心,相互低聲交談起來,一面感嘆着那位化名爲楊夫人的不知名女子,一面又被遺玉的分析所折服。
此刻,在他們看來,就算不論那簪子的真假,這禮藝一比的勝者,也當之無愧是遺玉了。
盧智注意着衆人的反應,暗自點頭,已經同李泰談妥的他,沒有了後顧之憂,再不想着掩飾她的聰慧,她越是發光發亮,反而越是好。
蘭樓上,幾個眼尖的官員瞄見了李泰側臉上驚鴻一現的笑意後,都自認爲是花了眼睛,果然,再看時,他又恢復了常態。
長孫嫺低頭掩去神色中的不甘,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會是更多的失態罷了,她尚要操心在藝比之後,做些什麼好挽回名聲,奈何遺玉這次卻不肯放她全身而退。
盧智和杜荷看着遺玉朝前走了兩步,正面而對長孫嫺。
“長孫小姐不必失落。楊夫人並不是有意拿假簪騙你,畢竟,”她開口便是安慰,可語氣一頓,卻語帶雙關道:“若是沒有我這根真的簪子比較,所有人都會當你這假的是真的了。”
這在外人耳中聽着沒多大毛病的話,可落在長孫嫺耳中,卻成了再難聽不過的譏諷,她自恃才華,從不將任何同齡的女子放在眼中,就算是那日輸給了盧書晴,她也不覺得自己比她差,而遺玉這麼一句話,正是在暗指她自不量力!
遺玉看着比她高出半頭的長孫嫺,渾身僵硬之後,垂在身側的雙拳一緊,緩緩仰起下巴,正如她所預料的反應一般,像是長孫嫺這樣骨子裡都帶着高傲的人,怎麼會甘心被她這個一直被她看不起的小丫頭嘲笑。
她是愛面子的,此次拿了根假簪子丟了人不說,還被她當成是踏板大大地出了一把風頭,她這麼一句恰到好處的話出口,若能忍住,那她便不是那個清高的長孫嫺了!
“盧遺玉。”長孫嫺寒着雙目,臉上柔美的笑容不再,姣好的五官上反透着一絲瘋狂,伸出一手指着遺玉,一字一句問道:“你說誰是假的?”
聽她喊着遺玉的全名,周圍的人都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盧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對遺玉的行爲有幾分無奈,卻縱容,難得抓住了長孫嫺露出的尾巴,怎麼能不好好地教訓一番。
彷彿顯她還不夠憤怒,遺玉嘴巴幾次張合,瞥着快要指到自己鼻尖上的食指,輕輕用冰涼的小手將它撥開,臉上帶着不悅,清楚地道:“長孫小姐,你無禮了。”
無禮!無禮!
這兩字彷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禮藝比試尾聲時,對一個差點拿到禮藝木刻的人,說她無禮,偏偏她的言行舉止,還就是無禮之極!
長孫嫺似水的眸中,頭一次燃起了紅絲,被遺玉撥到一旁的右手一握之後張成一掌,高高揚起,狠狠落下!
“小玉!”
“嫺姐!”
“玉兒!”
“啪!”
一陣驚慌的叫喊聲競相響起後,衆人卻瞪着眼睛,看着遺玉準確又快速伸出手格擋住長孫嫺扇來的耳光,任那狠狠的一掌拍在她的小臂上,發出一聲悶響。
“無禮!無禮!”梅樓上,站在欄杆邊上的一羣論判們,幾乎個個都面帶怒色,寒門出身最重禮儀的嚴恆,當場便怒喝出聲。
君子樓中隨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譁然聲,長孫嫺此舉太過驚人,這大庭廣衆之下的一巴掌,是如何都說不過去的。
長孫嫺在人聲爆發時,便被高子健和長孫夕跑上前拉扯住,霎時清醒過來的她,看見遺玉似笑非笑的表情,聽着遠近可聞的指點聲,身子一陣劇烈的抖動後,用力甩開了兩人,沿着菊樓下的通道,大步跑出了君子樓。
遺玉待她身影消失後,活動了一下疼痛的手臂,暗道僥倖後,才定了心神,轉而對着梅樓上一禮,揚聲道:
“諸位論判,學生以爲,此次禮藝比試,最差之人,當屬長孫大小姐無疑!”
(今日一更到,五院藝比將要結束,隨之而來的,即是由三兄妹身世引發的一場暴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文風,果子在不斷鍛鍊屬於自己的那份,過程會曲折,也會有不足和缺點,希望親們能夠對果子寬容些,不會令大家失望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