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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願同本王飲上兩杯。”
“若瑾之幸。”聽見這邀約,杜若瑾有些意外,本就不能拒絕,腦中掠過那抹讓人背脊發涼的眼神,心生探究,垂下的目光閃了閃,當即答道。
聞他應聲,李泰方纔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而後目光淺淺地落在他後方的少女身上,稍作停頓,便同李恪略一頷首,領着人走了。
衆人望着李泰和杜若瑾的背影在樓梯上消失,方纔面面相覷起來。被李泰幹晾在那裡的李恪卻不見生氣,幾句笑語便打破了一樓的沉寂,該去賞字畫的去賞字畫,該扎堆的去扎堆。
遺玉臉色不變,心頭卻是有些迷茫,總覺得剛纔李泰是不是瞪了她一眼?只這麼一想,自己都覺得可笑,甩掉了腦袋裡的荒唐念頭。看看手裡的印章又看看那張重新被人圍起來的八仙桌,心裡埋怨着李泰來的不是時候,撇了下嘴,叫來侍從去拿來溼抹布,把印子上的硃砂擦了乾淨。
盧智站在邊上看着,目光閃動,也沒攔着,待她將印章收進荷囊,才道:“杜先生估計一時半會兒下不來,你還要留下看字畫麼,若不看了,咱們不如先回去?”
“那就回去好了。”
若是杜若瑾知道他前腳上樓,遺玉尚沒在畫上落印就被盧智領走,不知會是何感想。
天靄閣 雅室
杜若瑾跟着李泰上了三樓,一進室內,繞過屏風便見早就在窗下襬好的一桌宴席,上面是天靄閣各式招牌的精緻小菜,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對李泰這麼突然地邀他共飲的目的,又不清不楚了起來。
李泰徑直在席案一側的駝絨毯上坐下,擡手接過跪立在桌角的侍從遞上的酒盞,對着站立在一邊的杜若瑾道:
“坐。”
“是。”杜若瑾規規矩矩地在他對面落座,錯開半個身子,忽然嗓子一癢,便側頭握拳抵脣輕咳了一陣,等胸悶之感稍退,纔回頭歉意道:
“殿下恕罪。”
李泰聽着他的悶咳聲,飲下一口酒,道:“今日宴展,都有哪幾位學士在場?”
“回殿下,是虞先生,房大人,顏學士還有蓋學士。”聽他所問,再看着眼前這人一臉的冷淡,杜若瑾忽覺自己先前的臆測有些可笑,先前在樓下被盯那一眼,應是他的錯覺吧。
“何時收到的請柬?”
“應是十月末。”杜若瑾有一句答一句,半低着頭,猜着李泰下面還會問什麼。
“你同盧智相熟?”
杜若瑾眼皮一跳,以爲他是猜到了什麼,整了整面色,才擡頭淺笑道:“因爲家父的關係,認識很久了,只是最近才熟悉起來。”
李泰卻沒看他,手一擡,讓侍從重新將空杯斟上,伴着潺潺的酒聲,緩緩道:
“樓下那幅畫,本王收下了。”
杜若瑾聞言,藉着扭頭咳嗽的功夫暗皺眉頭,卻沒疑作其他,畢竟學士宴上的佳作,在供賞之後被權貴收藏是件很常見的事。若別的畫作也罷,偏偏這幅他自有用處,想到這裡,他便爲難道:“可、可是按學士宴的規矩——”
“本王會讓它在這裡供賞七日。”李泰將酒杯湊到脣邊,七日,這是他可以容忍的極限。
好歹求得了七日,知事不可違,杜若瑾低頭答道:“此畫能入殿下之眼,實乃若瑾之幸。”
哪知這場面話落,耳邊便響起那低沉若鼓的嗓音:“不是入眼,是礙眼。”
杜若瑾盯在果盤上的目光一凝,疑是耳鳴的他,擡起頭來,卻被一雙冷漠的眼睛緊緊擒住,這次離得近,那雙青碧眼中的東西,他看的真切,仿若深山之中被踩到地盤的猛獸最常有的反應——是警告!
“你且記住,本王不喜看見聰明人,做糊塗事。”
“嗒”地一聲,酒杯底座同桌邊相碰,李泰長身而起,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那斟酒的侍從連忙放下酒壺伏在地上相送。
室內安靜了一陣子,那侍從慢慢跪坐起來,看着一臉愣神的杜若瑾,喚道:“公子爺?”
“......唔,倒杯酒給我。”
“是。”
酒杯入手,酒味入口,杜若瑾方纔輕鬆了一口氣,扶着額頭,遮去眼中複雜和詫異,片刻後,方纔喃喃自語道:
“果然不是錯覺啊...呵...”
但凡是好事,總要連帶着些麻煩的,這是常識。盧智曾淡定自若地告訴他這句話,卻沒說過,若被人警告了,該當如何?
懷國公府 向黎院
遺玉和盧智從天靄閣回來,便去到院裡的小書房,路上倆人多談了今天的學士宴,回到家中,才商量起有關虞世南一事。
“你是擔心師從虞先生,會同吳王關聯上?”聽了遺玉的解釋,盧智確認道,見她點頭,方搖頭一笑,“你這腦袋,有時就是想得太多。”
遺玉扁嘴道:“哪裡是我想得多,你不覺得虞先生突然開口收我做內門生,有些蹊蹺嗎?”在宴上她是被這好事砸暈頭,這麼一路回來,已經清醒不少。
盧智伸手製止她下面的解釋,快速道:“你該不是覺得,虞先生是受了吳王屬意,想要拉攏咱們懷國公府,所以從你下手。”
不奇怪被他猜出心中所想,遺玉疑惑道:“你不這樣覺得嗎?”
被她反問,盧智一臉古怪地瞧着她,這把她看的皺起眉頭,才哈哈大笑起來。
“大哥笑什麼?”遺玉莫名其妙道。
盧智又笑了一陣,方纔漸漸止住,開口道:“小玉啊小玉,看來我是有必要尋個時間專門給你講講這京中的關係來往了——你可知道,虞先生同咱們家,是何關係?”
遺玉有些呆呆地搖頭,整個盧家本就是她所知歷史中的一個異數,她還真不知道,懷國公府同“五絕”虞世南是個什麼關係。
“大伯正室的孃親是虞老先生的嫡女。”盧智笑眯眯地故意拗口說到。
遺玉腦子轉了個彎兒,方纔張大嘴巴,伸手指着盧智,道:“大伯母是虞老先生的外孫女。”
鬧了半天,是姻親啊!
“這京城之中,雖有黨派,可來往界限卻不是那麼分明,虞先生眼下看着,是同吳王相交匪淺,可他也是我們盧家的姻親,有了這層關係在,還有什麼必要藉由認你做學生拉攏懷國公府?且不論虞先生是否有意參加到這黨派之爭中去,單憑大哥所知,不論從人品還是文學造詣,他都當得那‘五絕’的美稱。小玉,是你妄自菲薄,也小看了虞先生。”
話到最後,盧智的語氣已經變得嚴肅起來,遺玉被他說的低下頭,心中不由生愧,明明是她欽佩的一位老人,她自己卻先不信了起來,這算是什麼事兒啊。
盧智見她慚愧,也沒急着出聲勸慰,端起平彤煮好的熱茶輕吹着,屋裡靜默了半晌,才聽遺玉小聲道:
“大哥,的確是我多想了。”
盧智最是明白她這知錯就改且不吝低頭的性子,心下滿意,但笑不語地接過另一杯熱茶,推到她面前。
兩兄妹坐着安安靜靜地喝了會兒茶,遺玉的心態好轉了一些,方纔記起另一樁事來。
“對了,大哥,那煉雪霜你可有堅持塗抹?”
盧智清了清嗓子,答道:“在用。”
“有效果嗎?”
“嗯。”
“那一盒子夠用嗎?”
“嗯,”盧智將茶飲盡,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天色,道:“當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早上祖父交待中午一同用飯,咱們且去前院飯廳吧。”
遺玉沒有察覺到被轉移了話題,肚子有些餓的她,點點頭,便回房去淨手,準備到前院吃飯去。
一大家子坐在飯廳裡面,遺玉自顧埋頭吃飯,聽趙氏同竇氏的鬥嘴,盧智在一臉淺笑地端着碗,銀箸多是夾着趙竇二人之間的菜餚,沒人看出他是認真地看熱鬧。
“行了!吃飯時候還那麼多話。”盧老爺子照舊在兩人爭的差不多的時候,開口打斷,倆兒媳婦當然不敢頂嘴,互看一眼,便老實低頭去吃飯。
“太老爺,大老爺!揚州來信了!”一嗓子喊得滿屋人扭頭去看,便見府上一名管事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啪!”盧中植對下人很是嚴厲,見這沒規矩的,當即板起臉色,那管事今兒也是沒眼色,渾然不知地揮着手裡的信跑到飯桌前面,喘着粗氣兒道:
“是、是急信,有章子!”
聽到這裡,盧中植臉色仍沉,卻暫不同他計較,伸手接過信來,見着那上面的急信章子,疑惑地撕開來看,薄薄的一張信紙上,沒幾個字,卻讓他看後,眉頭一皺。
一桌子的兒孫都注意着老爺子臉色,見此,膽子大些的盧榮遠開口問道:“爹,怎麼了?”
遺玉嚥下剛纔喝下的一口湯,側目正看見盧老爺子從信中擡頭,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她身旁的盧智臉上,最後看向老2盧榮和。
“你的一房妾室,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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