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緣淺

“好久不見了。”就在雲舒猶豫不定的時候,陳西詩率先打招呼,雲舒鬆開緊握的拳頭,笑得幾分僵硬,“好久不見。”

“一直在楊市發展?”陳西詩也不像是來敘舊,就是隨意問問,雲舒點點頭,“嗯,一直在楊市。”

“楊市比這裡好吧?不過,應該比這裡更危險。”陳西詩端着果汁放在雲舒跟前,“新鮮的果汁,雲允如何了?”

握住果汁的杯沿,雲舒心口一酸,問起雲允她就覺得十分對不起他,那麼小跟着她受苦了,她又不能時常在他身邊陪着他,可是要是把他給石喬,她是怎麼都不會同意的,再說,石喬也不一定要雲允。

“還好。”雲舒不願多說。

“前段時間,陳緣緣的小孩擺滿月酒,十分豪華十分熱鬧,俊男美女的,外加一個可愛的小孩,體面的家庭,石喬是人生的贏家。”陳西詩彷彿無意似的,隨意地說了說,雲舒握着杯子的手一緊,“哦,是麼。”

“這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別太相信男人。”陳西詩落下最後一句話,離開位置,返回吧檯。

雲舒坐立不安地望着門口,陳西詩的話在她心底掀起波浪,令她更加無所適從,就在她手中的果汁杯從冷握成熱的時候,小時屋的門口走進來兩個人,高大的石喬和身材嬌美的陳緣緣,還有她手裡抱着的娃娃,引得在場的人的注視。

一道從吧檯投射過來的犀利目光讓雲舒頭皮發麻,她知道,一定是陳西詩的眼神,雙重的壓力下,雲舒只感到眼前一暗。

石喬和陳緣緣已經坐在她對面,她什麼都沒有,只剩下弟弟和父母,若是在這個僅有的機會下逃脫,她不會原諒自己的。

雲舒強迫自己坐在位置上,還用力地擠出微笑,可惜,那麼蒼白,那麼無力,石喬那張曾經令她瘋狂的薄脣低低笑道,“雲舒,好久不見……”

“好……”她應得那麼沒底氣,是啊她沒用,她孬種,她應該更囂張一點,再囂張一點,陳緣緣親吻了下懷裡的小孩,輕笑,“雲舒,真是不容易啊,我以爲你不會見我們呢,不過你肯見我們,說明你心裡已經放下石喬了。”

“緣緣,我們直奔主題,麻煩你把你叔叔的聯繫方式告訴我。”雲舒打斷陳緣緣一副優越感的敘舊嘴臉,直接說道。

頗有幾分急切的語氣讓陳緣緣眉頭微皺,“雲舒,既然我肯出來,那肯定是願意幫你一把的,可你這麼急,我以爲你對我們有意見呢。”

牙根一疼,雲舒差點咬碎一口牙齒,誰會對搶走自己丈夫的女人沒有任何意見?

“石喬,我要是對你們有意見,我今天不會見你們的,你就……幫個忙吧。”最後四個字,宛如嚼了蠟似的難嚥。

“先別急,你家的事情我都沒了解清楚呢,不如先喝點東西。”石喬收到妻子從底下掐過來的手,本想直接應了雲舒的話轉個彎打起太極。

跟前這對夫妻眉來眼去的,雲舒刺得眼睛發疼,每多坐一秒對她都是折磨,“緣緣,你還需要我做些什麼?”

陳緣緣繞這麼大的彎子來,絕對不可能會讓她隨隨便便就得到楊霖父母的聯繫方式的,“做什麼?雲舒,我沒什麼可以讓你幫忙做的,而且你現在這個情況,能幫我們做什麼?伯父情況如何了?”陳緣緣彷彿找到另一個話題可以拖住雲舒似的,話題一轉,關心地問起雲舒的父母。

揭傷疤……原來就是這麼揭的,雲舒心底涌起一股恨意,用僅存的理智咬牙道,“我父親挺好的。”

“哎,我記得以前伯父很風光的,我爸爸都說十分羨慕他呢。”陳緣緣嘆口氣,逗着懷裡的小孩漫不經心地說道。

每一句話卻像捶子似的錘到她的胸口,雲舒痛恨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

都說富不過三代,雲家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而富不過的這一代,正好栽在雲李安手裡,早先祖父留下來的產業到了他父輩的時候基本敗光了,政治路沒走上去,倒是把祖父留下來的生意消耗得差不多,到他父輩的時候,想挽救於有心而力不足,最後留給雲李安的也只有一丁點錢,雲李安倒不怕,有野心有想法,踊躍地拿着父親留給他的錢想在商界大幹一場,想着重振家業。

那時的批發很好做,雲李安一腳就踩到批發膠袋這一塊,後來不止批發膠袋,開起了批發市場,市場裡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成爲一時熱絡的批發地點,雲舒直至大學,家裡條件都是一級棒的,別人看見她,無不討好誇她可愛,她倒也沒有養成驕縱的性格,活潑開朗懂事,常常笑臉迎人,不管是在學校裡,還是在縣城裡,大家都喜歡她,上大學考取了楊市的重點大學,更爲雲李安博了不少的面子,可以說,雲舒20歲以前都是順風順水,偏生在大二那一年。

雲李安經朋友慫恿,轉手讓出了經營得不錯的批發市場,開起了一家玩具公司,玩具公司底下俯着三個廠,經濟一下子吃緊,雲李安倒也不擔心,做生意就是要敢拼敢博,誰知這間公司的錢是有進沒出,他做小生意出身的,祖輩的生意也都是爆發戶形式,時代不同,玩具公司的經營模式和營銷模式早和幾年前不同了,文化差異和經濟實力不足,加上慫恿他投資的朋友眼見情況不對,掏空了公司有點價值的物品,沒經他同意,就擅自賣了公司的樓房和三間廠房,隨後帶着那些錢逃之夭夭,雲李安發現的時候,爲時已晚,公司早成了一個空殼子,還要給所有員工發工資,他一時糊塗,向高利貸借了錢,從此,高利貸的無底洞就沒填滿過。

“高利貸這東西不能碰啊,雲舒,伯父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呢。”人人都知道雲李安碰了高利貸,從陳緣緣嘴裡說出來的更加諷刺,雲舒千算萬算沒算到有一天會讓搶走丈夫的女人這樣當面評頭論足地分析她的家庭。

偏生陳緣緣聰明地不會說出任何犀利的話,用着勸慰嘆息的語氣,可是雲舒的臉已經在她這樣評頭論足之下,換了又換,手中的杯子握着發緊,手心疼得她眼眶裡的淚水直轉,兩個弟弟的青澀的臉一再地在她腦海裡轉着。

雲舒麻木地坐着。

石喬看着雲舒的臉色慘白,惻隱之心微微浮起,“緣緣,不如……”這嘴剛張開,陳緣緣就狠瞪了他一眼,“不如什麼?我和雲舒這麼久沒見了,還不能讓我們好好聊聊天麼,真是的,早知道讓你在家裡拖地別出來了。”

雲舒胃都絞痛起來,臉色白得如紙,最後一根玄就要繃掉了,剛想站起來,肩膀被人狠狠壓住,頭一擡,對上陳西詩的臉。

“果汁味道如何?”陳西詩一手壓着雲舒的肩膀,一手撐着桌子,身子微傾,含笑地問陳緣緣。

陳緣緣本想再說點什麼,被這麼打斷,只能愣愣點頭,“不不錯啊。”

陳西詩輕笑,“喜歡就好,這果汁我請了,雲舒身體不太舒服,這次談話能快點麼?”

陳緣緣看了眼臉色明顯白得不健康,心裡頗驚,“雲舒你身體不舒服怎麼不早說呢,這……我把叔叔的電話寫給你吧。”

興許的陳西詩站着傳來的壓力,陳緣緣撕下桌子上的紙張唰唰地寫了一串號碼和聯繫人名字,轉遞到雲舒跟前。

雲舒麻木地捏着那張紙,想站起來,肩膀卻依然被壓得沉沉的,陳西詩含笑地道,“既然事情完成了,兩位是不是可以先回了?”

石喬站起身,拉住陳緣緣,“走吧,下次有空再約雲舒出來聚。”

陳西詩,據說……是個有背景的女人,一個敢和樑盛對抗的女人,不容小覷,眼見石喬和陳緣緣的背影消失在小時屋的門口。

陳西詩拉着椅子坐下,“既然一開始忍了,就忍到底,風水輪流轉,雲舒,我說你可以不相信男人,但是可以借男人上位,不然……這麼被欺負的日子一定常發生。”

看着手中來之不易的紙條,雲舒腦袋嗡嗡作響,原來女人要無聊,真可以這麼無聊,揭人傷疤這麼順手。

“你也借男人上位了麼?”雲舒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向身邊的陳西詩。

陳西詩一愣,哈哈一笑,“誰說不是呢。”

她和樑盛對抗不要親身孩子,如果沒有那個男人,她能有這麼大的勇氣?或許有這個勇氣,但是一定是花拳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