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再次撥打了陸巖的電話號碼,還是那個冰冷的女聲在提示該號是空號。而網絡通訊裡,陸巖的頭像就一直沒有再亮過。
林希想去找他,可是她懊惱地想起來,與陸巖相識這麼多年,她竟從來不知道陸巖的家在哪兒。她只知道在城南,可是在哪一條街道,哪一個小區,她竟從來沒有問起過。
友情如愛情一樣,需要平衡的天平。可是如今想來,這些年來,她除了花錢請陸巖吃飯,或是花錢送一些禮物給他,竟從來不如他那樣關心自己。
他永遠隨叫隨到;在她面前,他永遠是一副沒心沒肺沒煩惱的模樣;他總是替她跑腿去做她要求的事情不計回報,也總是在她需要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
即使最後,他離去的時候,也是爲了找到那條“重新做回好人”的路,而爲她揭發了自己的父母。
可是如今,這唯一的朋友,竟然被她弄丟了?
林希想起那個在病房門口,因她一句“隔空點穴”便立即停下來的陽光大男孩。他有着多麼好的性格,有着一顆多麼善良的心。他永遠配合她的逗趣,永遠不戳穿她的僞裝。
現在想起來,陸巖曾說自己不是真正的紅加黃的熱情性格,其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他其實是典型的藍色嚴謹性格,正如他的專業工科研究一樣。可是,爲了與林希相處得更加輕鬆一些,他強迫自己變得和她一樣開朗奔放。因爲他知道,只是兩個相同性格的人,才能相處得長久。
現在,當林希再也找不到他的時候,悲傷得像是丟了一件稀有的珍寶。
她想,陸巖或許是刻意離開了。可是,等到他離開的時候,她纔想把他找回來,對他說一句: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林希在家裡冷靜地思考了一陣,終於下定了某個決心。她換了衣服拿起包就直接坐了車前往公司。
杜經理正因接手林希手上的多個訂單而忙得焦頭爛額,一見林希到來,立即像見了救星一樣馬上站起來說道:“小林哪,你可算來了。公司沒有你,可真是不行。”
林希走到杜經理的辦公桌邊,抱歉地一笑,開口輕聲說道:“杜經理,對不起,我今天是過來交辭職報告的。”
一聽此話,林經理立即大驚:“爲什麼要辭職?是不是覺得工作得不愉快?還是有更好的發展機會?”
“不”,林希立即解釋,“您誤會了,公司培養了我,我應該感激纔是。可是我目前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工作。我們的工作要求專心仔細,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靜下心來。我不希望公司因爲我而造成損失。”
杜經理自然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理由,於是極力勸說林希收回決定。林希沒有辦法,只好向杜經理道出了實情。她大致說了一下自己近來的際遇,表明自己確實想要辭去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杜經理聞言後驚訝無比,她從沒想到過在公司工作好幾年的林希竟有着如此複雜的身世。這個理由實難拒絕,於是她也只好說:“既然這樣,我就批准你的離職報告,記住,公司永遠歡迎你回來。”
離職手續和工作交接都辦得非常快。助理可可一聽說林希要走,立即紅了眼眶。林希一一向同事們告別,順便留下了自己辦公桌上有用的一堆辦公用品,只收拾了些簡單的個人物品便轉身離開。
晚上,許牧原過來的時候,林希做了一桌子菜。那些菜顏色鮮豔,芳香四溢,無比誘人,讓許牧原一進門就立即問道:“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林希微笑着,那臉上帶着恬靜的溫柔,“沒有什麼好日子,就是想在你面前表現一下我的廚藝。”
許牧原脫下外套掛到衣架上,然後洗手坐到餐桌前。
兩人吃了一會兒,林希突然問:“他們……要什麼時候有結果?”
許牧原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於是放下筷子,思忖片刻後終於說道:“今天我得到消息……邵禮初和徐雲二人的鉅額受賄與收受錢財買賣官職等罪名已基本成立,但是牽涉到的人員與財務實在太多,所以審覈可能需要至少半年以上……”
令許牧原驚訝的是,林希好像早已得知了這個結果一樣。她並沒有表現得很意外,只是默默低下頭去,繼續吃着飯。
林希沒有告訴許牧原她辭職的事情,她也根本沒有打算要告訴他。
許牧原吃飯時沒有說話討論的習慣,所以直到放下筷子,他纔開口說:“陸巖沒有去中科院報道,我也向檢方打聽過,他並沒有去探視過他的父母。”
“嗯。”林希只是點點頭,並沒有接口這個話題。她只是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說道:“牧原,把你的備用鑰匙給我去配一套,我的鑰匙怎麼都找不到了。”
許牧原並沒有懷疑,立即拿出了這套房子的備用鑰匙,遞給了林希。
那一天,許牧原只覺得林希特別反常。先是一起看電視時,林希一直緊緊地倚在他的懷裡幾個小時都不願意鬆開;接着晚上許牧原要回鳳凰雅園去時,林希卻極力要求他留下來。
那天晚上,林希也格外的主動和熱情,她一直爭取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去取悅他。
許牧原覺得這感覺似曾相識。
猶記得他接到九三學社領導交給他任務的那天晚上,他也曾這樣對待林希。他也如她一般,想給她留下一份最深刻的記憶。
有不好的預感升上心頭。許牧原摟着林希,溫柔卻急切地問:“林希,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林希卻溫柔一笑,用手勾上他的脖子回答道:“哪兒有啊,大帥哥。難道我今天……沒能讓你滿意?”
她那說話的語氣又像是回到了從前那般生動逗趣,一邊說着調侃他的話,還一邊用眼神上下逡巡打量着他。
許牧原這才稍微舒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早,許牧原纔剛剛去上班,林希就立即給房東柳小姐打了電話:“柳小姐,我已經準備妥當,您隨時可以過來,東西我已經收拾好,房子的兩套鑰匙我今天也可以還給您。”
當初陸巖幫林希租了這套房子,簽了半年的合同,如今半年期限只差半個月,林希便提前準備退房。
在這套室內設計精美的房子裡,有太多讓人難忘又心痛的記憶。林希咬了咬嘴脣,腦海裡閃過這些天以來發生的事情,然後坐到書房的那張香蕉形躺椅上去等着柳小姐的到來。
……是時候給自己的心放個假了。林希默默想着。這大半年以來,她原本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一件又一件生命難以承受之重接踵而來。
如果說人的心臟有承受極限的話,林希覺得,她已經站在了崩潰的邊緣。她擁有的,本來就不多,而如今連那可憐的一點兒擁有也失去了。
她沒有父母的關愛,沒有家庭的溫暖。她失去了唯一的朋友,也放棄了原本體面的工作。就連看似美麗的愛情,卻已是她窮及一生也無法高攀的奢望。
所幸她還有生命,還有一副健康的身體,以及數量還算可觀的積蓄。所以,在得知親生父母邵徐二人的真實一面那天起,她就下了決心要逃離這紛繁複雜的現實。
房子的交接手續辦得很快,房東柳小姐檢查了一下房屋後,便按照合同退還了多餘的租金。
在離開之前,林希發了一封郵件給陸巖,告訴他,她也要離開了。
她說:陸巖,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了。你離開了,而現在,我也要走了。從前我覺得,愛情是擁有,而現在我卻覺得,愛情是成全。友情亦是。你覺得呢?
她知道陸巖不會看,所以並沒有等待他的回覆。
離去的時候,a市仍然是重度的霧霾天。這一刻,林希竟有一點喜歡這樣的天氣。就像黑夜一樣,能將自己好好的隱藏起來。
林希想到從前,許牧原因爲無法告知的原因而離開她,而與另一名女子溫存。而現在,卻是她作了決定要離開他了。
她願意與他白頭偕老共度一生,可是她不願意他斷送了自己的政治生涯,不願意他那清白的家世因她而被世人嘲笑。從前,她總是單純的覺得,相愛就能相守,可是現在她才明白,再怎麼相愛,也抵不過現實的侵襲。
林希最後選擇了乘坐長途汽車。因爲她想到,若是乘坐飛機或者火車,她都要用到身份證,若是如此,憑許牧原的能力,必定能找到她在哪裡。
回t市是林希的第一站。她乘坐了幾個小時大巴車,直奔了養父母的墓園。
林迪喻晶晶夫婦的墓地還是像往前一樣冷冷清清,細細的野草又開始蔓延,眼見蒼涼。林希跪在父母的墓前,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話。
她語無倫次講着關於火災的真相,她告知父母兇手已經伏法。說到動情處,鼻子陣陣發酸。
世間一切終究是過眼雲煙。
林希祭拜了自己的父母之後,坐上南下的長途大巴車。
晚上,許牧原下班之後,就同往常一樣直奔林希家去吃飯。他站在門口敲了老半天,纔有人來開門。
一開門,門內的柳小姐見到清風雅月般的許牧原,就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愣了幾秒才地問:“先生,你找誰?”
許牧原也是一愣,但還是頗有風度和禮貌地說:“我找林希,她不是住這兒麼?”
柳小姐柔美一笑,溫和地說道:“您是說我之前的房客麼,她今天早上已經搬走了。房子也退了。”
許牧原的心瞬間吃緊,她搬走了?他立即拿出手機來撥打她的電話,卻發現她的電話已不在服務區。許牧原又立即問柳小姐:“她有沒有說她要去哪兒?”
柳小姐還在上下打量着許牧原,聽到他好聽的聲音,立即回答道:“她沒有說要去哪裡,但是我說以後若還需要租房,歡迎她來。但她說,以後可能不需要在這兒租房了。”
許牧原點點頭表示感謝,立即轉身離開。
難怪她昨夜那麼反常!還以爲她只是經歷了太多過於沉重的事情,有些和從前不一樣罷了。現在看來,她竟然已是作了決定,要遠遠的逃離他!只爲了那莫虛有的門第觀和所謂的不給他的家庭抹黑!
什麼破理由!
許牧原第一次有些衝動,他緊緊的捏着拳手,暗暗咬緊了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