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24

這棟樓的三樓是鍼灸科, 可謂是中醫院的王牌科室,樓層低,所以大家都懶得坐電梯。樓道里傳來急促的跑步聲, 一些走樓梯上樓看病的患者幾乎被撞到, 碰上個滿臉是淚的男醫生從樓上衝下來, 大家都不由得盯着他多看幾眼。

不知道怎麼坐進了車裡, 林雪捂着眼睛, 神思恍惚,抽噎的聲音不受控,漸漸大了起來, 她急需一個情緒宣泄的出口,伸手胡亂把臉一抹就給顧延非打電話。

嘟......嘟......嘟......

沒響兩聲, 電話被接起, 林雪剛要開口, 那頭就傳來白欣欣的聲音,此時的白欣欣眼睛正盯着不遠處狀態不佳的“林雪”, 心不在焉的問:“你好,林雪在拍戲,請問你是?”

“白白,你讓他接電話。”

一個略帶點沙啞的聲音顫抖着,通過話筒傳過來, 好久沒有聽到有人叫她“白白”了, 並且那語調還像極了自家藝人, 白欣欣彷彿被電流猛地一擊, 一陣狂喜後, 她的智商才漸漸回籠。

想什麼呢!自家藝人就在面前,並且......這聲音分明是個男人。

她咳嗽兩聲, 以一種制式的語氣答:“不好意思啊,林雪在拍戲,方便告訴我你是誰嗎?我一會兒讓她給你回電話......哎喲!”白欣欣苦着臉叫出來,導演又叫了一次“卡”,自家女一號演技簡直就是直線下滑,差評!

那頭遲遲不說話,白欣欣餵了兩聲,在聽見那頭略微顫抖的聲音後,她的眼睛和嘴最大限度的張開,手機傳來那帶着哭腔的男聲在她腦子裡滾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白白,是我啊......我纔是林雪,我崴腳去醫院那天我跟那個醫生靈魂互換了,你、你快讓他接電話,我一刻也不想等了,真的,你快讓他接電話......”

那頭的“男人”情緒激動,還在不停說着什麼,但是......這像話麼?!!!

肯定是遇上了個瘋子,掛斷掛斷!

白欣欣把林雪的手機放進包裡,過了幾秒又拿出來看了看通話記錄,對啊,自家藝人連那個號碼都沒存,肯定不會是認識的人,她把手機扔進包,點頭。

但腦子轉了個彎,她又鬱悶了,爲什麼那個人知道這是林雪的手機號呢?連她崴腳去醫院的事兒都門兒清。

她伸手揉着自己的短髮,腦子瞎轉,都快把自己繞進去了。

這一條過得太不容易,顧延非也不知道爲什麼,從開拍到現在,自已始終十分不在狀態,他來到白欣欣旁邊,卻發現原來心不在焉的不止他一人。

等到白欣欣從自己的異想中抽離時,她才發現自己身邊多出個人,此刻眼前這人已經把手機從包裡掏出來了,她顧不得許多,張口就說:“剛剛接了個神經病的電話,他居然說他是林雪,還說他跟你靈魂互換了!他要是林雪,那你是誰啊......對吧,怎麼可能哈哈哈,都說了是個神經病,唉你......”

話還沒說完,顧延非轉頭就往出走,留白欣欣在凳子上繼續苦思冥想。他來到門邊時,手指一動,電話已經撥出。

等到電話響起時,林雪已經窩在家裡的沙發上了。一時之間,一切都團成了一堆漿糊,在她腦子裡懶洋洋的趴着,她甩不掉、掙不開,只能抱着腿靠在沙發上,用盡全力去忽視心底的恐懼,它像一條醜惡的巨蟒,裹住她,讓她動彈不得。接起電話,那頭語氣急切的問:“怎麼了?”

“顧延非,我被打了......你未來丈母孃打的,我受不了了就翹班了,哦......我還把這事兒告訴了白欣欣,我還要告訴別人,我要讓大家都知道,事情不是他們想的那樣,不是我想這樣的,不是我想的......”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顧延非想張口安慰:“林雪你......”

她出聲打斷,“我們現在就去石里巷,現在就去,你不要拍戲了,我們現在就去!”

......

白欣欣坐在凳子上作沉思狀,她用自己聰明的小腦袋好好梳理了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各種事情,腦子裡也因此蹦出了無數次“臥槽”。

以前的林雪愛吃五花肉,現在的林雪一點點肥肉都不吃;以前的林雪喜歡正紅色、姨媽色口紅,現在的林雪要麼不塗要麼就塗淡粉色;以前的林雪在她面前是個逗比,現在的林雪滿滿的距離感;以前的林雪叫她“白白”,現在的林雪叫她“唉”......

再一想到拍衛生巾廣告的時候,那“林雪”的神情,可不就跟那醫生如出一轍麼?!

臥槽臥槽臥槽!

白欣欣把手指塞進嘴裡,她的牙打着顫,一下一下的磕着指甲蓋,越磕腦子越清醒。她再一擡頭,林雪,唉不對,是那個佔用了林雪身體的醫生走進來了。

他把手機塞進包裡,拎上包扭頭就走,走之前丟下一句話:“幫我請假,我有急事。”

“唉——小......雪......不對那個......醫生,馬上要拍......”白欣欣從凳子上跳起來,看着那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導演罵、經紀人罵、國罵、省罵、花式罵。

來吧,都來吧,很猛烈的向我砸來吧!

......

片場在一片別墅區,是劇裡男主角的家。這兒離市區挺遠,車也不多。

一條不寬的路被掩在兩旁的大樹下,有被剪碎的光從樹葉縫兒裡透下來,在上面走着也不擔心被什麼人認出來。

林雪開着車正往這兒來,顧延非無心拍戲,溜出來,自己朝外走着。

二十來分鐘過去了,遠遠的就看到自己的車朝自己衝過來,一腳剎停後,顧延非撫了撫額,從車速就可以看出來,今天的林雪真的很不淡定。

顧延非把她從駕駛室趕出來,慢慢把車掉了個頭,這才摘下帽子口罩,繼而轉眼打量她,她正湊下身子設導航,他嘆氣:“不用設,我知道在哪兒。”

林雪轉頭看他,“哦”了一聲,乖乖靠到座椅上,她整個人的動作都變得很緩慢。

顧延非心頭一窒,繼而看到她微紅的眼睛,他伸手過去,在“自己”臉上摸了摸,她淚早就幹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擦什麼,就是想碰碰她。

她愣愣的看着他的動作,聽見他低聲開口:“對不起。”

直到他把手移開,林雪才反應過來似的,她抿抿下脣,低下頭笑笑說:“啊?哎喲......不怪你,咱們快去問問他,怎麼才能換過來,我是真有點受不了了......”

她故作輕鬆,接着道:“倒是我,給你弄出來那麼一大堆爛攤子來,咱們換回來後你......你自己收拾吧。”

“疼麼?”

林雪轉過頭來,“嗨”了一聲,接着說道:“能不疼麼,你那未來丈母孃力氣真不是蓋的,我都被她打蒙了。醫院裡的人都在呢,也不知道我是覺得丟人還是覺得疼的,轉頭就跑了......”她低下頭不好意思的笑,“我還哭了,不過你的同事沒看見!”

“......沒事兒,哭就哭吧。”顧延非有點無奈,他都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哭過了。

顧延非專心開車,沉默了一路,一側頭才發現林雪靠在沙發上睡着了,他不自覺把車速放慢。

開了近兩個小時後,顧延非看見路的盡頭有一處被樹給包攏,遠遠望去就跟個樹籠子似的,再往前走了約莫兩千米,他在路邊看見一個小小的石碑,看上去有一些年頭了。上頭刻着三個字:石里巷。

沒等顧延非叫,林雪自己就悠悠轉醒。兩人打量着車外的景色,這是林雪第二次到這兒,她還是隻有一個感覺——樹真多,真他媽多!

負面情緒就像二氧化碳,被周圍的樹給光合作用成了氧氣,咕嚕嚕的在腦子裡冒泡,她只覺渾身都輕鬆了下來。

顧延非把車停到路邊一顆大樹底下,主要是也沒法兒往裡開了。隔着窄窄一條石板路,有一個魚塘,下車後,他開口:“你覺不覺得很違和?”

幾乎沒有思考,林雪點頭道:“覺得,樹太多,總覺得陰森森的。”

“不是......我是說,這地方離南崗不遠,但未免也太原生態了。”

林雪低頭望去,果真如此,不管是石板路還是那大到兩人才堪堪能合抱的大樹,這裡的很多東西都透露着一股老舊的氣息。

她想了想說:“這地方不好開發吧,四面環山不說,那麼多年代久遠的大樹,估摸着再怎麼也不會砍的,再說了,那老頭住的地方,能有多正常?”

顧延非擡頭看她,“他家在哪兒,你總有印象吧?”

“印象是有,但我不知道這兒是哪兒啊,你要知道女人天生路癡,當時來的時候還有情緒,哪兒願意記路啊。現在就記得好像得穿過個石門,他家好像住得挺高的。”

既然說住得高,那可能是在山上,但這裡的山那麼多......

顧延非說:“我們找戶人家問問?”

“行。”林雪走在前面,沿着石板路朝裡,不遠處就能看見人家,她有點納悶的道:“唉顧延非,你說這兒爲什麼要叫‘石里巷’?明明一個巷子都沒有。”

“不知道,可能有什麼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