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後的一個月,氣溫反覆無常,行冷就熱。這天早晨,鄭好剛剛起牀,謝彩霞就來了。
最近一些時間,鄭好沒有去謝彩霞衛生室,謝彩霞也沒有來找過鄭好。今天這麼早就看到謝彩霞上門,鄭好有些詫異。
謝彩霞說:“走,跟我去衛生室給病人看病。”鄭好搖頭說:“我不能去,沒有行醫證,讓鎮防疫抓住是犯法的,也會連累你。”
謝彩霞說:“這不是理由,我知道你是怕柱子,對不對?”鄭好沉默了。他的確是想避免與謝彩霞陷入感情糾紛。
謝彩霞有些怨恨,她說:“鄭好,你很讓我失望。”鄭好轉過身。謝彩霞拉住了鄭好,說:“你要幹什麼去?”鄭好說:“我要去地裡看看。”
謝彩霞說:“病人特地來找你看病的,現在病人的家屬因爲親人生了病,正在萬分焦急和擔心。病人對大夫充滿了期待與渴望,你現在卻無動於衷,鄭好,這些話是你對我說的,難道你僅僅會教育別人嗎?”
鄭好說:“我又不是什麼神醫,怎麼會有人專門來找我看病呢?”
謝彩霞說:“是老舅爺。”鄭好問:“難道老舅爺的病還沒有好嗎?”
謝彩霞說:“老舅爺的病好了,現在他又給你介紹位新病人。人家慕你的名而來,倘若你不管,我就回去告訴老舅爺,說你心情不好,不願看病,讓他們回家就是。”
謝彩霞說罷轉身要走。鄭好說:“我與你一起去!”謝彩霞轉回身,對鄭好說:“鄭好,你沒有讓我失望。”
鄭好看完了前些時間謝彩霞借給自己的赤腳醫生手冊。粗淺學習了一些中西醫方面的醫學知識。已經有了一些醫學根底。
可是醫學,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倘若你只是學得一鱗半爪,又怎麼敢給別人看病呢。那畢竟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生命,對於任何人來說,那可是僅僅有一次啊。
又因爲沒有行醫資格,還真的怕給謝彩霞找麻煩。今天老舅爺指名道姓找自己,不去也不合適。
他硬着頭皮跟着謝彩霞來到衛生室。看到衛生室門口停着輛麪包車。老舅爺坐在衛生室門口臺階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菸。
他旁邊站着位年輕人,西裝革履,皮鞋擦得錚亮,帶着金絲眼鏡。看上去像個文化人。
遠遠看見鄭好,老舅爺滿臉堆笑得站起,迎過來說:“麻煩鄭大夫了。”鄭好說:“老舅爺不要客氣。你的病好了嗎?”
老舅爺說:“吃了你七付小藥方,我的病徹底被治好了。到現在都沒有再犯過。今天找你不是給我看病的,是麻煩你看看我哥的病,他氣管炎好多年了。年前感冒,憋的厲害,打了許多吊瓶,一點效果也沒有,現在飯也不能吃了,覺也不能躺下睡,再這樣下去恐怕就不行了,因此拉過來麻煩你給他看看。”
鄭好說:“老舅爺不要說這麼客氣的話,讓我看看病人!”老舅爺轉頭吩咐戴着金絲眼鏡的年輕人說:“慶福,扶你爹到衛生室來。”
那個叫慶福的年輕人,掃視鄭好幾眼,眼睛裡帶着蔑視。他一臉的不情願,說:“二叔,我爹他憋的厲害,不能走路。”
老舅爺有些生氣:“憋得厲害纔要下來讓大夫看呀,不憋,沒有病,找大夫幹什麼呀!”
從對方眼神裡,鄭好看出了輕蔑,對方根本瞧不起自己。鄭好對老舅爺說:“既然病重,那就不要下來了,我到車上去看看吧!”老舅爺說:“這個,嗨嗨,太麻煩你了。”
鄭好拉開車門上了車。車上一股子尿騷味,薰得鄭好眼睛都睜不開了,病人半倚在座位上,身上披一條棉被,面容憔悴不堪,面色如煤灰般晦暗無澤,嘴脣發青。
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不絕於耳。鄭好看到病人滿臉岑岑汗水不停滴下。鼻子還不停的有鼻涕流下來。
鄭好問:“你,身上經常出汗嗎?”聽罷鄭好的話,病人點頭:“對,經……”劇烈的喘息,竟然連經常這兩個字都不能完整說出。
鄭好問:“身上怕冷嗎?”病人艱難點頭,說:“冷,冷的很。蓋着被子還是冷。”鄭好說:“我知道了。”
老舅爺旁邊說:“鄭大夫,給他把把脈嗎?”鄭好雖然不會把脈,但想起了謝彩霞的話,有時候對病人的欺騙,其實是一種善意。
他伸出手摸了對方的脈。鄭好問:“吃飯可以嗎?”病人搖頭。劇烈的喘息,使他說不出話來。
鄭好問:“除了憋喘,還有其它不舒服的感覺嗎?”病人搖頭。鄭好點點頭。從車裡退出。
老舅爺問鄭好:“鄭大夫,我哥他還能治療吧?”鄭好說:“最好是去大醫院看看,檢查檢查。”
旁邊戴金絲眼鏡的年輕人不耐煩地說:“如果去大醫院,還來你們這裡嗎?”老舅爺對青年人說話很不滿,說:“你這是怎麼給大夫說話呢?”
他接着對鄭好說:“我這個侄子不會說話,你別見怪。我們已經在煤城人民醫院住了半月了,錢花了不少,也沒見有什麼大的效果。現在醫院也不願留了。我們就直接開車到你這裡來了。”
鄭好想了想,說:“老舅爺,那我就試着開三付藥看看吧!”老舅爺爽快說:“行,鄭大夫,你看着辦。”
謝彩霞問:“病人的病很重,是吧?”鄭好說:“是的,喘的厲害。”謝彩霞說:“你想到治療方法了嗎?”
鄭好說:“傷寒論上面說喘家作桂枝湯加厚朴、杏子佳。”謝彩霞問:“什麼意思?”
鄭好說:“就是說,病人出現怕冷出汗喘息這些症狀就可以用桂枝湯再加上厚朴杏仁這兩樣中藥治療。”
謝彩霞高興說:“既然這病傷寒論都寫清楚了,那一定可以治療了。”鄭好說:“按理說方子與症狀對應,就可以治療。”謝彩霞說:“那你就快快處方吧!”
鄭好在處方上寫了五味中藥:桂枝、白芍、炙甘草、厚朴、杏仁。交給謝彩霞,並且探詢地問:“你看可以嗎?”謝彩霞掃視一眼說:“沒問題,你抓藥就可以了。”
鄭好把抓好的中藥遞給老舅爺,並交待說:“熬藥時候再加三片姜,十二個圓鈴棗。”
老舅爺連連點頭,說:“謝謝你鄭大夫。”旁邊叫慶福的年輕人說:“病那麼重,就這麼點藥,能頂什麼用呢?”鄭好實事求是地說:“如果對症,這點藥也會有作用。”
慶福說:“這不是開玩笑嗎,有用纔怪呢?”老舅爺說:“當然有用,我的病全國各地都沒有看好,就是鄭大夫七付中藥給我治好的。”年輕人不再說話,但依然看出他的不屑。
這個時候年輕人瞅到謝彩霞手裡的處方,就一把搶過說:“我看看這藥方?”
謝彩霞有些生氣,說:“你這人,怎麼這麼沒有禮貌,竟然隨便搶人的東西。把處方還給我。”
鄭好說:“給他吧,這是傷寒論上的桂枝加厚朴杏子湯方。不是什麼秘方。沒有什麼可以隱瞞的。”但是謝彩霞還是很不高興。
老舅爺倒是對鄭好千恩萬謝。他們走後,謝彩霞對鄭好說:“那個戴眼鏡的傢伙真是太讓人討厭了。”
鄭好說:“他不相信我們。”謝彩霞說:“又不是我們求他,信不過就不要來呀。又賺不了他幾元錢,看那噁心人的表情,倒好像搶了他幾千似的。”
鄭好說:“希望吃了中藥能好,那人恐怕不是善茬。”謝彩霞說:“早知這樣不該去喊你的。”
鄭好苦笑說:“老舅爺人家大老遠來了,不露面,也不好。”
謝彩霞拍了拍鄭好肩膀說:“鄭好,沒關係的,我相信你,你就是妙手回春的神醫,你會無往不利的。”
夏鎮集時候,鄭鐵山早早起牀去趕集,臨走對鄭好說:“離芒種沒有幾個月,馬上就要割麥了。我到鎮上提前買兩把新鐮。”說完騎車就走了。
不一會唐樹貴妻子抱着丁丁進來。她問鄭好:“有空嗎?”鄭好說:“有空,嫂子是不是讓我照看孩子?”
唐樹貴媳婦說:“是,我們去夏鎮趕集買些東西,東西比較多,就不帶丁丁了,麻煩你再幫忙照看一下他。”
鄭好爽快說:“沒問題。”說着抱過丁丁。丁丁快一歲了,長得虎頭虎腦,愈發可愛。
唐樹貴妻子手裡還提着個籃子。她把籃子放到飯桌上說:“這裡面有他的食物,餓了你就給他吃。還有他的奶瓶,渴了你就給他倒水喝。”
鄭好瞥見籃子裡有奶瓶、餅乾,他問:“他會要是嗎?”
唐樹貴妻子說:“這孩子嘴笨,到現在什麼都不會說。不過,他渴了餓了就會哭。只要哭,你就給他吃,給他喝。”
這時候,丁丁把頭抵在了鄭好下巴頦上,還挺用勁。鄭好不知所措,說:“嫂子,他這是要幹什麼呢?”
唐樹貴妻子笑起來說:“他要和你抵牛玩呢!”抵牛就是一種遊戲,鄭好小時候玩過,就是兩個人額頭相抵,看誰力氣大。
鄭好很高興,就低了頭,額頭輕輕觸到丁丁頭上。小丁丁更加賣力的使勁,並且高興的咯咯笑。兩個人玩得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