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唐樹貴又教給鄭好《百鳥朝鳳》,這首曲子分三部:一鳳凰去世,百鳥來朝,大哀。二鳳凰涅槃,王者歸來,新生。三鳳舞九天,百鳥相送,大喜。一杆嗩吶,從生吹到死,說的就是《百鳥朝鳳》!
就這樣到得中午客人來與逝者行八拜九叩大禮時候,鄭好已經可與唐樹貴共同熟練吹奏了。
有些時候,鄭好嗩吶的聲音甚至掩過唐樹貴,成了鼓樂隊名副其實的主角,唐樹貴反倒像是鄭好的配角。
唐樹貴很高興,連誇鄭好聰明。老嚴說:“從沒有見人這麼快就學會嗩吶,說給誰,誰也不會相信啊。”鄭好謙虛說:“這全是老師教得好。”
中午休息時候,唐樹貴又教給鄭好其它常用曲子。鄭好此刻已經是一通百通,一會百會。聽唐樹貴吹奏一遍,他就基本可以照着吹奏。鄭好對音樂的領悟超出了所有人預料。
客人來的比較多,送的花圈從東到西排出約二里路。起初迎賓客接花圈時候,還需要唐樹貴跟着去吹,再後來直接就由鄭好與秋燕、水生三人去了。鄭好已經可以熟練吹奏百鳥朝鳳等複雜嗩吶樂曲。
由於這戶人家前來弔唁的客人比較多。待到把所有人宴請完畢,賓客酒足飯飽時候,天已經很晚了,出喪埋葬拖到晚上九點纔開始。
這個時候往往纔是考驗鼓樂隊吹奏技術時候。此刻吹奏時間較長。觀看的人大都是四里八鄉的好事者,這些人每逢喪事總會第一個趕來觀看,可以說見過各種各樣樂隊的吹奏。
他們是一羣業餘的高水平人民鑑賞員。經過他們的嘴可以把某個鼓樂隊誇得神乎其神,同樣也可以把某個鼓樂隊貶的一文不值。
老嚴對鄭好說:“鄭好,出喪時候,一定要拿出你的最大能耐,最大勁頭,吹得賣力些。這樣我們以後纔可以接更多的活。”鄭好說:“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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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門前大街兩旁已經扯上了電燈,搭好了靈棚,擺設好貢品。數十個壯小夥,用扁擔把楠木棺材喊着號子擡出正屋。
孝子賢孫披麻戴孝的哭喊着跟出來。棺材擡到大門口,就放在鄭好他們鼓樂隊旁邊。主事開始燒紙,外面鞭炮齊鳴。孝子賢孫跪地磕頭。
這時鄭好突然對唐樹貴說:“哥,棺材中的人好像沒有死,我聽到裡面有動靜呢!”自從練過移身幻形分筋錯骨十八式武功後,鄭好耳朵較之平常人靈敏許多。他能夠聽得尋常人聽不到的聲音。
“什麼?”唐樹貴瞪大眼看向鄭好。鄭好對着唐樹貴說:“我聽到棺材中的人沒有死,她好像在喘氣呢!”
唐樹貴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不可能,絕不可能。棺材裡大概是進去老鼠,所以鬧出動靜了。”
鄭好說:“不是,剛纔裡面有人咳嗽一聲,我聽得真真的,樹貴哥,給他們說,讓他們打開棺材看看吧!”
唐樹貴頭搖得像撥浪鼓,說:“這怎麼可能,一定是你搞錯了。我幹了大半輩子,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這時老嚴湊過來問:“怎麼回事?”唐樹貴說:“鄭好說棺材裡人沒有死。”
老嚴說:“胡鬧,如果人沒有死,人家能發喪埋活人嗎?”鄭好說:“請相信我,那人真的沒有死,剛纔擡棺材時候,我聽到裡面有人咳嗽,並帶着呼嚕嚕的喘氣聲音。”
秋燕湊過來說:“鄭好,你一定是聽錯了,人這麼多,這麼嘈雜,肯定是其它地方發出的聲音。”
鄭好搖頭,否認秋燕說法,他指着棺材說:“你們聽,棺材裡面的人現在就在呼呼嚕嚕喘氣呢。”
唐樹貴與老嚴向着棺材方向側耳傾聽。但聽得到處是哭喊聲,吵嘴聲,鞭炮聲,這所有嘈雜聲音亂哄哄攪和在一起,哪裡能聽出棺材裡有什麼聲音。
唐樹貴問:“你們聽到了嗎?”秋燕與水生俱都搖頭。水生說:“現在人死了都火化成灰了,怎麼還會有動靜,這豈不是太荒唐了。”
老嚴對鄭好說:“這真是活見鬼了,我們都聽不到,就你聽得到。難道你的耳朵比我們的高級。如果這樣,我們幾個人的心跳你豈不是也能聽到。”
老嚴如此一說,鄭好側耳傾聽,片刻後他對唐樹貴說:“樹貴哥,我們幾個人中。好像你的心跳是最慢的了。”
唐樹貴驚訝的長大嘴,半晌才說:“你說的沒有錯,大夫說我有心動過緩的毛病,經常身上沒有力氣,心臟像是停住一樣。”
老嚴對鄭好說:“你的耳朵還真靈,難道棺材裡人真的沒有死,如果這樣,可就有戲了。”唐樹貴把喇叭交給鄭好說:“我去找主事的。”
唐樹貴把主事的找來問:“你們棺材裡的人火化了嗎?”主事的不明所以,想了想說:“老太太怕火化,死前交代不去火葬場,兒子們孝敬,就花錢託了關係,沒想到這事你們聽說了。”
鄭好走過來說:“不是,火化不火化我們不關心,但是剛纔好像聽到棺材裡的人沒有死”。
主事的聽罷鄭好的話,頭搖的像是撥浪鼓,說:“荒唐,這怎麼可能,已經停屍三天了,就是身強力壯活着的小夥子,憋在這棺材裡,也沒有命了。何況是七十多的一位老太太。”
主事的認爲鄭好說的根本不可能,也不當回事,忙着招呼人向外擡棺材。
棺材在燈光照耀下擡到門前大路上,孝子賢孫拄着矮杖哭天喊地的跟過去。來自不同村子的老老小小等瞧熱鬧的把他們團團圍住。
老嚴雙手一攤,說:“我說這事也不可能吧!”秋燕對鄭好說:“好了好了,一定是你幻聽了。幹了一輩子鼓樂隊,送了這麼些年死人,也沒有見到一個活過來的。”
唐樹貴說:“人家主事的說得很明白,棺材裡的老太太絕不可能還活着。”
隨着幾通炮響,奼紫嫣紅的煙花把夜空點亮。主事人大喊:“祭拜開始”。小段“鏜啷啷”兩聲招魂鑼響後,孝子賢孫開始面向棺材祭拜。
唐樹貴面色凝重,手持喇叭,對着煙花綻放的夜空以一聲綿長高昂的喇叭聲,開始了鼓樂隊一天吹奏的高潮。
老嚴與水生雙手抱着笙,雙頰鼓起陷下,陷下鼓起。身子也跟着音樂搖擺轉側。小段的鑼一聲聲催人淚,攝人魂,奪人魄。
秋燕的鑔打得嘹亮,聲音讓在場所有人動容。唐樹貴吹的低音,模擬哭泣的嗚咽聲音,伴着孝子賢孫的放聲哀嚎。增加了喪禮莊重悲痛色彩。
鄭好的喇叭響起時候,把鼓樂隊吹奏的百鳥朝鳳吹出到一個高潮。四周的老頭老太太紛紛打聽吹喇叭的這個年輕人是誰,吹得怎麼那麼嘹亮感人。
吹着吹着,正吹到高潮巔峰所有人都沉醉期間時候,鄭好突然停止吹奏。幾乎所有人都認爲這是高潮中的一個低谷。馬上就會迎來一個新的高潮。他們一起看向這個年輕人。
只有鼓樂隊這些人知道,這時候鄭好喇叭絕不能停下,這正是表現其張力與色彩時候。
老嚴一邊吹笙一面斜眼瞥鄭好。唐樹貴也向鄭好投去探詢的眼神。秋燕更乾脆,直接就用腳偷偷踢了鄭好的腿。意思是趕快吹啊,正是你表現時候,怎麼突然就停了呢。
鄭好對唐樹貴說:“哥,棺材裡那人呼嚕嚕咳痰呢,我們應該告訴死者家屬,如果再拖延活人也會被憋死。”
唐樹貴嚴肅對鄭好說:“我們是鼓樂,送死人的,不管救死扶傷的事情。剛纔主事已經說清楚了,人不可能還活着。就是當真活着,也與我們沒有關係。更何況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太過離奇了。”
鄭好只得再次拿起喇叭,可是他清晰聽到旁邊棺材裡對方呼嚕嚕艱難喘氣聲。人明明還活着,怎麼可以當做已經死去,而漠然視之。這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鄭好突然前走幾步靠近了棺材。小段啞着嗓子問:“他幹什麼,鬼附身了嗎?”
說話間鄭好突然趴到了棺材上面。他要再次確認,聲音是否來自棺材內。
鄭好的奇怪舉動,在衆目睽睽下發生,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這個吹喇叭的年輕人爲什麼突然停止了吹喇叭,還突然趴在棺材上。
死者子女也看到了,紛紛停止哭泣。擡頭看發生的這不可思議的事情。
唐樹貴急了,迅速停止吹奏,幾步過來,把鄭好拉到一邊,有些懊惱地說:“鄭好,你怎麼回事,這樣做是對主家的大不敬,搞不好主家是要打你的。”
他拿起鄭好手中喇叭塞到鄭好嘴邊,意思是趕快繼續吹奏。
鄭好沒有吹,而是堅持己見,他說:“樹貴哥,我剛剛確認了,棺材裡面的人還在喘氣,真的沒有死,請相信我。我們應該告訴死者家屬,把棺材馬上打開。”
唐樹貴斷然說:“不可能,棺材裡人已經死了。所有人都看着我們呢,快些吹喇叭送死人上路,這是我們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