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這麼晚了,且滿身傷痕與污穢。是過去還是不過去。
鄭好心下猶豫,但馬上下定決心,有錢幹什麼不去賺,今天總不能一無所獲,空手而歸。一咬牙迎着招手兩人騎去。
漸行漸近,是兩個女孩,當其中一個擡臉向他望來,看到對方,鄭好如遭電擊。那個女孩已經看到並且認出了他,二人四目相對,但迅疾移開。
女孩對身旁女伴悄聲說:“李英,這個人髒兮兮的,我們還是換輛三輪車吧。”說罷就要拉着同伴離開。
那個叫李英女孩笑罵說:“徐芸,髒就髒唄,你只不過坐他的車子。又不找他做男朋友。怕什麼呢?”
鄭好此時想躲已是不可能了。只得硬着頭皮把車子停在了二人身邊。
叫李英的女孩率先跳上了車。並向徐芸招呼道:“上來吧,不要挑三揀四了,這段時間煤城爲了創建衛生城市,對三輪車管的緊了。再等不知要多少時間呢。”
徐芸不好再堅持,她避開了鄭好伸過來的手,瞧也不瞧鄭好,低頭上了車。
李英對鄭好訓斥說:“嗨,你這個蹬三輪的,看看你的手,你的臉,黑一塊,紅一塊,也太不講衛生了吧。有第二輛三輪,我們就不找你,以後你要講究衛生。”
鄭好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雖然是在河溝裡洗過,但依然很髒。臉自己看不見,但想必是有泥,有煤灰,有流的汗,有淌的血,有捱打後的的水腫。
再看看徐芸,身上穿的,手上戴的都是名牌,白淨的臉,俊俏的面容,雖然是黑夜,但依然是那麼的耀眼生輝。鄭好第一次深刻認識到了什麼叫做自相形愧。
李英問:“蹬三輪的,去北關多少錢?”鄭好沉思片刻,想說不要錢,但很快改了主意,清了清嗓子說:“兩元錢。”
李英說:“你這個蹬三輪的,雖然不愛衛生,長得也邋遢,不過人倒挺實在。這樣吧,蹬快些,到地方我給你兩元五角。”
鄭好想說謝謝。可是嗓子裡被一口痰堵住,沒有說出。只是埋頭蹬車。
李英想必十分高興,她沒有看見此刻徐芸的尷尬表情,兀自嘰嘰喳喳地說:“這個餐廳的菜不錯,下次我男朋友從廣州出差回來,叫他開車拉我們再來。對了,到時把你的白馬王子也帶來,我們相互認識認識,我還沒有見過他呢。”
李英說了好久,見徐芸沒有反應,就用手拍了拍她:“嗨,怎麼了,好像不如剛纔情緒高呀?”徐芸說:“是嗎?”李英說:“把男朋友藏着掖着。是不是怕我搶了呀?”
徐芸勉強笑了笑說:“你有那麼優秀男朋友,又怎麼會搶我的朋友呢?”
李英說:“你長得比我漂亮,家庭條件比我好。相信你那位一定更優秀。改天領來我們一起吃頓飯,聊聊天。”徐芸說:“看情況吧!”
李英的家很近,半路就下了車,並順帶幫徐芸付了錢。擺手向徐芸道了別。
走的看不見李英影子了。徐芸大聲說:“停車。”鄭好說:“這還沒有到你家呀。”
徐芸竭嘶底裡的喊道:“停車。”鄭好只得把車子停了。轉頭看徐芸。
徐芸看都不看鄭好一眼,跳下車子,頭也不回得沿着路邊奔跑。鄭好跳下車子,追過去,扯住了徐芸。
徐芸奮力掙脫,鄭好說:“徐芸,你不就是覺的我給你丟臉嗎,不就是瞧不起我這個蹬三輪的嗎,你告訴我就是,想分手,現在就可以分手,我鄭好絕不勉強,絕不糾纏。何必這樣大呼小叫呢。”
說罷轉身就走。徐芸追過來,一把拉住了鄭好。她看着鄭好,淚水奪眶而出。她說:“鄭好,不要再蹬三輪了,我求求你了。”
“爲什麼?”
徐芸說:“你就這樣幹一輩子嗎?我不希望我的男朋友永遠是個蹬三輪的。”
鄭好搖了搖頭說:“徐芸,這不可能。我爸爸是個下崗工人,我是個臭學生,我們沒有什麼顯赫背景,不是老闆,不是當官的,也不是什麼大商人,資本家。上天給了我們這樣的命運。現在我們靠什麼生活,請你告訴我。
倘若有更體面更光彩的工作,誰願意風裡來雨裡去,受盡別人白眼,被城管追的像老鼠似得東躲西藏。可是我也要生活。我沒有去偷,去盜,去搶。我只不過憑自己的雙手,靠我的努力與汗水去換一些微薄的收入,去生活下去。這有什麼不對嗎?
爸爸年輕時爲這個國家流過血,淌過汗,努力過,拼搏過,現在他老了,單位也不行了。
作爲他的兒子,受過他的養育之恩,想着他們年老體邁,依然蹬着車子行走在大街小巷,躲避着城管的追趕。
自己又怎麼能夠兩耳不問窗外事,心安理得的坐在屋裡讀書學習呢。我能這樣嗎?我抽空幹些活,他就可以少幹一些,少受一些罪。”
徐芸哭泣着說:“鄭好我能理解你的處境。可是,可是,你能理解我的處境嗎,在朋友面前,在同事面前,我怎麼去介紹我的男朋友,我的未來丈夫,當她們知道我的對象就是那個滿大街跑的三輪車伕,她們會怎樣看我。
還有,你的這副樣子讓媽媽看到會怎樣。她是那麼愛面子的人。她的同事,鄰居,親戚都找了光鮮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婿,她又怎麼能夠接受不好好學習,整天去蹬三輪的你呢?”
說罷她哭泣着轉身而去。鄭好嘆了口氣。沒有急着去追趕。
雲來了,遮住了月亮。起風了,寒涼刺骨。天嘩嘩啦啦下起雨來。鄭好感覺到了透心的冷。
他長嘆一聲。騎上車子循着徐芸離去方向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徐芸始終沒有回頭。直到她走進自家門口,背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轉身離去。
快到配件廠時,風停雨住。屋檐下許暢來回踱着步,見了落湯雞似的鄭好奇怪問:“今天怎麼了,買賣很好嗎,看樣不精神啊,回來這麼晚,還灰頭土臉的,你這是掉礦坑裡了嗎?”
鄭好看到倉庫宿舍的門還關着。顯然鄭鐵山還沒有回來。
許暢說:“我在此等你有兩小時了。”鄭好不作聲,把車子放好。在門口俯身撿起一根木棍,拋給許暢說:“我們練武。”
許暢說:“我不是來陪你練武的,我告訴你了我不會賠你練那個無用的什麼捱打十八式了。”
鄭好說:“過來吧,動手。”許暢說:“鄭好,你難道瘋了嗎?赤手空拳你都打不過我。現在還讓我用棍子,你這不是找抽嗎”
鄭好說:“那兒這麼多廢話。讓你用棍,你就用。”許暢拿棍試探着戳過來,鄭好說:“幹什麼,表演舞蹈嗎,下手狠些,重一些。”
許暢只得加了些力量。鄭好不避不閃,手臂像蛇一樣隨棍而上,一拽一抖,許暢手臂一震,棍子脫手飛出。許暢說:“哎喲,棍子沒有抓好。”鄭好說:“那就撿了再來。”
許暢拿了棍子喊道:“小心了。”說着摟頭向鄭好砸去。鄭好依然不避不閃,擡手一勾,手臂又把棍子纏住,棍子再次從許暢手中飛出。
許暢罵道:“他媽的,也邪門了。”不等鄭好吩咐,撿了棍子又去打鄭好。
這一次他加倍留神,緊緊握住棍子,心想:“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能丟了。”
但是鄭好的手就像蛇一樣再次把棍子纏住。只聽得咔嚓嚓。棍子斷爲數截。
許暢看了看地上斷了的棍子,又看了看鄭好,一時驚得呆若木雞,許久纔回過神來,歡呼說:“神功已成,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神功嗎?”
鄭好說:“我們練得是真功夫,不是假的。”
許暢興奮地說:“我剛纔看見你的手臂伸過來時,真的像蛇一樣,看的我都有些毛骨悚然呢。”
鄭好懶洋洋地說:“是嗎?”許暢奇怪地說:“鄭好,神功已成,爲什麼卻如此萎靡不振呢?來,快些把神功教給我。”鄭好說:“算了,改日吧!”
看到鄭好無精打采模樣,許暢說:“本來想告訴你一件高興地事情的,沒想到你卻是這個模樣,算了吧,改日再告訴你!”
但是臨走時候,許暢還是忍不住回頭說了:“知道嗎,李瑤給我說話了,不是那個醜李瑤,而是那個漂亮的李瑤!”
鄭好苦笑:“那可喜可賀啊!”許暢說:“看你那副模樣沒有一點喜與賀的意思。”
鄭好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祝賀你朋友。”許暢嘆氣:“你笑比哭還要難看。”
許暢走了,留下鄭好呆在當地。從沒有像今天這般彷徨孤獨。徐芸真的離他愈來愈遠了。
星期一,鄭好不想再去上課了。她想去百貨大樓找徐芸,給徐芸解釋事情原委。
走到中途又停住了。心想:“算了吧,她本就嫌自己給她丟臉,自己如果再去百貨大樓找她,豈不是自找難看。徐芸自打上次去清寧以後,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她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