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在路上

英語比賽在四月三日早晨九點開始,地點是省城清水的省會大禮堂。

鄭好是煤城一中唯一參賽人員,也是煤城所有高中唯一參賽學生。

陪同鄭好一起前去參加比賽的是英語湯姆老師。他們訂的是四月二日晚上十一點的火車票。

四月二日晚上,鄭鐵山騎車趕到火車站,他給鄭好送來了很多吃的,包括麪包、方便麪、火腿腸、甚至還有一個西瓜。

鄭鐵山問:“火車快要到了嗎?”鄭好說:“要晚上十一點呢。”

鄭鐵山看了看腕上老式的上海表,說:“嗯,還有一小時,車就要到站了。這趟車三十年前我也坐過。”

鄭好問:“也是去省城嗎?”鄭鐵山說:“是經過省城去朝鮮。可惜同車的很多戰友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說到此處他有些傷感,轉過臉去說:“我走了,你好好考試吧!”鄭好目送父親瘦瘦高高的孤單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去省城的火車在晚上十一點準時開出。列車緩緩離站,此時車廂內的旅客大多已經進入夢鄉。上車沒有多久,湯姆老師也很快沉沉睡去。

第一次坐火車的鄭好心情激動。久久難以入睡。列車在華北平原上急速奔馳。

他望着車窗外,外面是月光照耀下的山川河流,寂靜而安詳。

偶爾有點點燈光闖入眼簾,那大概是村莊或者是集鎮。但都是一晃而過,迅速消失在遠方,化作天空點點的繁星。

鄭好心情莫名的激動,想到在三十年前,父親和他的戰友們,一羣風華正茂的青年,也許正坐着火車行駛在同一條鐵軌上。

路邊是同樣的山,同樣的河流,甚至這鐵軌下承載着這趟列車的路基或許也是當年的吧!

父親與他的戰友,這些年輕人正在奔赴異國戰場。他們是抵抗侵略保家衛國。

他們身上穿着單薄的軍衣,抱着冰冷的鋼槍,寒風穿過車廂,無情肆孽。可是他們的目光是堅定的。他們的心是火熱的。

他們要保護的是這片剛剛獲得自由的土地,和這塊土地上剛剛獲得平等和尊嚴的父母兄弟。

再不能讓蠻族的鐵蹄踐踏這塊美麗豐饒的土地。

再不能讓同胞流血犧牲,飢寒交迫。

再不能讓成千上萬的親人在這塊土地上背井離鄉,流血死亡。

要拒敵於國門之外。他們要用血肉之軀鑄起新的長城。

他們不是懦弱民族,更不是劣等種族。先輩們流血流汗,用刀和劍,用血與火,讓中華民族由黃河流域的一個小小部落拓展成爲一個世界性的大帝國。

可是近一百年,他們落後了,受盡屈辱,現在他們要用自己的實力恢復祖輩榮光。

他們是黃帝子孫,龍的傳人。他們是華夏子民,是這塊大地的真正主人。

想及此處,鄭好不由熱淚盈眶。父親戰友中的很多人,也許從此長眠在異國他鄉。

他們再也不能歸來。再也不能回到這祖祖輩輩耕耘生活的土地。

他們坐上列車那一刻就應該知道,他們是用自己年輕的生命去鑄就這個民族再次強大的脊樑。

他們在列車上應該是多麼多麼的想念父母親人、兄弟姐妹。應該是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深情凝望這眼前的山山水水。

他們眷戀着車窗外這一步步遠離的故土。深吸着祖國泥土和山水的芬芳,應該是多麼的難捨難離。

車輪與鐵軌的撞擊,鏗鏘有力。一如他們心中的信念,不可動搖。

他們面對的將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敵人,可是他們戰勝敵人的信念不曾動搖。

爲了捍衛這神聖祖國的每一寸土地,爲了這裡親人不再受戰亂之苦,他們甘願用血和肉去捍衛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的尊嚴。列車外寒風刺骨,他們枕戈待旦。

鄭好想:“一個人,沒有了向上的精神,擁有再多的物質財富也是行屍走肉;一個國家,沒有了弘揚正氣的大無畏精神,經濟再發展也是散沙一盤!當年的激情,豪邁,民族的凝聚力,同心同德,正是讓清貧的中國不畏西方列強,屹立於世界之林,最後迫使美國承認中國的最重要原因啊?父親他們那一代人是偉大的,是無愧於民族,無愧於時代的。”

三個小時後,火車漸行漸慢。映入眼簾的燈光漸漸增多,十盞百盞千盞萬盞,明滅閃爍,五光十色。像是進入了燈的海洋,光的世界。

房屋也由少而多,由稀疏的低矮平房、五六層樓房變成了數不清四五十層的甚至更高的摩天大樓。這大概是要進入省城了吧!

不知三十年前父親和他的戰友是否能在這裡小憩一會。

也許不能。他們與這座城市擦肩而過。爲了祖國親人幸福安樂,爲了祖國的未來繁榮富強,他們必須夜以繼日趕赴戰場。

四月三日凌晨兩點,列車準時到站。鄭好與湯姆走下了火車。

他們進入了省城清水。不愧是省城,什麼都是大氣魄,大手筆。單單是這車站站臺,就不知比煤城大了多少倍。

雖然是凌晨,十多個站臺依然是熙熙攘攘。站滿了人,有的等待上車,有的在排隊出站。

站臺上方,高大穹窿式的白色鋼架吊頂,如彩虹般把整個車站罩在裡面,上面鑲滿了燈,把站臺照的亮如白晝。

一列列火車或是蓄勢待發,或是已經離站。鄭好感覺耳邊是機器轟鳴,腳下站臺抖動。

一切都是那麼陌生,一切都是那麼震撼。一切讓人感到興奮。

走出車站,站前公路寬敞乾淨,路上大大小小的車輛川流不息,竟然比煤城白天的車輛還要多出許多。大小車輛在眼前穿梭而過,秩序井然。

兩個人走進了車站旁邊一家二十層高的大酒店。湯姆要了一間客房,對鄭好說:“現在我們休息,早上7點準時出發去省會大禮堂。我看地圖了,從這裡去省會大禮堂也就是十多里路。兩個小時的時間絕對綽綽有餘。”

湯姆進了酒店倒頭就睡,鄭好看着酒店外閃爍的城市燈光,以及一幢幢插入夜空的高樓,聽着路上一輛輛穿梭來去的汽車車輪聲,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天微微亮時,他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湯姆喚醒他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七點十分了。兩人匆忙收拾好行李。在酒店門口順利叫了一輛黃色面的。

此時恰值上班時間,沒有行出多遠,就遭遇了堵車。就這樣走走停停,半個多小時過去,汽車才蠕動了一半的路程。

湯姆有些焦急起來。不停地看錶。鄭好從車窗內向外望。大大小小,顏色不一,型號各異的汽車。排的像長龍一樣,既看不見頭,也看不見尾。

又過去了半小時,面的才經過兩個紅燈。離省會大禮堂恐怕還遙遙無期。要這般速度走下去,九點鐘到比賽現場恐怕是有困難了。

湯姆汗下來了。他不停地用英語說:“How can I do?(這可怎麼辦)。”

湯姆又看了看錶,已經八點二十多分了。他對司機說:“師傅,能不能快一些。”

面的司機滿臉無奈,雙手一攤說:“我也沒有辦法,星期一早晨堵車。總不能飛過去吧?”

鄭好對這次所謂的英語比賽不是很感興趣。甚至被逼放棄語文朗讀比賽,心中還感覺無比憤懣。

所以對比賽是否晚點,卻也並不十分介意。可是此刻見湯姆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

他插嘴說:“去省會大禮堂有十多里路,我們已經走了將近一半,看現在這個堵法,再過一小時,我們也未必順利趕到。如果下了車走過去,半小時應該差不多。”

湯姆此時如夢方醒,說:“這會我都急糊塗了。你說的對,我們下車跑過去。”

鄭好與湯姆下了車,由於人生地不熟,他們在鱗次櫛比的高樓間,邊看地圖,邊問路,邊行走。

鄭好看湯姆累的滿頭大汗,他就要過了湯姆身上帶着的行李。

八點五十五,一個熱情的市民指着寬闊馬路旁邊那一排依山而建,高低錯落的白色宏偉建築羣,告訴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他們,“那就是省會大禮堂了。由這裡去到那裡,大概還需要10分鐘。”

二人一路狂奔。到了省會大禮堂門前,湯姆累的趴在旁邊一棵樹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這半年來鄭好除了學習,還常常練習移身幻形分筋錯骨十八式上面的吐納功夫,日積月累,竟然小有成就。

鄭好拿的東西比湯姆要多。可是卻神定氣閒,絕不像湯姆,累得幾乎吐了血。

八點五十九,鄭好與湯姆衝到了省會大禮堂門前。

保安攔住了他們。湯姆說:“我們,我們……”可是,此時的他張口氣喘,竟然不能說出話來。

鄭好說:“這裡是省會大禮堂嗎?我們是參加英語比賽的選手。”

保安點點頭,說:“沒有錯,你們很僥倖,再晚來幾秒,就進不來了。說着按動電鈕,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自動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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