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裡那蠢蠢欲動的興奮讓心跳微微的失了節奏, 終於來了!我定了定神,嘴角輕挑,斜着掃了一眼那人敦厚老實的臉, 嗤笑着低聲道:“這張臉真是不適合你。”只是現在非敘舊之時, 不然定會是另一番光景了, 不知他和聽風如何了……
他擡手摸摸臉, 笑道:“我也這麼覺得, 可是聽風說這樣纔好混進來。小少爺怎麼知道我會來?”
“我最好找不是麼?現在情況怎樣?”我斂了神色,凝神道。他正了正色,沉聲道:“山莊被皇帝控制在手中, 幾位夫人和少爺都沒能脫逃,懸劍堂和拂影閣的人馬現在散了隱在主公設在各地的暗樁裡。主公在皇上突然出手前也做了些準備, 只是沒想到皇上這次如此決絕。攝政王和丞相被軟禁在宮中, 不過已經和丞相的暗處勢力取得了聯繫。”
皺了皺眉, 低聲道:“你們既然能找得到我,定是已經知道我爹爹被關在何處了。依如今殘餘的力量將爹爹救出, 有幾分把握?”
他略一沉思,道:“主公被押在皇宮的地下密室裡,那地形圖攝政王亦有一份,只是目前皇上防備甚嚴,難以和攝政王取得聯繫。如果硬來, 只有三分把握。”
我垂下眼, 確實現在如果動手, 即使將寧出塵救了出來, 亦難保以後安全, 更暴露了現在的暗藏勢力。如今皇帝握着兵權,只有在暗處纔好與他周旋, 一旦放到明處來,定是分毫勝算也無。
拳頭攥的緊了些,心裡辣辣的痛。明知道如今形勢逼人,萬不能感情用事,卻還是控制不住心底焦躁不安的心情,只想不顧一切的將那人從那血紅的地獄中解救出來,帶着他,走的遠遠的,再也不管這些個是是非非……
不能再等了……我深吸一口氣,凝神看着逐月,淡淡的道:“如今皇帝把着兵權,控制着大局,不能和他硬碰硬。我只想知道,如今在爹爹手中的可利用的錢物有多少,當然,如果丞相和攝政王的暗藏勢力能爲我所用更好。”
逐月看了我一眼,道:“主公可將重華山莊的印鑑交了出去?”我略微細想,擰着眉點了點頭,那人聽寧出塵和那舞琤的談話,似是拿那印鑑做了什麼條件。
逐月擡手輕輕的揉了揉臉,似是將那臉上的人皮面具弄了弄好,才沉聲道:“如此重華山莊明處的店鋪錢莊便不在控制之列,但主公向來謹慎,這些年刻意隱藏實力,暗裡的生意還是很可觀的,拂影閣懸劍堂這些年亦收了不少錢。丞相和攝政王在玉晟民間各地亦暗藏着很強的實力。而且,”他頓了頓,雖然看不甚清他面上表情,我卻總覺得他聲音裡似有些怪異,“前些日子凝雪亦趕了來,他亦有些勢力,可以幫助不少。”
凝雪?這又是誰?看了逐月一眼,罷了,聽他口氣,卻是是友非敵,怕是舊日恩怨,如今也顧不得這許多。我搖搖頭,凝眉道:“不少是多少?知彼知己才能百戰百勝,如今存亡一線,容不得半分疏忽。待回去了將所有的可用的店鋪錢莊飯莊清點清楚到底有多少財力人力。”
“聽風已經在做了。”他點頭,道。
我從懷中掏出那貼身藏着的圖紙,低聲道:“你來的雖然晚了些,但總算是趕對了時候。這是今日權清流給我的,你按着這圖,無論如何將那些個東西取出來,據說是皇室寶藏罷?皇帝定是會有防備,但是我們出其不意,應該會有收穫。如若到手,事情就容易多了。”
逐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接了圖紙,湊着月光仔細的看着,忽的低呼一聲,凝神看着我,道:“這……木石圖?權清流他怎會……”
我點點頭,“兩年前這木石圖曾落在他手上,他雖借我的手將那真的木石圖還了,這一份應是他自己暗暗留着的。如今那真的木石圖即使還在攝政王手中,一時半會怕是也帶不出來的,姑且按這一份去碰碰運氣。那地宮地形繁複,機關重重,走錯一步便是性命之憂,當日那霍青膺便沒能出來,萬萬小心。”
更何況,我相信他,不會再騙我。
“我想聽風師父定也是想的到,具體怎麼做他大概也知道罷。如今不能和皇帝正面交鋒,只能用手中的財力將玉晟的經濟控在手裡,再加上攝政王和丞相在朝中的勢力,才真正有籌碼和皇帝敵對。”
逐月皺了皺眉,有些猶疑的道:“聽風亦和我說過,只是他擔心如此一來,玉晟勢必陷入混亂,怕是那些個屬國會趁機作亂,只會苦了百姓……”
我揮揮手,打斷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攪亂池水才能渾水摸魚。如果不能做到兩全其美,那就在達到目的的前提下將傷害程度縮到最小,持續時間降低到最短。作爲上位者,如果不想有掉頭的結局,便至少要有斷腕的覺悟。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百姓從來都只是權力之爭的墊腳石罷了。拖下去只會讓形勢更加不利。而且,玉晟這些年能控制住屬國,想來亦是有些底子的,一時的動亂還動不了根。更何況,”我輕嘆一聲,揉了揉額角,頭隱隱的痛着,想起白日裡琉笙讓我不要太過思慮,只是眼下這種形勢,卻又由不得我。
擡頭看那浮雲後的朦朧圓月,明日,怕是要起風了。聲音飄忽起來:“即使現在不動手,攝政王那邊怕是遲早也要動手的,他和我爹爹的立場如今雖然相同,但難保以後會有變化,丞相雖然起到一定調和,但是根本上攝政王如果有甚動作,丞相怕是也無能爲力罷,畢竟攝政王亦只在乎丞相的安危而已。所以趁現在可以控制形勢,必須把主動權搶過來。”
逐月只是看着我,很快的點點頭,道:“知道了。”
“一個月,一個月內我要玉晟亂起來,亂到無法控制。不要手下留情。穿衣吃飯,住處出行,都要攥在手裡。如今馬上要入冬了,應該會更有利。”我閉了眼,輕聲道:“爹爹那裡不用太擔心,性命一時無虞的,但是動作還是要快些,一刻都不能拖。你和聽風師父也要千萬小心,如今我和爹爹都被困在這裡,外面要靠你們的。”
他點點頭,忽的道:“方纔那人不是佟家的大少爺麼?他明明注意到我了,爲何……”
我輕笑,道:“他那裡暫時不用擔心,雖然用不上,但亦不會妨礙到,我這邊亦還好,皇帝在我身上下了藥,雖然無法脫逃,但亦不會傷我性命。”
他朝我身後暗處瞟了一眼,低聲道:“有人來了。你還是要小心。我和聽風會盡快將外面的事情處理好。”我點頭,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轉身朝那長廊的暗處遁去了。
“你倒是個妙人兒。”身後那人調侃着,立在不遠處,我瞟了他一眼,亦不怕他知道,吃吃一笑,低聲道:“你做的這樣明目張膽,生怕皇帝不曉得麼?如果你想要現在想要看我手忙腳亂給自己添些樂趣,我不介意日後給你添些無關痛癢的小麻煩。”
百味斂了神色,走過來將我眼睛蒙上,一本正經的低聲道:“只是片刻功夫,皇上現在事情多得很,顧不得兩頭兒,這邊自是鬆懈了些的。不會有事。走吧。”
“事關我爹爹和寧氏一門,也賭上了整個玉晟,出不得任何紕漏的。”輕嘆一聲,任他牽了我的手,朝那不知在何方的刑室去了。
眼前的黑暗,似是無邊無際,卻總是看得到那人的模樣,清冷的目光中深藏着的溫柔,美麗一如那天上玄月,是我唯一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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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到底要受多少次衝擊纔會麻木呢?每次都覺得不能更痛了,卻在下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發覺自己的可笑。果然,疼痛是不能被習慣的。
可是,即使這樣,還是想見他。
怔怔的立在門口,看着那人蒼白消瘦的面容,身上依舊是血肉模糊的,心便一陣陣的抽痛着。眼中只有那人,良久才注意到舞琤領着個小丫鬟,立在他身邊,手裡拿着個白瓷瓶,卻是在給他上藥。寧出塵面無表情的任她小心的用軟布擦拭着身上的污血。他見我進來,乾裂的嘴脣動了動,只是定定的瞧着我。
我一愣,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舞琤公主到底是個什麼心思,我怕是撈不起來了……心下百味雜陳,拼命剋制着想將舞琤的手從他身上拉開的衝動,只是垂着頭不語。
“他怎麼來了?今日又不行刑。”舞琤亦發覺到我,手抖了抖,努力平復了下有些慌亂的神色,冷冷的道:“總不能讓他就這樣輕易地死了。”
“皇上只吩咐了讓他每日都來刑室。”百味輕笑着答道。舞琤臉色變了變,冷哼了一聲,手裡拿着藥瓶僵了好大會兒,臉色變了變,將那藥瓶往地上一擲,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帶着小丫鬟徑自離去了。
百味瞅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在外面等着罷。”我不去看他戲謔的目光,自顧的走到寧出塵面前,“隨你。”
“他怎麼……”待百味出去,寧出塵看着我,張口欲問。我輕笑着截了他的話:“不用擔心我,我和他有約定。”說着用力撕下衣角,踮着腳將他被鐐銬磨的血肉模糊的手腕輕輕的包起來墊在鐐銬下,倒了水小心的喂他喝了,又撿起方纔舞琤扔到地上的白綢子,用水洗了,仔細的擦着他身上的污血。
那一重重的傷痕,深處依約可見白骨,看的人心驚肉跳,我垂下眼,只是強忍着心痛,一言不發,儘量放輕了動作,卻仍聽得他壓抑着的呻吟。
定是痛到了極處罷,否則以他的性子,能忍住就絕對不會發出一絲聲音了。
“重華……”他垂着頭看着我,我斂了神色,眼前卻有些模糊,只是喃喃的低語:“再等等,馬上就好了……一定要離開這裡……”
“我還好。”他沉默了些許,輕輕道,“前幾日都沒得功夫,我想好好看看你。”
心中酸楚,使勁眨了眨眼,擡頭凝視着他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臉頰,我無聲嘆息。
昏暗的刑室裡,他的眼睛裡火光跳躍,灼灼的看着我。一片靜謐,只聽得火星迸濺的清脆細微聲響。如今即使這樣無聲的對望,亦難得的讓人心生難過。會好的,我們會有很長時間,將對方的每一個笑容,每一次凝眉都刻進心裡,會在一起,會的……
他良久的看着我,忽的道:“我想吻你。”
我一怔,眼光閃爍,低低一笑,指尖撫上他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的抖着,輕輕的刷過指尖,麻麻癢癢的透到心裡。
我們,都需要一個吻……
微揚起頭,湊到他耳邊,低語:“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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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爲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