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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會客室的時候,戴煦正和一個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的人聊着天,兩個人看上去神態都很放鬆,沒有針鋒相對的感覺,就像是兩個久違的老朋友似的。
鍾翰和顧小凡推門走進去,原本歪歪斜斜靠在沙發上的男人立刻警覺的坐直了身子,神態也從放鬆變得有些拘謹起來,眼睛一直偷偷的瞟向剛進門的兩個人,原本聊了一半的話題也戛然而止,沒有繼續下去。
戴煦招呼鍾翰和顧小凡坐下,程序性的替他們作介紹,一指對面沙發上的中年男人:“來,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羅平,羅大哥,這兩位是我的同事,你不用拘謹,我剛纔說了,咱們今天就是聊天,如果我們對你有什麼別的懷疑,方纔過來的時候路過審訊室來着吧?我不也沒帶你到那屋去坐坐麼。”
被戴煦這麼隨口的一調侃,羅平似乎也稍微鬆了一口氣,對鍾翰他們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卻也沒有主動開口說什麼。
顧小凡坐在羅平的對面,打量着這個讓他們找了很久才終於露面的男人,羅平個子不高,中等而已,身材不算大塊頭,卻也沒有中年發福的跡象。整體看上去比較結實,長相平平無奇,唯獨臉上一雙三角眼,讓他看人時候的神態變得有些不太討人喜歡。不僅如此。羅平身上的衣服有些皺皺巴巴的,頭髮也明顯到了該修剪的長度,兩腮胡茬兒參差,眼睛下面眼袋也很大,看上去很憔悴。
看來最近,羅平的日子過的可不會太舒坦。
“咱們聊到哪兒了剛纔?”戴煦撓撓頭,好像是被鍾翰和顧小凡的突然到來打斷了方纔的話題,一下子有些找不到方向,“是不是說到炒白銀的事兒?”
羅平尷尬的笑了笑,一雙三角眼的眼角垂得更加厲害了。點點頭:“對,是說到這兒了,我那時候也是誤聽誤信,被人給騙了。”
“關於炒白銀的事兒我還真聽說過一些上當受騙的案子,聽說有的人一夜之間就虧進去了一百多萬。你怎麼樣?損失有沒有這麼重啊?”戴煦問。
“沒有沒有,”羅平連忙擺擺手,愁眉苦臉的說,“我哪有那麼多錢啊,滿打滿算,原本手裡面我也就有個三四十萬,那還是跟尤志業借錢跟別人合夥倒貨。折騰了好久才賺出來的,但是太辛苦了,天天東奔西跑,有得聯繫供貨的,有得聯繫買家,人家兩頭都是等信兒的。就我得兩頭跑,所以當時就想找一個省勁兒一點的賺錢道道,沒想到……我現在也特別後悔,當初就不該貪那個便宜。”
看樣子之前戴煦繞來繞去的和羅平閒聊,倒也讓他承認了自己向尤志業借錢的事情。現在羅平親口把這件事說了出來,戴煦便朝鐘翰使了個眼色,自己把兩手枕在腦後,一副角色對調,準備改行當聽衆的架勢。
鍾翰把話接過來,問羅平:“你當初跟尤志業借錢,他居然肯借給你,你的面子也是夠大的了,據我所知,就連他的親妹妹找他借錢,他都不肯借呢!”
“不是我面子大,是我舅舅面子大。”羅平嘆了口氣,看了看戴煦,又看看剛剛和自己說話的鐘翰,“你們都能找到我,有些事兒我就不瞞着你們了,你們肯定也知道,當初我舅舅是在他花錢開的煤礦上頭幹活的,結果他們這些管事兒的只要錢,不管別的,煤礦出事了,我舅舅的腿也殘疾了,尤志業虧欠我舅舅呢。”
“這話可不是那麼說的,當初你舅舅受傷這事兒,尤志業作爲老闆之一,確實是有責任的,不過當初他不就付過醫藥費和賠償金了麼?”鍾翰故意這麼說。
羅平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但沒有立刻開口,沉默了一下才試探着問:“是不是尤志業去法院告我了?是告我欠債不還,還是別的什麼?”
“除了欠錢之外,你覺得他還能告你什麼?”在不清楚羅平是真的不知道尤志業已死的事情,還是故意裝糊塗之前,鍾翰決定按兵不動,以靜制動。
“沒什麼,”羅平訕笑,“我就是欠他錢沒還,沒別的了,這不是沒錢還麼,所以就拖了拖,打算等我有辦法翻身了,我再還錢給他。”
鍾翰似笑非笑的看着羅平,並不說話,把羅平看得倒有些發毛了,又不敢盲目吭聲,只好略帶不安的打量着鍾翰,等着他做出反應。
“其實你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欠債還錢雖然是天經地義,但是也得有憑有據對不對?尤志業借給你錢的時候,你特意讓他通過你老母親的銀行賬戶匯入,繞了這麼一大圈,不就是爲了消滅痕跡麼,再加上尤志業那裡無憑無據,連張借條都已經沒有了,你矢口否認說沒有欠過他的錢,他又能把你怎麼樣呢?”鍾翰沉默了一會兒,等覺得羅平的情緒已經足夠緊張之後,來了一招兵不厭詐。
羅平的臉色當場就發生了變化,張了張嘴巴卻沒有說出話來,鞋子在地面上下意識的擰來擰去,過了一會兒,伸手抹了一把臉:“你們誤會我了,借條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不還錢才把借條給偷回來的,當初尤志業借給我錢,也是獅子大開口,相當於是放高利貸給我,我那時候也找不到別人可以借錢,所以就答應了。後來我炒白銀上當受騙,虧了,還本金都還不上,拿什麼給他那麼高的利息去啊。所以我就想了個餿主意,他要是追究這件事的話,我至少出錢,幫我去他家裡保險櫃偷借條的可是他女婿吳濤。”
“吳濤幫你偷的借條?你怎麼知道尤志業把借條是收在保險櫃裡面的?”顧小凡其實一聽到“保險櫃”三個字,本能的就已經覺得這件事和吳濤脫不開干係了,等羅平說完,這裡面果然有吳濤的事兒,這也就難怪當初提起羅平這個人的時候,吳濤撇清的態度讓人感覺十分刻意,敢情兩個人還是打過交道的。
“我不知道借條在保險櫃裡啊!我是找到他女婿吳濤。給了他兩萬塊錢,讓他幫我想辦法把借條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出來,吳濤一開始答應得好好的,後來又找我,說借條在保險櫃裡。不好拿,讓我給他加一萬塊錢,我沒辦法,只好同意了,之後他就把借條拿出來給了我。”羅平回答說,“偷東西總得進人家家裡頭去吧,你們要是不信。我可以讓你們去驗我的指紋啊,你們警察不是都講證據的麼,我讓你們驗,你們看看到底我有沒有進去人家家裡偷過東西。”
“既然你都沒有打算欠錢不還,當初幹嘛大費周章的讓尤志業匯款到你母親的賬戶上面,而不是大大方方的用自己的賬戶收錢?”顧小凡問。
羅平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搖搖頭說:“那件事我也不是爲了不還錢,那時候我跟我老婆,哦不對,現在已經是我前妻了,我們正在打離婚呢!萬一尤志業把錢直接匯到我的銀行裡面去。回頭我前妻知道了,她非得說我還有錢,要把那筆錢跟我分了不可,我是爲了怕麻煩,所以才從我媽那兒轉了一下,我沒敢告訴老太太,怕她擔心,她特別害怕我跟別人借錢,怕我借了還不上。”
“也就是說,你向尤志業借錢,他礙於對你舅舅理虧,答應借給你,但是要求你支付大額的利息,所以你在虧了錢之後,爲了不還利息,和他的女婿裡應外合,把借條給偷出來毀掉了?”鍾翰又和羅平確認了一遍說辭。
羅平點點頭:“就是這麼回事兒,我沒跟你們編瞎話兒,當初尤志業要不是拿錢堵嘴,跟受傷的工人家屬說,大老闆已經進去了,如果他們把他也送進去,就沒有人能夠賠錢給他們了,這些人也害怕真的所有人都進監獄以後,沒有人肯出錢治病,所以就硬是沒敢鬧,他那時候也算是出錢買平安,所以後來我找他借錢的時候,他也不高興,但是又不敢直接拒絕我,我那會兒也沒想到自己做生意會被人騙,他說要利息我就答應了,我現在也是悔不當初啊。”
和羅平聊過之後,鍾翰要求他不要再試圖東躲西藏,呆在本市不要讓他們找不到人,羅平連連答應,再三保證,只差沒豎起三根手指賭咒發誓,這才離開了公安局。
送走了之後,鍾翰才問戴煦:“從哪兒找到羅平的?”
“縣裡,藏在鎮上的一個小旅館裡頭呢,還是用假身份證登記的,”戴煦有些無奈的搖搖頭,“要不是他藏得好像個老鼠似的,早就找到他了。”
在找到了羅平的第二天,b市公安局方面把尤志業兒子石和平所描述的那個人物畫像給傳真了過來,鍾翰和顧小凡看過之後,發現可能是因爲時間過了比較久,石和平對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畫像上面的人並沒有讓他們看過之後產生眼前一亮的感覺,但是卻還是因爲幾個明顯的相貌特徵,給人一種十分面熟的感覺。
“怎麼好像是那個人似的……”顧小凡看了畫像之後,有些狐疑的看着鍾翰,心裡面不免感到有些吃驚。
鍾翰倒是比她淡定得多:“很多時候,事情都是咱們意料之外的。”
“可是,光是像也沒有用啊,咱們沒有足夠的證據認定兇手就是他,不管是動機還是客觀證據。”顧小凡有些發愁。
鍾翰想了想:“不着急,反正石和平那邊有人幫咱們盯着呢,先摸摸這人的老底,然後再作打算。”
這個底不摸倒好,一摸又讓顧小凡吃了一驚。
“假名字,假身份!”顧小凡拿着最後的調查結果讓鍾翰過目,“這下子,我之前還感慨過這件事,這麼看來,動機還真就能找到了!下一步怎麼辦?”
“不能打草驚蛇,”鍾翰沉思了一會兒,最後鄭重的做出了決定,“這期間咱們繼續爭取找到證據,實在不行,恐怕就只能棋走險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