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總經理把兩個人帶進自己的辦公室,在寬大的辦公桌兩側分別坐下之後卻並不急着開口,而是拉開抽屜摸出一包香菸抖出一支,又摸過打火機點菸,之後便一言不發的大口大口的吸起煙來,眼睛盯着桌面上的水晶菸灰缸,好像想要從那菸灰缸上面瞧出花兒來似的。
顧小凡一個勁兒的瞄着黃總經理,見他只是悶頭抽菸根本不說話,心裡面着急,想開口,又見鍾翰在一旁很淡定的只是看着,只好把詢問個究竟的慾望暫且壓下來。
等黃總經理以很快的速度抽完了一支菸,又從煙盒裡拿出第二支點燃的時候,鍾翰纔開口問:“黃總,很難啓齒是麼?”
“有什麼好難以啓齒的,我只是考慮到老任的臉面問題,畢竟活着的時候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黃總經理面色尷尬,不大高興的替自己辯解說。
對於他的話,鍾翰只是笑了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笑容只包含着一層意思,那就是不相信。
黃總經理顯然也沒有想真的在這個問題上面較真兒,他清了清嗓子,看了看顧小凡:“當着這位小女同志的面兒說這個話題,方便麼?”
“執行公務的時候,黃總可以忽略她的性別。”鍾翰也看了看顧小凡,笑着對黃總經理說。
顧小凡在一旁跟着點點頭,生怕黃總經理繼續拿自己的性別作爲不願意好好開口配合工作的藉口,哪怕之前她一直是從事着“半內勤”般的工作,好歹上了幾年的班,有一個道理顧小凡還是很清楚的,有些職業,諸如醫生、警察這種,在很多情況下,性別意識必須要當做是浮雲,害羞什麼的,那雖然是人類本能,在有些時候有些場合,也是不稱職的表現,所以必須學會“葷素不忌”。
黃總經理一看兩個人都是這樣的反應,也推脫不下去了,只好點點頭,在開始講述之前,不忘投石問路的問鍾翰:“代梅她和老任的死……有關係?”
這一句話倒也等同於承認了他與代梅的相識,鍾翰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說:“這個問題也是我們眼下最想知道的。”
黃總經理把煙壓滅在菸灰缸裡,撣了撣自己褲子上細微的菸灰,用輕描淡寫的口吻說:“我確實認識代梅,不過和她不太熟,她是老任身邊的女人,經常和他一起出席一些應酬,漂亮是挺漂亮,不過我這個人是很有原則的,不談什麼美色當前動心不動心的問題,橫豎怎麼看也看得出來,代梅和老任之間關係不簡單,她就算是天仙下凡,我也不可能和她扯上關係。”
顧小凡自認爲自己不是一個滿肚子彎彎腸子的人,平時腦袋也挺簡單的,不過即便如此,黃總經理的這一番話聽下來,她也立刻覺得,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或者說,根本就是搶佔先機的替自己撇清呢。
鍾翰當然也聽得出來黃總經理那種把自己摘出來的意圖,點點頭:“那按你話裡面的意思,還是有別人和代梅扯上關係了?你的意思是代梅揹着任雪峰和他的生意夥伴有私底下的往來?”
“這我可沒說,”黃總經理聽了鍾翰的話,立刻搖頭否認,“你不要用自己的思想去揣測我的話,我說了什麼,就都是字面意思,請不要在裡面挖什麼弦外之音,萬一牽扯到什麼,這裡面的責任我可不負不起。”
“那好,算是我想得太多了,那這樣,你來給我們具體的說說這‘字面意思’到底是怎麼個意思?”鍾翰很有耐心的不揭穿黃總經理心虛的說辭。
黃總經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代梅確實經常和老任一起參加我們的聚餐、酒會之類,我沒問過老任和她是什麼關係,老任每次介紹都說代梅是他的一個朋友,不過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普通朋友絕對不是那種樣子的,倆人每次一來,不是這個挎着那個的胳膊,就是那個摟着這個的腰,普通朋友有那樣兒的?”
“爲什麼任雪峰要經常帶着代梅參加活動呢?代梅和他有生意往來或者在他的公司、廠子裡佔着份額麼?”顧小凡奇怪的問。
黃總經理看着她,笑了,那種笑容似乎並不是在嘲笑,更像是聽到了一種過於單純的想法之後,略有感慨的笑。
“到底有沒有份額我不知道,你們想知道再去跟別人打聽,反正我是不敢那麼公然吃自己合夥人的豆腐,拿我們這兒舉例子,我們賣場管理層的任何一個女同事要是出席飯局之類的活動,別的男人也不敢那麼肆無忌憚的跟她們開黃腔。這麼說吧,”他對顧小凡說,“我活了半輩子了,別的能耐沒有,至少接觸到一個女人的時候,第一眼我就能看得出來,對方是不是能碰的類型,誰可以招惹,誰最好放尊重點兒。”
“你的意思是,代梅是專門幫着任雪峰應酬客戶的‘女公關’?”鍾翰問。
黃總經理只是世故的笑了笑,什麼也沒有說。
“那在你看來,代梅不僅僅是任雪峰用來‘公關’的人,和任雪峰本人也關係匪淺對麼?他們是情人?”顧小凡之前聽黃總經理說代梅和任雪峰之間的關係不簡單,再加上之前在銀行獲得的那些關於資金流向的信息,心裡愈發篤定代梅和任雪峰之間有那麼一層包養關係了。
“情人?我可不敢那麼說,不是我這個人心臟,這年頭,尤其是自己起爐竈的有錢老闆,要說外面沒有情人的,未必沒有,但是肯定沒有養情人的多,養情人的雖然未必就動了什麼感情,不過男人麼,有的時候佔有慾也是聽說不清楚的事兒,就算只是自己包養的情人,沒打算娶回家,至少和自己保持情人關係的期間內,也不會允許對方和其他男人糾纏不清的,”黃總經理若有所指的說,“代梅爲了幫老任拉生意,幫他招待客戶,那可真是下功夫,特別賣力,說是使盡了渾身解數也不誇張,老任的生意,不敢說有一半是她的功勞,不過至少有她,甜頭就一定比沒有她要大就對了。如果是情人,老任不可能那麼捨得,代梅也不可能那麼豁得出去,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沒有利益驅動,哪來的動力,說白了,女人的姿色也是資本,也是手段,不是麼。所以我覺得,他們兩個人也算是各取所需,交易嘛,只要雙方都覺得公平合理,就夠了,扯不上什麼佔有慾和忠誠度之類的問題。”
黃總經理這番話說得不算直接,倒也不算十分隱晦,鍾翰立刻就從他的表達中梳理出了任雪峰和代梅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狀況,顧小凡看起來似乎有一點被繞進去了,不過沒一會兒也理清楚了頭緒。
“你最後一次見到任雪峰是什麼時候?”她開口問黃總經理。
黃總經理想了想,說:“兩個多月以前吧,我還找老任一起打過麻將,後來忙了一陣子,再想找他,就一直聯繫不上,打電話問他老婆,他老婆說老任失蹤了,還報了警,我原本以爲他是被他老婆煩的跑出去躲清靜了,還在想這下好了,他老婆報了警,回頭等他躲夠了清靜回來,這件事可不大好收場,沒想到,他是真的出了事。”
“他老婆知道代梅的事麼?”
“那怎麼可能,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想得開的女人啊!”黃總經理覺得顧小凡的這個問題實在有些好笑。
“那你剛纔說任雪峰失蹤的那段時間,你以爲他是被他老婆煩的跑出去躲清靜,他們夫妻兩個經常吵架麼?”顧小凡乍聽黃總經理那麼說,本能的以爲許若蓓是因爲任雪峰在外面和別的女人關係曖昧所以纔跟他鬧,畢竟女人的直覺有些時候還是很靈驗的,尤其關係到自己男人的時候,並且許若蓓當初報警的時候也提到懷疑任雪峰是不是和秘密情人私奔了,這多少也說明了她對丈夫有私生活方面的懷疑。
“不是那麼回事兒,他們兩口子具體吵什麼,我是外人,我也不清楚,這種事我也沒興趣打聽,不過牌桌和酒桌上,老任倒是自己跟我們抱怨過幾次,他說他老婆年輕,他在家裡是又當丈夫又當爹,什麼什麼都得妥協照顧,有一點忤逆他老婆都不高興,立刻翻臉,如果單純是任性也就罷了,偏偏他老婆還特別喜歡插手他生意上的事,總覺得他處理問題的方法不對,總想改造他,你們想,老任也算是白手起家,做到今天這個程度已經算是挺成功的了,而且活了半輩子,到了五十歲的年紀要被自己的小媳婦兒指手畫腳,教孩子一樣的指指點點,他能受得了麼,吵架吧,他又受不了女人哭,超過了還得花心思哄,所以後來乾脆就能躲就躲,儘量不讓他老婆攙和生意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