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一轉,奈何橋畔。
四周一切都是虛的,惟有他和她,隔着不過幾步之距相望。
夏時也想起陸北冥數個夜裡醒來小心探她心跳的樣子,每當那時候,他總會說,時也,我又夢見你跳進那條河裡了。
他極怕這個夢。
夏時也也是。
可是這一次,他沒法再那般輕易從噩夢中驚醒。
她這一生,從未後悔過,此時此刻,她卻後悔害他散盡修爲,若非如此,他不會讓綠林擄來,不會經歷這樣的痛苦。
“綠林,你見過冥王麼?”
她輕聲問,舌頭有些麻木,四肢僵硬着,極不協調的朝陸北冥走去。
身上不斷崩出鮮血,老實說,她很不喜歡這血肉之軀,受傷的時候,總是特別疼。
而她其實從小就是一個很怕疼的人。
綠林在瘋叫,興許是因爲快要失去對她這個提線木偶的控制,又或許是因爲她的自尋死路而憤怒。
夏時也懶得理會。
她甚至心情還不錯,麻木僵直的舌頭也漸漸活泛起來,逮着機會便諷刺綠林,“口口聲聲說要吞噬冥王,你知道冥王有多強大麼?”
“你知道至高無上不容侵犯麼?”
“你知道他不喜歡的人一般都是什麼下場麼?”
“你見過麼?”
“你肯定是沒見過的。”
夏時也走到陸北冥面前時,他驚訝的看着她,帶着幾許茫然,幾絲憤怒,又有些無措的樣子。
夏時也想,叨叨是病,也是會傳染的。
她同綠林說:“井底之蛙,也敢肖想冥界之王。我便讓你看看,真正的冥王。”
“你這個瘋子!”綠林瘋了般想要控制着她的身體,以至於夏時也的身影不斷崩出鮮血,等到她擡起手時,全身上下已無一片完好之處。
她的手指輕易便插破了胸口皮膚,疼到極致便已是麻木。
誰都拿不走這顆心,惟有她自己。
只要她死了,他就能如願的把曾經放在她身上的這顆心……
拿回去了。
當她的手穿透胸腔的那一刻,綠林震怒的尖叫,身體裡各處
的琴絃一瞬間化做數隻手,想要將她的身體撕裂!
陡然間,白光大作!
轟地一聲,整幢望春樓夷爲平地!
將將趕到的一眉被一股無形而強大的力量震飛出去!
待起身時,濃煙灰燼被秋風捲去,幾道身影緩緩清晰。
陸北冥背對他而立,伏在地上的夏時也的身體變得幾乎透明,陸北岸也和一眉一樣,被震飛到了數米之外,一身妖氣沖天!
一眉看着陸北冥,總覺得這人有哪裡不對勁。
遂想起,那日的冥王!
琴妖佔據着陸北岸的身體,無法相信自己竟功虧一潰,轉身便要逃離,身後響起陸北冥的聲音,無起無伏,像一汪平靜無波的死水:“方纔,是你侵入本王的意識?”
琴妖駭然發現自己竟無法動彈,但她尚存一絲慶幸,扮演着陸北岸驚恐的大叫:“大哥!是我!”
下一瞬,她便被一股力道強行拽出陸北岸的身體,嘭地倒地上!
等她驚駭的擡頭望去,身形挺拔的陸北冥,在濃墨般的夜幕下,宛如神邸!
夏時也笑着衝冥王道:“君上啊,這女妖先前說你是大補之物,要吃你來着!”
女妖險些噴血,着急的想矇混過去,還未張口,身體便嘭地一聲,分崩離析,殘渣未剩!
她最後聽見的聲音,便是那一句,“敢犯本王者,殺無赦。”
一眉怔怔的望着他,心道,這便冥王麼,並無迫人威壓,卻令人發自內心的恐懼!
他在這樣的境況下動彈都不能,那邊夏時也樂呵呵的拍手:“君上威武!真棒!”
一眉:“……”
陸北冥看向夏時也,對這個即將消失的女鬼毫無興趣。
轉身便欲離去。
那女鬼卻叫住了他,“喂,陸北冥。”
分明不是他的名字,他卻下意識停了下來。
轉身望着那女鬼,女鬼輕笑:“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一句,我也喜歡你。”
他看着她,腦海裡尋不到對這女鬼的任何蹤跡。
遂轉身離去。
夏時也望着那背影,喃喃自語,“這就是我不希望你修煉的原因
啊……”
因爲,你會忘記我。
一眉吃驚的看着夏時也的身體上,浮起星光點點。
他意識到什麼,疾步衝過去想將人抓住,手卻自她身上穿透而過:“夏時也!”
聽到聲音,即將消失的冥王回眸望來。
只見那女鬼,正望着自己笑。
“冥王殿下,東西還給你了,咱們……銀貨兩訖。”
冥王怔然。
一陣風吹來,吹散了夏時也的身影。
點點星光,隨風飄來。
冥王下意識接住那點靈魂消逝時的光點,怔怔然看着它消散。
胸口猛地一陣劇痛,他難過的彎下身軀,從未有過的痛楚令他無端的感到驚恐,空氣中,似乎誰在輕笑着說。
陸少爺,我喜歡你。
眼角一滴眼淚啪嗒垂落在手背上,剎那間,記憶翻騰着涌來!
“時……也?”
……
奈何橋上,一羣閒下來的鬼差圍成一團,備好瓜子聽孟婆說故事。
孟婆說的故事,很是吸引人。
她一碗一碗的喝着酒,酒香濃郁,勾得鬼差們直吞口水。
孟婆那酒,名叫忘川酒。
據說,是一個忘川小鬼釀出來的,連冥王都愛喝。
只是自從冥王將冥王殿搬去十九層地獄後,就再沒人見過冥王了。
按捺不住的想要聽故事的鬼差催促道:“孟姐,今天說什麼故事?”
孟婆眯了眯那雙漂亮的丹鳳眼,似乎有了幾分醉意,過了片刻,才道:“今天啊,今天我們說一個小丫頭的故事。”
鬼差們頓時正襟危坐,磕着瓜子做出傾聽之狀。
衆鬼差伸長了脖子,嗑了一堆瓜子殼,孟婆卻打住不說了。
碗裡的酒也忘了喝,失了魂般望着衆鬼差身後的黃泉路。
衆鬼差不約而同的回頭望去,只見黃泉路上,濃霧漫漫間,三道身影緩緩走來。
兩大一小。
一對青年男女,皆是身材修長,風華無雙。
男人比女人更絕色,女人正抱怨着什麼。
直到近了,衆人才聽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