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方向,在距離安邑城不到五十里路程的地方,巨大的安邑東池坐落於此。東西長六十餘里,南北寬五六裡,實乃華夏內陸最大的鹽湖。
河東鹽池,歷史悠久,足可追溯至先秦,歷年以來,河東以其鹽利帶動郡內經濟、文化發展,大小鹽池每歲產出數以十萬斤計的食鹽,成爲國家官府重要經濟來源之一。
後漢自章帝起恢復鹽鐵官營專賣制度,爲大漢王朝帶來海量的財政收入,但自和帝之後,鹽鐵專賣制度被廢除,施行徵稅制。允許民間私人產銷食鹽,這天然地給了地方世家機會,各地的大小鹽池都被當地世家豪強所瓜分。
河東鹽池乃北方鹽池之首,夏國境內,像太原晉陽、雁門樓煩也有鹽池,但與安邑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如此“寶山”,早爲世家們所眼饞,如今河東的鹽利,都爲大小世家所瓜分,但夏軍之來,劉淵一聲令下,盡歸大夏官府,沒有絲毫商量可講。
在東池之北,有鹽監小邑,爲附近鹽工的安居場所。不止一萬的鹽工在此製鹽,受戰亂影響,這些年東池的鹽量產出少了許多,使得鹽價猛增,讓掌控鹽池的世家們賺了不少。
如今夏軍之來,由原先世傢俬兵部曲組成的數百監工隊伍,殺的殺,降的降,逃的逃。劉淵至時,秩序已經穩定下來,劉淵派李樂率千五步卒負責此處佈防。
小城明顯是精心打理過的,窄小的街道上很乾淨,不少鹽工家眷被李樂強行驅趕過來,迎接夏王王駕。
倒未有責怪李樂的擾民之舉,劉淵在車駕上朝外打量,老弱居多,一個個面黃肌瘦,瑟縮跪倒在地,帶着畏懼,不敢看一眼劉淵車駕。直到王駕車軲轆的聲音遠去,方敢偷偷擡頭,也只能望到在嚴密護衛下的王駕尾影。
“河東鹽利之大,令人難以想象,這邊的漢民怎生如此窮苦?”在劉淵身旁,劉珩帶着點疑惑問道。
聽長子發問,劉淵眼神一個閃爍,反問道:“你覺得呢?”
劉珩沉吟一會兒,帶着點不確定答道:“是因爲戰爭影響,收益不佳?”
劉淵不置可否,轉頭問另一邊的劉珝與劉琤:“你們有何想法?”
劉琤眼珠一轉,先是一亮,隨即收斂,瞥了劉珩與劉珝一眼,摸了摸腦袋,臉色有些發紅,低頭對劉淵道:“兒臣愚鈍,似有所得,卻是想不出爲什麼。”
劉淵眉頭輕皺,兩眼微眯盯了他一下,還未出言,旁邊的劉珝則微微一笑:“兒臣以爲,這偌大的鹽利都被河東的世家豪族們佔去了。他們對這這些鹽工,用其勞力,就如草原上的貴族們使用奴隸。奴隸能得一口飽飯已是難得,怎麼有能力,有膽量染指老爺們的盤中餐。”
劉淵聞言,露出了笑容,輕笑道:“珝兒此言不錯!”
得到了劉淵的肯定,劉珝眉開眼笑,瞥了身旁的兩兄弟一眼,嘴角微微掠起。劉珩拳頭緊握一下,偏過頭去。劉琤“恍然大悟”,點了兩下頭,而後沉默是金。
在鹽監邑待了半個時辰,便在李樂的帶領下,往東池鹽場而去。他此來,就是要看看這安邑寶地。
到了地點,劉淵下車,方被那漫無邊際的鹽湖給震住了。幾座鹽山之上,白花花一片,顏色不是特別亮眼,還混雜着異物,但也足以讓人感嘆。沿湖而去,開闢了不少鹽場,一塊一塊的,鹽工們正默默進行着製鹽工序,旁邊是夏軍士卒巡邏監察。
“李樂,你做得不錯!”見一切秩序井然,劉淵對李樂道:“鹽工們可有反抗?”
“回大王,我軍之來,殺了不少作奸犯科欺壓鹽民監兵。又分發了不少糧食給他們,他們怎會反抗!”李樂眼中帶着喜色對劉淵道。
劉淵點了點頭,命李樂喚過一名鹽工上前問話。未及片刻,一名中年的鹽民被帶至眼前,身形瘦弱,皮膚黝黑,手上看着有一堆老繭。
“拜見夏王!”老鹽工磕頭不止,很是懼怕。
“起身回話!”劉淵語氣溫和道:“老人家在此做工多久了?”
“小人家世代爲鹽民,小人自成年後便一直於此製鹽,如今也有幾十年了,我的兩個兒子也俱爲鹽工。”
“如此說來,倒是經驗豐富,長於製鹽的老鹽工,非一般勞力了?”劉淵打量着其淡淡道。
談到這,其人眼中露出一絲神采,答道:“其他不說,小人對製鹽之道,倒是有些自信!”言罷,見劉淵饒有興趣地盯着自己,頓時心中一緊,自覺多言,伏地,惴惴不安。
劉淵則指着老鹽工對李樂道:“在鹽事一塊,像這樣的老練鹽工,足可倚爲臂助!”
李樂自然明白劉淵的意思,當即道:“臣明白!”劉淵這隨口一提,東池鹽池便多了一名漢人監事。
“大王!”這時,李樂趁着劉淵心情不錯,稟道:“臣一介武夫,於鹽事之道,實在不擅長。在此,也只能做做巡察守衛之事,還請您另則人才負責鹽事,讓末將回軍中吧!”
劉淵聞言神情稍動,未曾想到這李樂倒有自知之明,擺手道:“孤已遣人命轉運使蘇雙親自來河東,處理鹽事,待其接手後,你就可回軍了!”
李樂自然不知轉運使是何官職,亦不知蘇雙何人,但聞劉淵早有安排,拱手應道:“謝大王!”
衛覬這個夏王長史此次也伴駕而來,跟隨在劉淵身旁,默不作聲。
“真是個好地方啊!”劉淵嘆道,突然發問衛覬:“伯覦,此前東池鹽利,你衛氏佔了幾分啊?”
聽劉淵如此問,衛覬心中一緊,迎着劉淵目光,沉聲應道:“一成!”
“當真不少啊!”劉淵笑道:“如此巨大的利益,如今被孤盡收官府,可曾捨得?”
當然捨不得了,衛氏之中,不少人可是心中滴血。衛覬表情沒什麼動容,答道:“鹽鐵之利,事關國計民生,收爲國用,理所當然,臣豈有不捨之理!”
衛覬話說了漂亮,似乎那鉅額利益不值一提一般。劉淵聞言,眼含玩味之情,背過身去,嗅着空氣之中飄散着的淡淡鹹味,不說話了。
衛覬在後,看着劉淵背影,心中微嘆。這夏王,不好應付啊。
策馬沿着東池鹽場轉了一圈,劉淵便帶人回安邑去了。將劉珩三兄弟留了下來,撥給三人各一鹽場,上百鹽工,三月期限,負責管理製鹽事務。
這,算是對三兄弟的一次小小考覈了。三人心中也都明白,拜別劉淵,在東池鹽場,他們要待數月了。
越來越水了,我自己都有點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