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沙雅的心情低落到近乎崩潰。
藍恩感覺得到,她那句‘還沒有割斷自己手腕上的血管’,是真的只差一步。
這位強大而古老的女術士,她的精神已經變得無比脆弱。
威戈佛特茲無法用魔法來戰勝蒂沙雅這樣的對手,但是他卻可以用很多辦法去摧毀這樣的對手。
這也是爲什麼,威戈佛特茲以前只對菲麗芭·艾哈特感覺到棘手。
因爲菲麗芭不僅魔法上與他之前旗鼓相當,更是個心狠手辣的權力動物,爲了野心,她能放棄很多東西,也會變得無比敏銳。
不像蒂沙雅或者瑪格麗塔,想要摧毀她們,威戈佛特茲眨眼的功夫就能想到很多辦法。
不用面對她們恐怖的魔法,就能毀了她們。
把事情拖進用腦子、用感情控制的節奏裡,魔法實力的強弱就不重要了。
蒂沙雅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威戈佛特茲幾近成功的證明。
如果沒有藍恩的警惕,那麼昨天晚上被混亂之中殺掉的北方術士們,數量恐怕會是現在的幾倍不止。
而不僅是當時聚在加斯唐宮開會的幾個大法師了。
被藍恩強行壓住的蒂沙雅,最終算是稍微平復了一下逼近癲狂的心情。
而那些在洛夏宮門口想要往上走的人裡,一半是迪科斯徹麾下的瑞達尼亞人,另一半則真的是苟斯·威倫市政廳的人。
市政廳的人小心又驚懼的看着曾經華麗壯美的仙尼德島、女術士之島。
但在昨晚的混亂之中,巫師們就連最基礎的門面都已經維持不住了。
苟斯·威倫這個城市的繁榮一半是靠海運港口,一半就是女術士們。
甚至於海運港口的風平浪靜都有女術士們控制天氣的功勞。
市政廳的人是真心害怕艾瑞圖薩出了什麼事,尤其是在這個以肉眼可見的趨勢崩壞的世道之中。
最後由藍恩出面,將他們勸返。
其實他們也不是非得進來看看情況,只不過之前蒂沙雅的癲狂反而也讓他們嚇到了,生怕艾瑞圖薩里都沒活人了,才着急想進去確認情況。
而藍恩這個很有辨識度,並且很有名望的人,以理智平靜的神態出現在他們面前做出解釋和要求,他們也就只是猶豫一下,就乾脆離開了。
艾瑞圖薩封閉了大門。
苟斯·威倫城裡的人只能惴惴不安的看着,這座決定了城市命運的學院到底發生了什麼,都只能作爲猜測。
流言蜚語甚囂塵上。
在一天之前,人們還滿懷希望的看着。
那些普通人,眼中閃爍着對當下世道的恐懼。
在這輕蔑的時代,到處都是隻能隨波逐流的普通人類。
而苟斯·威倫的普通人類,則在術士們的身上,寄託着安全感與希望。
而今天一大早看向仙尼德島時,他們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與安全感,在這個世道又變成了無根浮萍一樣的東西。
在遠近聞名的集市上,傳教士用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加激烈的語氣宣揚着天神的慈悲與正義,巫師們的邪惡與必然的敗亡。
但是今天,許多人開始認真的停步,並且不再以戲謔的語氣低聲反駁了。
仙尼德島上墜落的兩座塔,像是砸在了人們的心裡。
於是得到了羣衆反饋的傳教士頓時更加激動、賣力。
在苟斯·威倫這座‘女巫的邪惡之城’中立下教區的事業,似乎正在向他揮手!
但是隨即,一股陰鬱的氣質像是一個靜音按鈕似的,從傳教士已經聚攏了不少人的演講臺前經過。
那是個很高的怪人,至少比集市上人們的平均身高高了一頭還要多。
黑色的風衣黑色的寬檐帽,身上掛着一柄伐木工也用不了的大斧子。
他蒙着雙眼,卻並不會直挺挺的撞上任何人。
“你說‘神愛世人,慈悲正義’?”
就像是以一個學術討論的心態說話,這個高大的怪人朝着由三個木箱堆起來的臨時演講臺上詢問。
“你的神是這樣對你宣稱的?還是你真的見過你的神?”
這不是不懷好意的質疑與嘲諷,傳教士聽得出來,他是真心想問的。
但這就更可笑又荒謬了!
傳教士那火紅色的兜帽下,一張臉上眼睛瞪的滾圓。
喉嚨裡發出遲疑的嘀咕聲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正因爲這句話問的是出於真心,所以問出嘴來的意思已經近乎於‘是否真的有神’,這種哲學問題。
傳教士想要呵斥這個質問者。
甚至想要藉着艾瑞圖薩出事,在苟斯·威倫民衆心中引起的恐慌與沒着落,而鼓動人羣去攻擊這個質問者。
這事兒就相當於‘投名狀’,只要在永恆之火的教義下幹了那些平常沒有乾的極端行徑,自然也就是永恆之火的信徒了。
不管是那些人自認爲,還是社會對這些人身份的認識,都一樣會隨之轉變。
趁着別人心情激盪的時候,鼓動別人直接‘先執行教義,再成爲信衆’這種事,甚至是一門傳教的技巧。
但就當傳教士想要這麼幹的時候.
加斯科因稍微按了按自己的帽檐,歪着頭,用矇住的眼睛看了看傳教士。
頓時,隱隱約約的,傳教士只感覺一股若有若無的惡臭正鑽進自己的鼻腔。
這惡臭太劇烈了,以至於讓他有點生理性的不適。
彷彿是血液變質的惡臭,卻又像是新鮮血液的腥甜,只不過更加濃稠,更加.異質化。
而他驚慌的四下觀察,卻發現圍攏在身邊的人們像是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
那血液的臭味太有滲透性,幾乎是從鼻孔迫不及待的往裡鑽!接着再往腦仁上涌!
濃稠的血液臭味,讓傳教士完全忍受不住,彎腰就是大吐特吐。
甚至還澆了一個離得很近,想要聆聽傳教的人滿頭滿臉。
而他本人也因爲彎腰嘔吐,身子往後一歪,帶着腳下堆起來的木箱就摔成了一團。
原本還準備聆聽天神的旨意,想要在這輕蔑時代中找到點希望和寄託的人們,面面相覷的看着傳教士。
最後還是嘆息着搖搖頭,在紛繁忙碌的集市上來來往往去了。
加斯科因緊了緊自己身上掛着的斧子,往寬大風衣的裡面藏了藏。
亞楠的獵人已經在夜晚獵殺了太多的野獸,他們的武器無論如何是洗不乾淨的。
獸化病人的血,已經滲透到了金屬和機械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是內裡。
剛纔只是有點藏不住野獸的臭味而已。
加斯科因按照格德和貝連加爾的指路,一路走到艾瑞圖薩門口。
兩個獵魔人加上一個亞楠獵人,昨晚上去襲擊工坊區的人手在他們面前不怎麼夠看。
雖然因爲是靈魂投影的緣故,加斯科因沒帶多少發水銀子彈,但他光一把斧頭就已經夠厲害了。
亞楠獵人的神速閃身和抓時機的能力,在常人看來或許比鬼魅的妖靈還要恐怖點。
正如格德的指路所說,想在苟斯·威倫找到艾瑞圖薩實在太簡單了。
城市的主幹道乾脆就是學院的開門路。
加斯科因不知道魔法學院是什麼樣子,他只希望不是亞楠之中聖歌團研究奧術那樣的地方。
幸好,等加斯科因不知道通過了什麼檢測,直接進入之後,他只看見一些很新的破壞痕跡。
但總體上說既不血腥陰森、也不噁心獵奇。
加斯科因面色如常,像是跨過某個臺階一樣越過一個側肋被刀刃豁開的松鼠黨屍體。
他的靈魂體已經變得半透明瞭,很快就會回去。
沒走幾步,他就見到了似乎專門等在那裡的一隻.穿盔甲的貓?
“你是叫做,呃,加斯科因喵?”
三種花色的小貓說着人話,扶着自己的頭盔,擡頭認真的確認着。
加斯科因有點愣的點點頭。
絨布球高興的小跳一下:“那跟我來吧,老大正等你喵!還有另外兩個好厲害的獵人!你也是那種獵人喵?”
一邊說着,絨布球活潑的開始四足着地奔跑,加斯科因跟在身後。
等到了建築中的一條走廊,絨布球才從四足着地的小跑,在最後幾步站立起來,兩隻小爪子揣在身前,走到藍恩身邊,被摸了摸腦袋。
而艾琳和亨利克,則已經在旁邊說話了。
“我就是想着離開之前來打個招呼。”
加斯科因說着。
他往走廊裡看了看,那裡躺着不少受傷的人,並且有些驚魂未定的看着這裡。
亨利克先是對加斯科因點點頭,接着才繼續悶聲悶氣的說。
“你還說你這裡很太平?你離開才幾天啊”
“突發事件。”藍恩說着也有點頭疼的揉了揉腦袋,“不趕巧啊。”
“不過也沒說錯。”烏鴉獵人那鳥嘴面具朝走廊裡望去。
冷硬無情的面具讓更多人不受控的打顫。
“能被這點場面嚇成這樣.這裡確實很和平。”
艾瑞圖薩即使經歷了一夜叛亂和廝殺,跟亞楠的慘狀也不是一個級別。
在亞楠獵人們的眼裡,這裡人們的表現都有點太軟弱了。
“小貓倒是很有勇氣。那頭駿馬.我能誇的只有它的效率了。”
艾琳補充一句,低頭看着絨布球。
艾露貓昨晚是第一次見到亞楠的獵人,這些截然不同的戰鬥技巧和風格,讓它感覺熱血沸騰的樣子。
此時面對艾琳的視線,雖然還兩足站立,但喉嚨裡也興奮地發出瞭如同小老虎的低鳴。
身軀如同貓貓蟲一樣搖擺扭動,那是貓咪調整脊椎重心的下意識動作。
“可以打一架喵?!”絨布球很是期待的問,“我見過你們的技巧,在老大身上!但是你們的戰鬥風格太不一樣了喵!很快很利索啊!”
“也許下次?這次沒時間了。”
艾琳聳聳肩,亨利克和加斯科因也對藍恩沉默的捏着帽檐點點頭。
藍恩對他們感謝的點頭,同時拍了拍絨布球的小腦袋。
一陣搖鈴的輕響之後,靈魂體們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