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藍恩長出一口氣,他的體力在漸漸回升,連帶着體溫也重新回落到正常範圍裡。
救人的難度跟殺人是不一樣的。
藍恩再次確定了這一點。
突破封鎖線的行動其實已經稱得上成功,畢竟還有八百多人活着過來了。
肯定是要死人的,只不過是多與少的問題。
於是許多人也就把這當做了能夠安慰自己的說法,總要死人的,但我沒死。這是幸運。
於是就能開心的奔向新生活。
但是還有很大一羣,那些被編入正面方陣,真正算是與尼弗迦德人照了面的武裝難民。
他們平生第一次踏上戰場、面對敵人的刀劍與血腥。
雖然活了下來,但是大多面色呆滯、動作僵硬,說不出話來。
少部分看起來還沒崩潰的,則是嚎啕大哭。爲了自己死裡逃生而哭、爲了自己身上的傷而哭而還有的,則是一邊哭一邊怨恨的咒罵。
格德低着頭擡不起來,雄壯的身體偶爾會顫動一下。
因爲也有人在罵他,罵他爲什麼沒有像以前一樣保護大家,爲什麼要帶着他們這些本該被保護的人上戰場。
藍恩本來就在憋火,聽到這種混賬話當即就想教訓這人一頓。
但是在他看見那人精疲力竭幾近崩潰,身上肩膀頭還插着一根弩箭的時候,就怎麼也打不下去了。
他也許只是在辛特拉鄉下生活的農夫、漁夫而已,一輩子打交道的最有殺傷力的東西也不過就是草叉、鐮刀、釣魚的魚鉤。
而他在剛纔面對的敵人呢?
那是橫掃了辛特拉所有正規部隊的尼弗迦德人。
區區臨時兵站裡湊出來的幾百個人,湊出來的各種弓弩甚至能打出箭雨!其中還夾雜着爆炸箭、分裂箭、火焰箭等等鍊金箭矢。
他這種人在面對這些場面之後還能說出來話,沒有失語就已經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強了。
這次是格德拉住了藍恩的手臂,對他沉默的搖搖頭,一起走了。
“謝謝,剛纔你要是打,我知道我攔不住你。”
格德也是親眼看見了藍恩是怎麼擺弄尼弗迦德人的,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而藍恩也擺了擺手:“我本來也打不下去.那人的樣子你也看在眼裡,不是嗎?”
說完之後,藍恩沉默片刻,然後才側了側臉,朝地上啐了一口。
“切。雖然我早就知道,做好人是要讓人拿刀頂着。我當時想,我要是幹了好事,誰要敢這麼對我,我肯定不客氣。但我沒想到,等真遇見了這一天.”
“我竟然不知道,我是該憤怒還是該可憐。”
格德也搖了搖頭。
他在這個難民團裡呆的時間更長,幫助了更多的難民,在此前也受到了很多難民的感激。
但也正因此,難民們對他更加依賴,更有期待。他也更在乎這些可憐的人,也就被傷的更深。
而他的閱歷到底是比藍恩要多,現在反而是他在寬慰着年輕的獵魔人。
“放下吧,只剩一天了。一天之後,我們就能走出辛特拉,也算是對得起自己了。”
而在另一邊,哈克索也在向着劫後餘生的難民們發表振奮人心的演說。除了只剩一天就能走到國境線上之外,他還透露出了一個好消息。
“索登!”
前王室總管就用他渾厚且久經訓練的嗓音,大聲的宣告着這個地方。
那莊嚴肅穆的語調就像是在給進入宮廷的王公貴族們唱名。
“就在索登!各位!”
“北方諸國的各位高貴的大人們!他們已然看到了尼弗迦德黑皮狗的威脅,並且將兵力調配到了索登!”
“在那裡,正義與邪惡!北方人與尼弗迦德人將會展開會戰!”
哈克索激情四射的揮舞着他手上那根沉重的鋼鐵權杖,就如同面前正站着一個尼弗迦德人,而他則要敲碎那人的腦袋。
哈克索站在一個小石臺上,他的身下則是斯圖爾特。
這位才十八歲的騎士並沒有跟着父親的情緒走,反而只是低頭用手掌摩挲着劍柄上的配重球。
“看着吧,各位!當伱們跨過國境,得到的將不只是安全和自由!你們還將親眼看見尼弗迦德人的慘敗!”
從臺下經過的難民們隨之歡呼起來。
也不清楚是因爲又聽見了距離國境很近的消息而興奮,還是因爲索登之戰的消息而興奮。
難民們一波一波的走遠,而石臺上的哈克索則一遍一遍的說着。
像是要把這消息說給每個難民才罷休。
等日頭漸漸低垂陷入黑暗,難民們才意猶未盡的停下腳步,準備紮營休息。
雖然只有一天的路程,但是走夜路說到底也是件要人命的事情。
只不過這個晚上,營地裡已經沒什麼人再湊到獵魔人的帳篷旁邊了。
他們在遠處發出蚊蟲蜂鳴般的低聲細語,想象着安全之後的生活。
——
而在那堵截失敗的尼弗迦德臨時兵站裡,氣氛卻並不像是失敗。
因爲本該因爲傷亡慘重而人員稀少的臨時兵站之外,現在卻密密麻麻的響動着焦躁不安的馬蹄聲。
一匹馬的蹄子在土地上踱步,這聲音並不會太大。
但是如果,馬匹的數量是.一千呢?!
在黑暗的天色下,臨時兵站裡卻耗資不菲地維持着燈火通明。
兵站外,大批一人雙馬的騎士正聚在一起,他們身上的甲冑,還有戰馬身上披着的戰甲,都在火光之下閃爍着釉面的亮光。
沉寂、壓抑、殺氣十足。
而在騎兵部隊之後,還有爲數總共兩千五百人的步兵與弓箭手部隊。
光是那一支騎兵部隊,其軍力就已經相當於北方許多小國家的總兵力了。
而現在,這麼一支狂猛的,甚至足以在大規模戰役中發揮決定性作用的部隊,就全部聚集在這個小小的臨時兵站外。
“這些士兵只能在這兒待最多兩天,他們還有別的調令。而你也剛剛用掉了一枚珍貴的魔法通訊護符。”
臨時兵站中,阿達爾·愛普·達西公爵一身戎裝,在指尖上把玩着匕首,幽幽的目光釘在了達克利的身上。
“所以,你給我的消息最好配得上這份排面。”
而達克利則滿面是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