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頭者,烏班克。他帶着自己忠心耿耿的兩條獵犬,還有自己背上的小包袱。
輕裝簡行的就走出自己的帳篷。
那副收拾利索的樣子,讓人不禁懷疑這傢伙是不是一早就準備好了。
走到帳篷之外,剛纔他還在這裡的高臺上許下了重金的獎賞,讓一羣嗜血兇惡的暴徒歡呼雀躍。
但現在,已經再沒人在意那象徵着首領地位的高臺。
這羣暴徒被嚇破膽了。
他們開始像無頭蒼蠅一樣呼喊、亂跑,甚至神情緊張到想要互砍。
這就是所謂的“炸營”。
在藍恩故鄉世界的古代,則叫做“營嘯”。
“嘖嘖嘖。”
烏班克咂咂嘴,分外可惜的看着自己的營地陷入混亂。
他沒打算站出來重新建立指揮。
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獵魔人這會兒還在亂殺。
還在亂殺!
他媽的跟條鬼影似的!
這會兒站出來指揮,怕不是被他瞅見了直接衝過來就是一劍。
在場的誰能擋住?
而且炸營這種事,指望營地從內部平靜下來,你還不如就地拜神來的可靠。
除非有營地之外的武裝力量強勢介入,不然想要炸營的營地平靜下來,除非人死光了或者跑光了。
但比較奇怪的是,身爲營地首領的烏班克,對於自己將要毀於一旦的勢力,卻只表現出了極爲有限的......可惜?
甚至不是痛惜,只是“可惜”。
好像馬上就要崩潰殆盡的不是自己的心血,而只是比較順手的一件傢伙事兒。
“嘿!老漢森!停一下停一下!”
食頭者先是把貴重的小包袱往衣服底下掖了掖,然後一陣張望後,開口喊住了個人。
一個無頭蒼蠅似的白髮大鬍子停了下來。
他迷茫慌亂的眼神在看見烏班克的時候重新有了些理智。
“頭兒!”他的眼裡陡然升起了希望。
有個領袖,不管這個領袖什麼水平什麼人品,反正得有個人領頭。這是迷茫中的羣體最渴望的東西。
但還沒等他繼續說話,烏班克就打斷了他。
“看來你冷靜下來了,很好。來,咱們一起再多找幾個好小夥,咱們得趕緊把貨給運到海上的接應點。”
腳下的兩條獵犬亦步亦趨的跟着,烏班克腳步不停的吩咐。
這種快節奏的交流讓剛纔還茫然又恐懼的老漢森有點發蒙。
“什麼?頭兒,營地就不管了?”
“營地?”烏班克腳步一頓,反而詫異的回頭看着老漢森,像是在看一個胡鬧的孩子。
“你傻了嗎,老漢森?都是爲了混口飯吃聚在一起,誰認識誰啊?現在這情況哪還有救?顧好自己得了。”
“營地沒了,人手沒了。但咱們得考慮以後吧?是人就得吃飯,吃飯就得掏錢。來,聽我的。咱們拉幾個還算清醒的夥計,趁着這會兒那個獵魔人殺遠了,趕緊到監禁區撈上一批貨去交易。”
“雖然沒法把貨全帶走,但咱們這下也不用分給這麼多人了不是?還是筆有賺頭的好買賣。再讓買家捎咱們一段路離開,有了錢,在哪還不能過日子了?”
一番話邏輯清晰,言簡意賅,跟食頭者粗狂野蠻的外表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感。
就算是老漢森這種大字不識幾個的人,也在一通言語下重新找回了冷靜。
“有道理,
有道理......”
老頭兒低聲喃喃着。
“我兩個兒子應該還活着,我把他們拉上,你多分我一份。”
烏班剋意外的高看老漢森一眼。
可以啊,老傢伙。
自己安全了,需要人賺錢了,纔想起來還有倆兒子......心夠硬的啊!
活該你能活這麼久。
“行啊,咱們都去找人,然後拉貨到港口小船,誰拉的貨就算誰的錢,這肯定夠公平。但有一點建議,我得給你說說......”
“伱說,我聽着呢!”
老頭兒趕緊眼巴巴的看着烏班克,現在老漢森對於自己首領的智慧無比信任。
“就那兩個木籠子,看見沒?”
烏班克搭着老漢森的肩膀,給他指了指監禁區裡的兩個籠子。
一個是關着瑪格麗塔的獨立小木籠,另一個則是懷特被踹進去的大木籠。
“這兩個籠子裡的人,咱們都別動。那個獵魔人你剛纔照面了吧?媽的,殺人跟殺雞似的,多嚇人啊!我看過了,他就爲了這兩個木籠子裡的人來的,咱倆誰都別動。都是爲了賺錢,何必搭上一條命呢?”
“說得對!說得對!我肯定繞着他們走!”
老漢森連連答應,轉身就又進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去尋找自己的兩個兒子。
烏班克也帶着自己的兩條獵犬,蒐羅自己需要的人手。
因爲在這時,藍恩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魔藥的超量毒素所損害。
他想要在魔藥失效之前儘可能的對敵人造成殺傷。
藥效過後他肯定是要躺屍,最好的結果也是臨時脫力,必須趁這段時間創造一個安全的環境。
所以即使遠離監禁區,他也必須去追殺營地裡剩餘的武裝暴徒。
這就爲烏班克的行爲提供了方便。
這個矮壯的男人又拉了三個幫手,正拽着大木籠裡的孩子們登上小船。
他途徑瑪格麗塔的小木籠時,甚至還頗爲紳士的,向因爲強行施法而頭昏腦漲的女術士欠了欠身。
在港口小船上,兩隊人馬一共帶來了將近二十個孩子。
老漢森還想要兒子們再去一趟,催促着多帶幾個。
但同樣身處港口的烏班克,卻在這時看見了營地邊緣越來越亮的火光。
那火光不正常。
食頭者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獵魔人用他的魔法放過火,但那只是在監禁區邊上的沙灘上,沒到營地裡放過火。
而現在他雖然殺到了營地裡,可他當下用劍殺人比用火有效率多了。
看那火光的輪廓,也不像是無序擴張的失火,反而更像是......隊列?!
那獵魔人還有同伴!
烏班克當下身子抖了一下,他一把拽住老漢森的領子,就往小船上帶。
“沒工夫拿貨了!對面有幫手!活着拿錢,或者拼命去多拿幾個貨,你自己選!”
船上的幾個武裝暴徒眼神交錯,猶豫中開始拿起了船槳。
而就在營地的邊緣,這時一道中氣十足的渾厚聲音大聲呼喊。
“天殺的人販子!該死的食人者!以維瑟拉德的名義,碾碎他們!”
馬蹄聲震破夜空。
早就被藍恩嚇破膽子的武裝暴徒,猶豫的動作立刻麻利起來。
每個人都使了吃奶的勁頭,船槳頂着港口,拼命地在海水裡劃,恨不得多長兩隻手。
貪心的老漢森也沒話說了,只是在船上低頭嘀咕“我的錢,我的錢......”
岸上的騎兵直接衝進了營地, 帳篷根本擋不住馬蹄。
早就失去指揮的武裝暴徒們,在騎兵衝鋒之下就像是蛋糕上的奶油一般輕浮。
小船在黝黑的海上劃出了一段,上面的人們後怕的看着岸上。
再晚上哪怕兩分鐘,他們估計不是被那個鬼影似的獵魔人砍了腦袋,就是被騎兵隊給踩成肉醬。
所有人都心有餘悸。
但就在這時,老漢森身邊一個褐色頭髮的小孩子,突然從褲腰裡抽出一柄小刺劍,在波濤搖晃中猛地一下刺中了老漢森的手臂,然後直衝向船邊,準備跳海。
老頭驚愕的大叫一聲,但是積年老戰士的應對能力到底是在線的。
他流着血的手一把拽住了褐發小孩。
“這小雜種哪來的劍?誰給他搜的身......啊!”
小孩着急了,他的雙眼在焦急中一瞬間翻起了白眼,然後原本在烏班克腳邊盤着的兩條獵犬中的一條。
好像突然失控了一樣衝向老漢森,兇狠的咬住了他。
吃痛之下,老漢森鬆了手,那小孩“噗通”一聲就跳進了海里。
“我的貨!你的狗!這......哎呀!我的錢啊!”
船上的老漢森哭嚎着,不知是哭錢還是哭手。
而烏班克則這會兒纔回過神,不可思議的蹲下,左右看看自己那條失控的獵犬。
面對主人時,獵犬的眼神清澈,除了嘴角的血,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剛纔幹了什麼。
“媽的......今天見了兩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