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了沒幾天,袁陣就又給我們介紹了一個宅子。這次比較特別,宅子的主人親自找上門來,希望我們去買。我想他可能是實在走投無路了,這棟房子不賣給我們這種人,他就完全沒辦法出手了。來找我們的這個人歲數不算大,自稱叫老六,40歲上下,穿着打扮倒像是個生意人,只是身材很魁梧,皮膚有些黑,猛一看倒有些黑社會大哥的意思,講話的時候喜歡用手跟着比畫,還真有些江湖氣,沒等看房就給我們報了一個價格,伸出手掌往我面前一攤,比畫了個數字,我這才注意到他是個六指。
六指報給我們的價格實在很低,具體有多低,我只能形容成跳樓哭喊驚天凶宅價了。聽到價格這麼低,我立刻就來了興趣。問過秦一恆,他雖然也覺得有利可圖,但是這個宅子賣這麼便宜,想必裡面的東西不是輕易可以對付得了的。不過,顧慮歸顧慮,起碼還是要去看一下的。於是,我們就跟着六指搭上了飛往那個宅子所在城市的航班。往返機票都是六指買的,一路上還給我們大獻殷勤,但卻隻字不提那個宅子裡的東西。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裡有點不安。秦一恆倒是一副輕鬆的樣子,一路上除了給六指講一些方術之類的知識,就是看報紙。看他們兩人聊得還挺親近,我也樂得清淨,就戴上耳機眯了一覺。
等到下了飛機,六指又從機場停車場取了車,直接送我們去了宅子。一路上我在想,這個宅子的價格已經這麼低了,所以我並沒有想到這個宅子有多麼豪華。然而直到我真站在它面前的時候,才驚歎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這宅子大得有些出奇,從外面估摸着恐怕單就這一層的面積就要有將近600平方米。這種規模的豪宅,我之前也只在好萊塢電影裡面見過。整個庭院坐落在靠近山頂的位置,往遠一望,整個城市盡收眼底。別墅的外牆倒是有些斑駁,估計是太久沒人打理了,但還是掩蓋不住這宅子本身的一種尊貴感,估計當時建造的時候也是請了有名的設計師設計的,風格我還叫不上來,反正不是那種已經落入俗套的歐式或是法式。坦白說,我見過的別墅大大小小都算上也有不少了,還真沒有一棟別墅能這麼吸引我的眼球的。
這下我心裡倒是有些竊喜,這個價格買這種宅子,跟白撿沒什麼區別。現在就看秦一恆這邊的態度了,只要他發話說好處理,我當即準備把房子簽下來,以免夜長夢多。只是我看向秦一恆時,他面色平靜,沒有直接進宅子,而是先領着我和六指圍着房子轉了一圈,卻不表態。
六指在旁邊跟着一直在說這個宅子怎麼怎麼好,講得唾沫星子滿天飛。
我都聽得有些煩了,心說這麼好你能賣給我們?於是我就乾脆直截了當地問這個宅子裡面的東西是怎麼個鬧法。
六指聽見我問話,這才裝作如夢初醒一般,猛地一拍大腿,給我們講起這個宅子的事情來。
據他所說,這個宅子之前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對於那個大戶人家的相關信息,他也並不瞭解,他只是知道忽然有一天,這個大戶人家裡的一個年輕人找到他,要用很低的價格賣給他。他當時也在炒房,滬深京有很多套房產,算是當地比較有名的炒房者了。面對輕易送上門來的大肥肉,他起初也有些顧慮,可是明裡暗裡打聽了半天,這個宅子並沒有什麼問題,所以他很樂呵地跟那個年輕人簽訂了過戶手續。簽好合同之後,那個年輕人又提出想在房子裡再住一個星期,因爲他正在準備出國的手續。六指覺得已經佔這麼大的便宜了,所以就很痛快地答應了。然而,就在這一個星期的時間裡,那個年輕人竟然死在了這個宅子裡,而且他的家人也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六指說,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場面極其殘忍。那個年輕人被分屍成了很多塊,整個大廳裡面散落了一地。警察來了之後拼了半天也沒將屍體拼完整,而兇手的線索也毫無頭緒,案子就這麼一直懸着。他本以爲自己吃到了天上掉的餡餅,結果反而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幸好這個宅子的事情並沒有傳得滿城風雨,他尋思着,緩一緩應該還是可以出手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等了數月,覺得差不多已經風平浪靜了,就把售房信息掛了出去,結果沒有一個來看房的,甚至連一個打電話來問的人都沒有。最後他也實在是心疼,因爲雖然當時買進的價格很便宜,可是現在宅子彷彿並沒有升值。他咬了咬牙,乾脆自己住了進去,這樣他心理上還能平衡一些。
剛搬進去的時候並沒有怪事發生,直到有一晚下大雨,他躺在牀上,忽然就聽見震耳欲聾的吼聲,吼聲極大,按照分貝數,起碼全城的人都能聽到。他以爲是哪裡爆炸或是雷聲,就沒有放在心上,等到聲音停止,便睡去了。然而第二天,他問起別人的時候,卻誰也沒有聽見這麼大的動靜。六指以爲這個宅子畢竟遠離市區,周圍又沒有什麼建築,也許當時雷聲是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炸開的,所以他理所當然聽得很真切。沒想到,從那天之後,每晚他都能聽見如此巨大的嘶吼聲,無論晴雨。這下他開始害怕了,白天找了人來看也沒有看出什麼。又住了幾日,實在不敢再住下去了,就搬了出來。時至今日,房地產市場不太景氣,加上有政策限制,他琢磨着把這個宅子賣了算了,於是就通過袁陣聯繫到了我們。
聽完六指的敘述,我情不自禁地看向秦一恆。他依舊沒有表態,只是一直拿眼睛掃着這個宅子的外牆,盯了半晌,才轉過頭跟我們說進去看看。六指就鞍前馬後地給我們兩個引路。進了院子,就看見地面上生了很多雜草,一看就知道這個宅子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過了,不過,從佈局上看,設計得還算典雅。戶外還有一座仿希臘風格的雕像,具體我也看不出是什麼人物。我們跟着六指進了屋,推開門迎面而來的全是塵土。進門的右手邊還擺着一座銅像,足有半人高,冷眼一瞅嚇了我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鍾馗。雖然我對方術並不瞭解,但起碼鍾馗我還是認識的,很多人家裡會擺來鎮宅。只是放眼望去,大廳裡空無一物,唯獨門邊擺了這麼一個鐘馗像,看着不但突兀,也很詭異。我見秦一恆表情沒什麼反應,也就放下心來,跟着六指在屋裡面轉。
這時候,按照以前我們的工作分配,秦一恆是應該去查看這間房子裡面是否有污穢之物的,可是這次他卻沒那麼做,也跟在我身後,聽着六指給我講解宅子的戶型佈局。
一樓轉完之後,從樓梯上到了二樓。二樓並沒有一樓那麼寬敞,分了很多房間出來。我並沒有每一個都進去,只是跟着六指隨意看了幾眼樓梯的第一間臥房。房間裡雖然沒有任何傢俱,但地毯和牆紙都還在,顏色搭配得還挺好看,只是灰塵太多,看起來有些壓抑。
簡單地把房子轉完,我就讓六指幫着訂了個酒店,說我們回去商量後再給他答覆。六指把我們送到了市區,下了車,我忍不住問秦一恆,剛纔爲什麼不去看看那裡面有沒有東西。
他說,其實真沒什麼好看的,本來他見這個價格這麼低,還以爲裡面肯定有一個極其厲害的東西,可是剛進門就看到擺了一座鐘馗像,想必這個房子應該是乾淨的;即便不乾淨,這光天化日的,又有鍾馗鎮宅,單看是發現不了什麼的。
我聽他說完,心裡自然就明白了幾分,言下之意還是得晚上去。雖然之前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這樣的事情了,可是想到晚上去這樣一棟房子,心跳還是驟然加速。可能是這個宅子太大、太空曠,我總覺得這個宅子讓我很不安,卻又說不出來到底因爲什麼不安。我問秦一恆,他能不能解釋六指說的有什麼東西嘶吼的事情。
秦一恆搖頭說他從來沒聽過,況且,這也只是六指的一面之詞,說不定他是在故弄玄虛,或者在講述時刻意隱瞞了什麼,因爲這麼大一個宅子,他把價格壓到這麼低,急於出手,肯定有他的原因。
我很贊同秦一恆的看法。不過,現在看來,要想弄明白這個宅子裡面的玄機,也只能晚上再去看了,所以我們並沒有直接回六指給我們訂的賓館,而是先打聽着去了這個城市周邊縣城裡的一座寺院,秦一恆說要先去這裡準備一下晚上用的東西。
這家寺院雖然並不是很大,但香火極其旺盛,坐落在市區和一個周邊縣的交界處。進了寺院大門就能看見一個大噴繪牌子,是某個重要領導給這個寺院的題字。秦一恆把我領到院子裡兩個大香爐之間,告訴我就這麼站着,不要說話,最好閉上眼。我雖然弄不懂他是什麼意思,但心想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就當是在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裡修修心了。
周邊來上香的人絡繹不絕,我站在兩個香爐之間被薰得夠嗆。差不多站了一個鐘頭,秦一恆才拍拍我,告訴我可以走了。我渾身上下已經被薰得全是佛香味,他聞了聞我的衣服,說差不多了,就帶着我繼續去準備其他的東西。因爲畢竟我也有了些經驗,秦一恆準備的東西大體上我還都是看得懂的。
基本都是他之前常用的那些東西,唯獨多了一樣,他準備了一個鈴鐺。東西準備妥當,我們簡單地吃了頓飯,然後就坐在飯館裡等天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很緊張的原因,我覺得時間過得極其慢。終於等到晚上9點,我們就開始動身。
路上攔了幾輛出租車,說了我們要去的地方,竟然很多司機都不願意載我們,最後好不容易加錢才說服了一個司機。去的路上我就旁敲側擊地問司機爲什麼都不願意去那個宅子。司機的回答倒是出人意料,說,之前那個宅子周邊都是禁區,有警衛把守,根本開不進去的,後來據說裡面出了什麼事,警衛都撤走了,加上那個地方比較偏,很多司機跑過去只能空車回來,很不划算,所以就沒人願意去了。
聽到司機這麼一說我還挺好奇,之前那個宅子是有警衛把守的嗎?那想必裡面住的人也是個大人物,可是這樣一個大人物平白無故地消失,應該會驚起點風雨的,爲什麼連消息靈通的出租車司機都不知道?這麼一想,我就有些沒底,忍不住看秦一恆。他衝我笑了一下,並不嚴肅,我的心這才放下來。
這個城市的夜景並沒什麼可取的地方,斑斕得有些庸俗。我想趁這個機會在車上眯一覺,剛一閉眼,滿鼻子都是佛香味,薰得我有點不適應,只好就這麼熬到了終點。
再次走到這個宅院前,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陰森恐怖。月光下的宅子雖然詭異,看起來倒也挺安詳。
秦一恆也端詳了一陣,跟我說,這個宅子一定是風水大師看過的,這種獨院的位置,都是經過精心選址的,住在裡面的人應該會官運亨通,不走仕途的話,八成也會發大財。可是裡面的人慘死,在這樣一個福地,也應該會安心投胎纔對。除非他被殺的時候太不甘心,纔會寧可逗留在這樣一塊風水寶地受折磨,也不肯進入輪迴轉世。
他說完我就在想,能住得起這麼個豪華宅子的人,肯定把世界上能享受的基本都享受過了,那他還有什麼不甘心的呢?難道是因爲死的時候太年輕了?這倒是個理由,反正越有錢的人越怕死是一定的。但他的家人悄無聲息地搬走就有點說不過去了,自己的孩子死了,不僅不來收屍祭拜,反而就這麼溜走了,難道當時有什麼隱情,這一家人必須得這麼悄悄地走?他們是在躲什麼嗎?
站在門口的這麼一丁點時間裡,我想了很多,腦袋裡冒出無數個問號。秦一恆拍拍我,我這纔回過神,跟在他身後走進了宅子。那個六指應該也清楚這個宅子是沒什麼人願意進來的,乾脆連門都沒鎖,我和秦一恆很輕鬆地就推開了門進去。當晚的月光很好,能見度還不錯。走進大廳裡,秦一恆就開始拿出龜殼轉來轉去,我在原地抽菸等他。等到他回來,我因爲有了上次的教訓,沒敢伸手去摸,而是問他情況怎麼樣。
秦一恆撇撇嘴,說,什麼也沒算出來,以現在的狀況來看,這個房子裡面乾淨得連個過路的小鬼都沒有。實在不行我們只能一種方法一種方法地挨個試了,反正我們提前有所準備,東西帶得也比較充足。
他這麼說我倒是不介意,反正累的是他。我想了一下,忽然覺得是不是那個鍾馗在這裡面鎮宅,所以那個東西纔不出來?我把想法跟秦一恆說了。他想了一下說,那個鍾馗放的位置不是供位,多半是被人挪到這裡守門的,似乎是想把什麼東西關在裡面不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