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憐啊這孩子,記不起自己是誰了嗎……】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注意到我……
【……唉你別逼他了,他現在的名字叫……樓……】
不……那不是我的名字!求你們看看我,看看『在這裡』的我……我好孤獨……好痛苦……
眼前晃動的關切笑容明明離自己那麼近,然而又彷彿隔了一個時空般遙遠。而那原本屬於自己的聲音卻正以一種陌生的語調回應着,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識所控制。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無視我,明明我纔是……我纔是這個身體最原本的主人啊!!
『你,在哭嗎?』
混沌的黑暗中,一道散發着白色微光的人影悄然出現在面前,靜靜地注視着自己。
你……竟然能看見我??
『原本想試着幫你恢復記憶,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不得了的事呢……小玥。』
白光中的青年男子輕輕嘆了口氣,平靜柔和的瞳孔中映照出面前這名白衣少年那警惕的表情。
住口!我纔不叫什麼“小玥”……別隨隨便便給我起名字!
『哦?那你叫什麼名字呢?』青年男子並沒有惱怒,而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
我……我的名字是……
一股惶恐之情在心中游躥,似乎自己的記憶拼圖中遺失了許多關鍵的碎片,這也使得心中的焦躁愈發強烈。
『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我知道你就是“最原本的小玥“。』青年男子的眼眸中似乎劃過一絲憂慮,一步步靠近過來。『況且……看了你那“不詳的過去”,我倒還情願你就此失憶纔好……』
你……你難道你想抹殺我?!因爲我來自那“不詳的過去”??
神經驟然緊繃,火紅的雙眸中盡是不安,而這一切都被白光中的青年男子看在眼裡。
『我不會抹殺你,因爲不論是表意識中的小玥,還是深處潛意識中的你,對我來說都是重要的【家人】,也正因爲有了你們,才構築起了“樓玥”這個人。』
堅定而又真誠的目光透着一種值得託付的可靠,眼前的這個男子似乎有種不可思議的魅力,將心中的防禦和戒備漸漸融化。
你……你到底是……
『我叫謝承一
。』
青年男子說着,輕輕蹲了下來,溫柔地注視着面前的白衣少年。
『從今往後,我會守護你們。』
……
…………
【砰——!!】
刺耳的槍聲帶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將一副血色畫面帶入眼簾。
【謝哥哥……謝哥哥你醒醒啊!!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眼前的青年男子雙眸緊閉,倒在血泊之中,任由外面的那個“自己”如何呼喊,都再也沒有了任何反應。
騙子……騙子!說好要守護我的……爲什麼啊……爲什麼要離開我!!
【阿一!!來人啊……快,快來人幫忙急救!!】
一個美麗的女人闖進了視野,連同另幾名黑衣人,擡起地上那名被鮮血所浸染的青年男子匆匆而去。
不要……不要走!!把他還給我!!
瀕臨崩潰的痛苦動搖着心神,身體上那妖異的紋路彷彿尋找到了可乘之機,開始迅速蔓延。
可惡……別想趁機“奪舍”!
火紅的瞳孔掠過一瞬憤怒的紅光,將身體中的紋路緩緩壓制了下來,然而卻壓制不住心中躥起的悔恨。
【謝哥哥……對不起……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啊……是你……都是因爲你的錯!!是你把謝哥哥從我身邊奪走的!!
耳邊那陣陣自責聲激起了心中難以抑制的怨懟之情,直直指向那個一體共生的“自己”。
我恨你……樓玥!!
……
“唔——!!”
樓玥突然低下頭,顫抖着按住胸口,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
“樓玥!?你怎麼了??”葉喻見狀大驚,掙扎着撐起身體,忙不迭地扶住樓玥。
“我、我沒事……是‘他’……‘他’又在恨我了……”樓玥咬着牙,慢慢直起身子,在緩和了許久之後臉色似乎總算有所好轉。“每次‘他’對我產生怨恨情緒,都會以‘心痛’這種形式反應在我的身體上……”
“‘他’……那個白衣少年,爲什麼要怨恨你?”見到樓玥那痛苦的樣子,葉喻不由皺起眉。“你所說的‘害死了他最重要的人’,到底是……?”
“三年前,國家得知一塊血鑰石被一個神秘地下組織獲得,該組織罪行累累,證據確鑿,因此上頭派出了當時針對血鑰石事件的專案組——‘血鑰石特別搜查組’進行最後清剿行動,而此次行動的領頭人,便是時任血鑰石特別搜查組組長的……謝承一
。”
樓玥低着頭,像是刻意摒棄了某些情感似的,機械地敘述着。
“那個神秘組織……難道就是‘噬’?我記得‘噬’的初次被剿滅就是在三年前……”葉喻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
“是的……當年那次行動是場關鍵戰役,高層甚至直接下達了軍令狀,可以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樓玥輕輕閉上了眼睛,繼續說道。
“不過在當時,即便謝哥哥他們做了充分的準備,但因爲關於這個神秘組織的個別關鍵情報的缺失,使得整個清剿行動潛藏着許多不確定因素,謝哥哥也爲此花了不少精力,但似乎收效甚微。”
“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得知有個關鍵證人似乎得知更多內情,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對我們完全緘口不言,而對其的搜腦申請也遲遲得不到上頭的批准,眼看着行動日期在即,爲了幫助謝哥哥,我自作主張,做了一件事……”
樓玥緩緩擡起頭,微微睜開雙眸,葉喻突然發現對方那漆黑的瞳孔中,竟然滿是自責……和絕望。
“你……用自己體內的血鑰石……擅自對那名證人搜腦了?”葉喻不安地問道。
“對,然而……那便是一切悲劇的開始。”樓玥臉色微微發白,那股如刀割般的心痛之感似乎又開始折磨着他的身心。
“那個證人其實早就被‘噬’所收買,並且‘噬’還打算以其爲誘餌趁機奪取我方的血鑰石,而自以爲是的我便在不知不覺中入了圈套,危在旦夕……最後逼得謝哥哥不得不提前行動,在準備未完全的情況下……”
樓玥將腦袋埋入了雙手之中,痛苦地顫慄着。
“那天……那天……‘噬’他們原本是打算殺了我的!然而在最關鍵的時候是謝哥哥……謝哥哥他替我擋了那一槍……原本應該死去的……是我纔對啊!”
葉喻看着頭一次表現出如此崩潰與無助的樓玥,下意識地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終究半句話也說不出。
他懂那種心情,那種因爲自己的過失而導致失去自己重要的人的心情,那種因自責而時時刻刻煎熬着內心的痛苦,在他當初失去小花時便已深刻體會到了。也正因爲如此,他才說不出任何寬慰的話,因爲他知道這些安慰,也只能徒增對方的自責罷了。
“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如果當年不是我自作主張,如果那時不是因爲要救我……謝哥哥他就不會死!我恨‘噬’……但我更恨我自己!”樓玥崩潰道。“是我害死了謝哥哥……我所奪走的,不僅僅是我體內的那個‘他’最重要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啊!爲什麼……爲什麼當年死的不是我……!!”
“別再說了!”
一陣微風將樓玥顫抖的身體輕輕籠罩,樓玥緩緩擡起頭,卻看見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寬厚溫暖的肩膀
。
“你的心情我明白,我都明白!”葉喻抱着面前那名瘦削的黑衣男子,咬牙喊道。“如果責怪自己會讓你覺得好受的話,我也不會阻攔你,可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謝承一他當初救你,可並不是希望你今後說出‘爲什麼當年死的不是我’這種話!”
樓玥愣住了,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我曾經因爲小花的事無比自責,不,應該說直至現在仍舊沒有放下,但我已不再一味攻擊自己,而是將這份自責轉爲殲滅‘噬’的動力,這也是我唯一贖罪的方式!”葉喻說道。
“人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你我都清楚這點,我想當年的謝承一應該也是一樣。救你是他做出的選擇,也是他所認爲『正確』的路,我們如今要做的,只能是尊重他的選擇,如果你硬要替他去死,那豈不是在否認他?”
“我……”樓玥輕輕垂下眼簾,沒有說下去。
“唉……你揹負的東西太多了,有些包袱你根本就不用背,在人生路上輕裝上陣才能走得遠不是嗎?”葉喻嘆了口氣,順手輕輕拍了拍樓玥的脊背,然而沒拍兩下他的手卻忽然一僵,因爲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懷中似乎正有股凜冽的氣場正在慢慢升騰。
“道理我知道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伴隨着熟悉的語調,一個冷淡聲音從懷中響起,嚇得葉喻像觸電似的立即放開了手。
“對對對……對不起樓局長!!我剛纔一着急,就……就……我不是故意要吃你豆腐的!”葉喻的臉漲得通紅,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那名恢復了冷靜的黑衣男子,猛然意識到一件尷尬的事實——剛纔的自己竟然將一個分局長級別的男人摟在懷裡,像在哄小孩一樣對人家講人生道理,這種奇妙的畫風但是想想就令葉喻有些抓狂。
“哼,罷了,真是敗給你了……”樓玥嘆息着搖了搖頭,似乎也懶得再廢話。“剛纔我表現有些失態,很抱歉。你說的那些……我記住了。”
“是嗎……那就太好了……”葉喻看着樓玥那重新恢復堅定的雙眸,心中的大石終於稍稍落了地。
“你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先好好恢復恢復吧。”樓玥站起身說道。“等你身體沒問題了,我再問你關於那顆盜墓賊大腦搜索的情報……”
“啊,對!那座樓蘭古墓內的情形……我都差點忘了說那件『極其重要的情報』了!”葉喻像是猛地記起了什麼,連忙對樓玥說道。
“我發現了……那座古墓裡,確實有‘噬’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