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做這麼紅豔的衣服了?"康煕其實很喜歡,就是覺得自己的歲數穿這個似乎有點不適合。
齊宣早已料到這一點,所以故意加了一些黑色碎花布子鑲邊,顯得穩重幾分:"不會,我覺得你穿着纔剛好。"她不失俏皮地說:"皇上,你不知道,外面的老頭子,都愛穿紅色。"
"嗯?朕在你心裡就這麼老啊?"其實他倒真有點介意自己的歲數,因為害怕自己先行,落得齊宣一人留在這世上。她曾說過先走的那個人會比較幸福,他既不想自己先走,但又捨不得她走。世上鮮有人長命百歲的,但他如今卻希望自己可以。
她笑:"我希望你再老一點呢,沒看出去南巡的時候,多少個女人向你拋媚眼,我看着就不喜歡。"
他呵呵地笑着,擁着她的肩:"朕有這種魅力嗎?朕還不知道呢。"
"噢,現在知道了,是不是打算好好利用一下?"
"那你給朕做這身衣服,朕不穿上好好顯着,豈不是對不住你。"
"哼,隨便,反正皇上愛怎麼顯就怎麼顯,我也管不着。"
見她噘起小嘴要生氣的模樣,倒不像平日裡扭他要東西的其她人,她們多是叫他心煩,她卻叫他歡喜:"看你,就這麼生氣了?什麼時候連說笑都不行了?難為朕一心向着你。"
卟嗤一聲地笑出來,她依偎入懷,伸手挑着康煕的蓄鬚:"終於說出來了?襄貴人的事情。"
"你不早就知道了嗎?還問。"
"我不知道,當日想給你重新做個補子,就要了些布,哪知內務府給了我一匹。你知道我身邊那個紅梅,她一向喜歡這種料子,我就把剩下的賞給她。但是現在我把它收回來,用來給你做衣服。"
"哦,那朕還是撿了個便宜的。"
"你看,最小氣的是你吧。這料子,你明知我不能還給內務府,也不能賞人,更不能自己留着不用或者做衣服,唯一可以用得上的地方就是給你唄。"雙臂掛在他的項上:"對不起,我給你添麻煩了。"
"不就一匹布嘛,小十九叄歲就夭折了,她也傷心了好一陣子。這次對小阿哥特別緊張,也是情有可原的。朕知道你是明白的,這身衣服,朕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今晚的滿月酒,我正想問問你的意見。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呢?"
"你想去嗎?"他知她素來穩重,如今事情眾多顧忌,為的也是想大家免了為難之處。
低下了眉:"不太想去,但知道規矩上免不了。"她未曾說完,在康煕開口之前搶道:"我是想向你討個恩旨,我和你一塊兒去,好嗎?"不去有不去的說法,去也有去的說法,思前想後,終究還是避不了的。
"好,準你的。還有一事,昨天大半夜來了一道密奏。"一本黃絹的折本交到齊宣的手裡。康煕一副心思很重的樣子:"你好好看看,看看胤禛都幹了什麼。"
齊宣陪同康煕一同出現,是大家始料不及的。當前門傳來"皇上駕到"的通傳聲音,襄貴人露出如花的微笑,準備迎接,卻見他是偕是齊宣而來,笑容立即僵住。
"你們都來了。"康煕一擡手,免了所有人的見禮:"把小阿哥抱來給朕看看。"見襄貴人目光呆滯,康煕給了她一個很好的下臺階。她抱着孩子來到康煕的身邊,齊宣很知趣地主動退下一角。
"小阿哥知道皇上來了,馬上就眉開眼笑,皇上,你看。"
"是嗎?"康煕抱着懷中的小人,意味深長地說:"胤禕,你看,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很熱鬧吧。"他擡起頭來看着襄貴人:"以後這個家又多了一人,大家都和和氣氣地,多好啊。"
襄貴人,尷尬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就像被人扯着她臉露出來一般:"是啊,皇上說得是。"
齊宣此時也很懂得乘機說話,她把帶來的玉墜交出來:"襄貴人,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請了白雲觀的道士祈福開光,對小阿哥有寧神避邪的作用。"
"這麼巧,今天芷雙答應也送了一個虎頭小香包給小阿哥,同樣也作寧神避邪之用。看來你們不止長得像,連心思也一樣。"襄貴人雖是收下玉佩,但卻放在一邊,而將那個小香包掛在兒子的身上。她用一個答應來壓一個當紅的貴人,就是要爭回一口氣。
齊宣沒有作聲,婉容而退,康煕看在眼裡,明在心裡。
"小阿哥雖長得伶俐,不過將來是劍眉星目,或是龍眉虎眼,還是未知之數。"他把胤禕交到襄貴人的懷裡:"你身為他的額娘,要好好做個榜樣,方能教導他成才。"
"臣妾知道。"
康煕撫着胤禕的額頭,看了襄貴人一眼,沒有再說話,旨意傳膳。照規矩,奶口須抱着小阿哥在場轉悠一圈,大家將那尚在繈褓中的嬰兒固然有趣,不過卻更原意矚目於那件紅得發光的新衣裳。
"咦?這不是千絲綾嗎?本宮前兩天聽內務府的人說,最後一匹都給了齊貴人。莫非這是齊貴人造的?聽說齊貴人刺繡工夫特別的好,眼前看來果真如此。"德妃言笑晏晏,卻是綿裡藏針。
"德妃娘娘怎麼連內務府徐大娘的手藝都認不出來了?我哪有本事請得動齊貴人啊。"襄貴人雖然剛剛受了康煕的勸告,卻見機不可失,非要再下一城。
齊宣默不作聲,這裡還用不着她說話。被人打擊,有時不是因為你做錯什麼或是說錯什麼,僅僅只是她們看你不順眼,喜歡打擊你罷了。而反擊的方式,可以是啞忍,可以是辯駁--前者只會讓自己被越逼越退,最終消聲匿跡,受盡冤氣鬱鬱而終。後者只會讓自己參與罵戰,討好不得。
此時此刻,最重要最大權力的人坐在自己身邊,一切有他做主,自己不需多說話。這場戰爭,註定她是大贏家。
康煕臉帶微笑,親手為襄貴人挾了一塊玉帶子:"這件事有點小誤會,說來也是朕的過失。朕眼瞧着小阿哥如此聰明靈巧,心裡一喜,就想說要做一套新衣裳。剛好那天齊兒也在,朕一時也想不起櫃子裡還有去年壓着的料子沒用,就叫她去內務府領來。這不,就朕穿着的這一身,與咱們的小阿哥配極了不是?"
康煕一再好言相勸,諸多忍讓,為的就是息事寧人。畢竟她們也是自己的妻子,縱然他的愛不能分給,但是情總也有的。他對齊宣的獨寵,她們有所不滿,並不過份。偶而擰下脾氣,使些小性子,倒也不妨。也因如此,素日來,賞賜給她們的金銀珠寶也未曾少過,心已經薄於對待,身自然是要厚待的。
她們總是覺得齊宣宮中的奇珍玩物頗多,卻不知道她是所有妃嬪裡最少寶物的一個。不過縱然是最少的,卻也教她嫌多了。
襄貴人聽得康煕此言,卻不懂得拾臺階而下,說:"原來如此,那看來真是臣妾小心眼了,看來我要向齊貴人賠不是了。"如此心不甘情不原,別人也不想要受,齊宣微笑迴應:"襄貴人言重了,只是宮裡的奴才傳話不達,纔有了誤會。"她拾起酒杯:"齊兒敬你一杯,祝小阿哥健康長大。"
康煕同時也看着襄貴人,齊宣如此懂大體,一下子倒變成是這個女人的不是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她。在這樣的氣氛下,即使一肚子的埋怨,也不能擺在面上。更何況,她從康煕深邃的目光看出自己不宜再多話生事,便只好與齊宣碰杯而飲。
叄更時分的乾清宮,燈火通明是常有的事情,倒是毓慶宮,今晚太子也未曾歇息。
"太子爺,你的夜宵還沒吃呢?"
新進的小妾撒嬌地說,聲音媚得快要化掉人的骨頭,平日喜歡沉在溫柔鄉的胤礽此時卻無心欣賞,大袖一揮:"去去去,沒看我這兒有正事嘛,都給我出去!"
含着委屈,她領着下人們離開。房間內只剩下哈什太和胤礽二人,哈什太是胤礽的左右手,索額圖倒臺之後,他從中拉線,聯同索額圖的兩個兒子繼續遊走在大臣之間,買賣權勢。
"那摺子皇阿瑪真的看了?"
"奴才問過乾清宮負責打掃的小太監,那天半夜八百里急奏,皇上看了才睡,消息一定沒錯。"
"那皇阿瑪怎麼反應?"
"貌似沒有說什麼。"
"真怪了,今兒早朝也沒有議這事,反倒是一些大臣提起,皇阿瑪借力打力,也沒提那摺子的事情,反正就是不了了知。"胤礽摸不透康煕的心理,究竟他打算要做什麼?這其中究竟有什麼變數?
"太子,既然四爺已經把那些人都給斬了,死無對證,咱們的事情,不會敗露的。"
"你不懂。"胤礽掀了袍腳坐下來,很是晦氣:"我不止擔心皇阿瑪知道,我還怕老四他們知道。"
"四爺?四爺不是一向站在太子爺你一邊嗎?他可是你的人啊,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捅出來的。不然怎會殺了這許多人,雖說欽差大臣先斬後奏,可他這一步真是很險哪!如果有心背叛,決不敢這樣做的。"
"可這兩年來,我越來越看不透老四這個人。他一直為我辦事,我知道他的本事大,我也就怕他的本事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