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的陌生人

火車上的陌生人

人們總是因爲各種原因聚集在一起,搭乘同一輛火車趕往各自的目的地。在旅途中,總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故事,有溫馨的、有趣的,甚至還有類似於下面的這個故事——莫名其妙卻又驚心動魄的。

火車開動了,伴隨着嗚嗚的聲音,人們踏上了旅程。一個穿着黑白相間皮鞋的男人走進觀光車廂,選了一個空位坐下。光看皮鞋的款式,就知道它的主人應該是一個有錢人,並且喜歡追求新鮮事物。他蹺起二郎腿,無聊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這個時候,從車廂的另一頭走過來一個穿着黑色皮鞋的男人,根據他的皮鞋款式和質地看,他應該是一個保守卻很有品位的人。無意中,他選在剛纔那個男人的對面坐下,也將腿蹺了起來。火車過道的空間有限,他的鞋不小心碰到了對面那位先生的鞋。

穿黑色皮鞋的男人擡起頭,看了一眼對面的男人,說了聲“抱歉”,便低下頭開始看自己帶過來的書。被碰到鞋子的男人有點兒不悅,但當他定睛看了看對面的男人後,立刻露出了微笑,就像看到老朋友一樣驚喜。只聽他問道:“打擾一下,您是不是蓋伊·海因斯先生?”

蓋伊將眼神從書中抽離出來,看了一眼對面的男人,用微笑做了肯定的回答。那個男人繼續說:“沒錯,我看過您在上個網球賽季的比賽。您在南橘郡把法拉代打得幾乎無力回擊,最終進了半決賽,對吧?”

蓋伊還是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有着古銅色的肌膚、健康勻稱的體形、俊朗的面容,這些足以讓任何女人爲他着迷。再加上他或多或少已經是個名人,所以即便是男人,也會願意和他多攀談幾句的。

“我很欽佩能夠在自己的事業上做出成績的人。”那個男人突然站起身來,坐到蓋伊的身邊,主動地握住他的手,熱情地說道,“我叫布魯諾,布魯諾·安託尼。您看……”布魯諾將自己的領帶夾擡起來給蓋伊看。他的領帶夾形狀正是他的英文名字“Bruno”。

“有些俗氣,是吧?不過這個是我母親送給我的,我戴上它,只是爲了讓她高興。”布魯諾說。

“您好。”蓋伊正式和他打了個招呼。

布魯諾指了指蓋伊的書,說道:“哦,我話不多,您儘管看自己的書。”

“謝謝。”蓋伊繼續看書。

布魯諾先是盯了一會兒蓋伊看的書,思考了一會兒,又問道:“做名人的感覺一定很棒吧?”

“網球手可不算什麼名人。”

“可是所有取得過成績的人都很重要。”布魯諾說,“而我就是做什麼事都做不成的那種人。我想,您現在是要去南安普敦參加雙打比賽,對吧?”

“您是網球迷嗎?”

“真希望可以去看您的比賽,只可惜我明天得回華盛頓了。我來自阿靈頓。”布魯諾說道。

蓋伊沒有說話,很顯然,他不大喜歡和陌生人聊天。蓋伊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是想找一個安靜的角落靜下心來看書,但周圍都是人,根本沒有空餘的位置。

布魯諾拿出一盒煙,說:“抽支菸嗎?”

“哦,不了,謝謝。我不怎麼抽菸。”蓋伊笑着說。

“我可是個煙鬼。”布魯諾毫無顧忌地說。他將煙叼在嘴裡,然後用雙手拍打着上衣口袋找打火機。

蓋伊友好地說:“我這兒有。”於是,他將自己精緻的打火機遞給了布魯諾。

布魯諾點完煙,並沒有馬上將它歸還蓋伊,而是仔細地看了看這個精緻的小玩意兒。打火機上面有一幅凸起的網球拍交疊的圖案,還刻有“A to G”幾個字母。

“‘安’給‘蓋’的禮物。”布魯諾默默地想了一下,激動地說,“我敢說,我知道這個‘安’是誰。”

“是嗎?”蓋伊詫異地問。

“安妮·摩頓。”布魯諾用微小的音量十分神秘地說,“我在看新聞報道的時候,偶爾會跳過體育版直接看社會版——那些照片,她真的很漂亮。她是摩頓參議員的女兒,是吧?”

蓋伊低下頭,笑了笑,對這個問題不置可否,只是說:“安託尼先生,您關注的事情還挺廣泛。”

“是的,您隨便問我什麼事,我都能回答出來,即便我不認識他們。比如——當他太太與他離婚之後,誰會嫁給他。”

聽到這裡,蓋伊原本微笑的臉上變得嚴肅了,這句含沙射影的話讓他感到不舒服,於是說:“或許,您涉獵的內容太廣了。”

布魯諾連忙道歉:“哦,很抱歉,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我總是有點兒自來熟,尤其是遇到自己敬佩的人的時候,我的話就會太多了。”

“沒關係,您不用太在意。我想,我剛纔也是有點兒過度緊張了。”蓋伊善意地原諒了他的冒失。

布魯諾抽了口煙,說道:“我有一個好主意。”他轉過頭叫侍應生:“請給我兩份威士忌和白水。要雙打。”

侍應生去拿飲品的時候,布魯諾又對蓋伊說:“這是我唯一會玩的雙打。您得把兩樣都喝下去。”

蓋伊笑着說:“沒問題。”

“你們的婚禮定在什麼時候?”布魯諾又將話題引回蓋伊那裡,並且問得很直接。

“什麼?”

“我是說您和安妮·摩頓的婚禮。報紙上都登出來了。”

蓋伊吃驚地說:“關於這個,報紙可不該登,除非一夜間重婚變成合法的行爲。”

“我對這個倒是有一個很棒的理論。改天我會告訴您。”布魯諾悄悄地擡起眼皮,看了一下蓋伊的反應,繼續說,“至於現在,我覺得還是離婚最爲妥當,也最爲簡單。”

就在這時,侍應生送上了酒水。布魯諾興高采烈地說:“真高興能遇到您,去紐約的一路上都能有人陪我了。”

“我不去紐約,到麥特卡夫我就下車了。”

“麥特卡夫?爲什麼要在那裡下車?”布魯諾不熟悉那裡,但他知道那只是一個小地方。

“我的家鄉就在麥特卡夫。”

“哦,我明白了。您要去和您的太太談離婚的事。”

“差不多吧。”蓋伊把酒倒好,“我想,我會把它喝下去的。”

“祝您好運。”布魯諾也拿起杯子和蓋伊的碰了一下,說道,“乾杯……另外,我們可以把食物叫到我的包廂裡,一起吃午飯。”

蓋伊喝了口酒,說:“非常感謝您的邀請,但我還是想去餐車用餐。”於是,他叫來侍者,問他餐車是否還有位置。侍者給他的答覆是,現在餐車的人很多,如果想過去用餐,必須再等上二十分鐘。布魯姆當然也聽到了侍者的答話,他攤開兩隻手,說道:“您看,您得和我一起去包廂用餐了。”說着,他又舉起了酒杯,“來,敬您的下一任海因斯太太。”

蓋伊雖然有些猶豫,但最終喝下了酒,並與布魯諾一起來到了他的包廂。兩個人在用過餐後,繼續閒聊。布魯諾很直白地說:“我也去讀過大學,卻接連被三家學府退學——因爲我酗酒、賭博。和您的人生十分不同,對吧?”布魯諾並不爲此而感到羞愧,甚至還沾沾自喜於自己這麼與衆不同。只聽他笑了笑,說,“好吧,我承認我就是一個無賴。”

“誰說您是無賴?”蓋伊問。

布魯諾表情嚴肅地回答:“我的父親,他恨我。他是一個很有錢的人。他認爲,我的人生就應該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早晚打卡,比如去賣油漆什麼的。您是怎麼看待這種人的?”

“我想,我或許——”

還沒等蓋伊表達出自己的觀點,布魯諾就搶了話頭:“沒錯,是的,我恨他。”他的神情很失落,“有時候他讓我很惱火,甚至想要殺了他。”

蓋伊只將他的話當成一時的氣話,於是笑着說:“我覺得,您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事實上,我是想做些事的,任何事都行。”布魯諾說,“我的理論是,人應該在死之前把什麼事情都嘗試一遍。您試過把眼睛蒙起來,將時速開到150邁嗎?”

“最近沒做過。”

布魯諾用拿着香菸的手指了指自己,說:“我做過。我還坐過噴射機……咻……天哪,太刺激了,簡直令人頭暈目眩。而且,我已經預約了第一枚登月火箭。”

蓋伊問:“您想證明什麼呢?”

“我和您不同。”布魯諾說,“您很幸運,也很聰明。您可以娶到參議員的女兒,這樣可以少奮鬥很多年,對吧?”

這個說法讓蓋伊有些生氣,他和安妮·摩頓之間的感情只是愛情,並不摻雜任何別的因素。他立刻否認道:“我娶參議員的女兒和這沒有關係。難道我就不能在網球之外渴望得到一些別的東西嗎?”

布魯諾看見蓋伊有些激動,便笑着說:“別緊張,我可是您的朋友,我很喜歡您,甚至願意爲您做任何事。”

“是的,您當然是,布魯諾。”蓋伊的語氣有所緩和,或許他真的太緊張了。他看了看手錶,說道,“火車馬上就要進站了,我得準備下車了。”

“您太太叫什麼名字?”布魯諾問道。

蓋伊喝掉酒杯裡最後一口酒,看了看布魯諾,毫無戒心地說:“米瑞安。”

“哦,是的,米瑞安。米瑞安·喬伊絲·海因斯。”布魯諾默默地念叨着這個名字,然後皺着眉頭看向蓋伊,“我猜,她一定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好了,布魯諾。任何丈夫發現自己的妻子給自己戴了綠帽子都不會好受的。”

“好吧。”布魯諾先是放鬆了一下身體,緊接着又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對蓋伊說,“您想聽聽我對完美殺人方法的闡述嗎?”

蓋伊以爲這又是布魯諾天馬行空的愛好中的一個,也就沒怎麼當回事,只是在一旁聽着。布魯諾說:“比如浴室裡的插座,或者車庫裡的一氧化碳。”

“哦,我對這方面並不感興趣,我是一個很保守的人。謀殺顯然是違法的。”

“一兩條性命有什麼大不了,蓋伊?況且,有些人就應該死掉。比如說您現在的太太和我的父親。我想起我曾經有一個絕好的主意,”布魯諾舒舒服服地倚在靠背上,眼睛看向上面,就如同回憶那些溫馨的故事一樣,面色祥和而充滿美好的嚮往,他說道,“我總是在睡覺的時候想它。假如您想除掉現在的太太——”

“這個想法太荒唐了。”

“不,這只是一個假設。假如說您有一個很好的理由——”

“別,我們還是別假設。”

“哦,我們就來假設看看,”布魯諾堅持說,“您不敢殺了她,只是因爲您怕被捕。而什麼將成爲您被捕的致命理由呢?是動機。所以,我想到的主意是——”

“我可沒時間聽您說這個了。”蓋伊打斷了布魯諾的話。但布魯諾有着異於常人的固執,他還是說:“您得聽。這個主意很簡單。兩個偶然相遇的人,比如您和我,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在此之前也不曾見過,卻都有想除掉的對象。所以……我們來交換謀殺。”

“交換謀殺?”蓋伊聽到這個荒唐的想法,哈哈大笑起來。布魯諾卻很認真,他繼續說:“我們爲對方殺掉想殺死的人。之後沒有任何事能將他們兩個聯繫在一起。我們都各自殺死了一個陌生人。您做了我想做的謀殺案,而我做了您想做的謀殺案。”

蓋伊不想再討論這件荒唐的事了,只是笑笑,說:“火車馬上就要進站了。”他站起身來,想拿行李出車廂。但布魯諾依舊不肯放棄自己的想法,說着:“舉個例子,您的太太和我的父親,讓這兩個人交換。”

“什麼?”蓋伊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有些吃驚。

“我們同病相憐,對吧?”

“是的,的確同病相憐。謝謝您的午餐。”

“我很高興您能和我一起分享午餐,只是羊排有些熟得過頭了。”

蓋伊站在門外,布魯諾則站在包廂的門內。蓋伊說道:“很高興認識您。”

布魯諾說:“您覺得我的主意怎麼樣,蓋伊?您喜歡嗎?”

蓋伊以爲他只是在開玩笑,並且認爲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於是隨意奉承道:“當然,很好,布魯諾,很不錯。”

說完,蓋伊便拿着行李走了,布魯諾也滿意地關上了包廂門。當他轉過頭時,看到了蓋伊落在這裡的打火機。他本想給他送回去,但看了看這個具有特殊意義的小玩意兒,他改變了主意。他躺在包廂裡的沙發上,用它點燃一支菸,滿意地說了句:“交換。”

火車進站後,蓋伊拎着行李下了車。顯然他在這座小城市已經家喻戶曉,他也熟悉這裡的許多人,畢竟這裡是他的家鄉。

“嘿,比爾。”

“蓋伊·海因斯!”比爾興奮地叫道,“你這小子,真高興能再見到你。”

比爾握着蓋伊的雙手,說:“你最好贏了南安普敦的比賽,我已經下了兩美元賭你會贏。”

蓋伊笑了笑,指着自己的行李說:“把這些放到存包處,可以嗎?”

“沒問題。”

比爾拿着行李,很高興地離開了。蓋伊此時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他匆匆忙忙地來到一家樂器行的門口。玻璃門上赫然貼着:“米勒樂器店”。他並沒有急着進去,而是站在窗外仔細地往裡面看。樂器行裡的人不少。櫃檯裡,一位戴着眼鏡的金髮女士正在爲一位客人結賬。蓋伊看了看那位女士,走進了這家商店。

等那位客人走後,蓋伊隔着櫃檯和那位戴眼鏡的女士面對面地站着。

“嘿,蓋伊。”女士主動和他打了個招呼。

“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米瑞安。”

“你也是。”米瑞安盯着自己的丈夫,“你和那些有錢的朋友一起打網球,連皮膚都曬成漂亮的古銅色了。”

米瑞安算得上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她有着俏麗的面容、金色的頭髮和姣好的身材。她的鼻樑上架着的一副眼鏡,讓她看起來更有些知性美。

蓋伊此行的目的很簡單,所以他不想在無聊的寒暄上浪費時間,於是開門見山:“我們什麼時候去見你的律師?”

米瑞安看了看旁邊的人,問道:“你爲什麼這麼着急呢?”

“我着急?”蓋伊上半身趴在櫃檯上,直視着自己的妻子,“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還真是好笑。真正着急的人是你吧。”

“當你拒絕馬上和我離婚時……那時你還是有點兒希望的,因爲你妒忌我。”

蓋伊直起身,說:“可我早就不妒忌你了,米瑞安。”

櫃檯裡還有別的人在,米瑞安爲了不讓別人聽到他們之間對話的內容,就將蓋伊帶到了樂器店的一個玻璃房間裡。他們在那裡可以透過玻璃看到外面的動靜,卻不會被人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

“在這裡說話好多了,有點兒我們從前的那種感覺了,對嗎?”

“別說這樣的話了,米瑞安。現在你還和被你拋棄的丈夫調情,是不是太遲了?特別是你已經懷上了別人的孩子。”蓋伊不屑一顧地說。

蓋伊的話並沒有讓米瑞安感到一絲一毫的愧意。她走近蓋伊,用欣賞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她說:“我覺得,你比以前更帥了。”

“我們還是去見你的律師,趕快把這件事解決吧。”

“你把錢帶來了嗎?律師費很貴。”

“當然,”蓋伊打開錢包,將錢拿出來,遞給她,“給你。”

米瑞安看到錢的表情和看到蓋伊的表情差不多,先是詫異,然後是爲此着迷。她用手數着錢,說道:“如果我早知道你的網球可以帶來……我想,我就不會對你不忠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米瑞安?”

米瑞安看着蓋伊,搖着頭說:“我不同意離婚。”

“你這個騙子!”蓋伊激動地說,“是你提出的離婚,並不是我。你整年都在勾搭別的男人!”

米瑞安笑着說:“但是女人有權改變自己的心思。”她數過錢後,說,“現在,我可以給自己買些漂亮的衣服了。我可不想去華盛頓給你丟臉……在我們參加過的那些時髦宴會裡……”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別生氣嘛,蓋伊。”她上前拉住他的西裝,很曖昧地說,“我在報紙上看到的都是你笑着的模樣,特別是當你挽着安妮·摩頓的時候。”

蓋伊轉過身,說:“現在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別把安妮·摩頓扯進來。”

“你們兩個人是認真的吧?我覺得,你最好把你和她之間的白日夢忘了吧。我要和你一起去華盛頓。”

“爲什麼?”

“去生孩子,還有陪你。”

“陪我?可那孩子不是我的。”

“的確不是,可別人不知道。”米瑞安笑着說,“這倒是一條很不錯的八卦新聞——參議員的女兒和已婚男人交往。特別是這個男人即將榮升爲父親。”

蓋伊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狡猾的騙子!”

“小聲點兒。”米瑞安看見玻璃窗外已經有人注視她們很久了。

蓋伊問道:“怎麼了?他把你甩了嗎?”

“沒有男人可以甩了我,也包括你。”

“我已經被你除名很久了,我也不想再聽見或者再看見你了。”蓋伊憤怒地說。

而米瑞爾也露出了刁鑽的一面,她同樣憤怒地說:“當我出現在法庭上的時候,將會是一個可憐巴巴的母親,你好好地想清楚。”說完,她又不屑地笑了一下,“你覺得,還有誰會相信你的話?”

蓋伊一把抓住米瑞安,用力地搖晃着她。在玻璃房外面,一位長者看到了裡面的狀況,連忙走了過去。他在打開玻璃門的瞬間,隱約聽到蓋伊說:“對你這種人,這是罪有應得……”

長者對裡面的兩個人說:“嘿!這裡可不是你們夫妻吵架的地方。”

蓋伊看見有人來了,便立刻停了手,並且放開了米瑞安。他說了聲“抱歉”,又看了看米瑞安,就往店門口走去。米瑞安跟在他的後面喊道:“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蓋伊·海因斯?你不能拋棄我!我要去華盛頓生孩子!我也會對參議員這麼說!”

米瑞安如同一隻母狼在蓋伊的身後大聲地吼着,旁邊的長者怎麼都攔不住。

蓋伊走出樂器店後,來到一座公共電話亭,撥通了安妮·摩頓的電話。他告訴她,事情並不順利,米瑞安不肯和他離婚。電話另一端的安妮對這個結果吃驚不已,但她首先照顧到的是蓋伊的情緒。她溫柔地說:“哦,我知道你現在的感覺。聽起來你現在非常生氣,蓋伊。”

蓋伊拿着電話說:“是的,我的確很生氣,我非常生氣。我真想扭斷她的脖子。”這時候,火車從電話亭旁邊駛過,蓋伊聽不到對面的聲音,便更大聲地怒吼,“我說,我要扭斷她的脖子!她那個沒有用處的脖子!”

長列的火車還在蓋伊的身邊吭哧吭哧地行駛着,他聽不到安妮·摩頓在說什麼,此時是他發泄的一個好機會。

“我說,我要勒死她!”隨着這一聲怒吼的結束,蓋伊掛斷了電話。

布魯諾已經到家了。他的心思依舊放在火車上的奇遇上。此時,他正坐在椅子上,手心相對,十指在不停地捏着空氣。

“我希望你的手指可以安靜一會兒。”布魯諾的媽媽拉過他的一隻手,給他做指甲護理,並且說,“我發現,你最近非常煩躁。”

“我要它們看起來剛剛好。”布魯諾看着自己的指甲說。

“是我把它們銼得太短了嗎?”

“沒有,媽媽,它們挺好的,謝謝您。”

布魯諾的媽媽看着自己的兒子,擔心地問道:“出什麼事了嗎?”

“我沒事,放心吧,媽媽,不用擔心。”

“但是你的臉色很蒼白,親愛的。”布魯諾的媽媽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問道,“你的維生素都吃完了嗎?”

布魯諾湊近媽媽,親暱地說:“昨天我剛剛又買了一瓶。我已經吃了整整五瓶。”

“可是通過你的那種表情,我總能看出來……親愛的,你沒做什麼蠢事吧?”她撫摩着兒子的臉頰問道。兒子將頭微微扭向一旁,親吻着母親的手心。但這個動作並沒有給母親多少寬慰,她還是很擔心地說:“我真心地希望你已經忘掉了那個愚蠢的計劃。”

這句話讓布魯諾有些吃驚,他擡起頭問道:“哪個計劃?”

“關於……嗯……炸燬白宮。”

“哦,媽媽,我那是在開玩笑。再說,我真的這樣做了,總統該怎麼辦呢?”

布魯諾的媽媽聽完兒子這頑皮的話,哈哈大笑,說:“你真是個淘氣的孩子,布魯諾。你總是能逗我開心。”大笑過後,她嚴肅地對兒子說,“在你父親回來之前,你最好把鬍子颳了。”

只聽砰的一聲,布魯諾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我已經厭倦對那個國王永遠卑躬屈膝了。”

“好了,別失控。”布魯諾的媽媽站起身,對兒子說,“來看我最近畫的畫。”她想轉移他的注意力,於是將兒子拉到了她的畫板前面。她一邊走,一邊對他說:“布魯諾,我很希望你能開始畫畫,因爲畫畫可以磨鍊一個人的心智,可以讓心情平靜下來。”

布魯諾在畫前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起來,甚至開始鼓掌,連腰都笑得彎下來了。這番大笑讓母親錯愕不已,不明白是爲什麼。

“媽媽,您畫得簡直是太棒了!”他抱住自己的母親讚歎道,“就是那個老小子沒錯,就是父親。”

畫面上是一張兇殘醜陋的臉,線條粗糙,用色大膽,筆調誇張,這一切在布魯諾看來,就是他那個十分可惡的父親的形象。

聽過誇獎的母親本來還很欣慰,可當布魯諾說這個誇張的醜老頭兒是他的父親時,她皺起了眉頭,吃驚地問:“是嗎?哦,不……不,我是想畫聖方濟各會創始人聖方濟各的。”

正在這個時候,僕人對布魯諾說:“打擾一下,少爺。撥到南安普敦的電話已經接通了。”布魯諾正要去接電話,他的父親從外面回來了。他們在門廳相遇,他的父親對他說:“我正有話要對你和你的母親說。”

“很抱歉,父親,我有一個長途電話。”

布魯諾去接電話,母親則對父親說:“你一定要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嗎?”

布魯諾的母親和父親又開始爲兒子的事情爭執起來。布魯諾已經見怪不怪,此時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關心。

“蓋伊,我是布魯諾。”

接到電話的蓋伊很吃驚地說:“什麼?你說你是誰?”

“我是布魯諾,蓋伊,布魯諾·安託尼,您不記得了嗎?在火車上,還記得嗎?”布魯諾繼續問道,“您順利離婚了嗎?”聽了蓋伊的講述後,布魯諾說道:“看來,她是要纏着您了。您還會去見她嗎?”

當他問到這裡的時候,蓋伊掛斷了電話。布魯諾不解地看了看電話聽筒,又看了看正在他身後爭吵的父母。只聽他的父親說:“必須在太遲之前送他去治病。我必須把那個孩子監禁起來。”布魯諾對此只是微微一笑。

火車把布魯諾帶到了麥特卡夫。下了火車,他走進一座電話亭,翻看着當地的電話黃頁,順利地找到了米瑞安的住址:米瑞安·喬伊絲·海因斯,麥特卡夫2420號。晚上,他坐在米瑞安家對面公共汽車站的椅子上,一邊抽着煙,一邊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天黑之後,米瑞安在兩個年輕男人的陪同下從房子裡出來了,而她的母親一直坐在外面乘涼。

“晚安,媽媽。”

“別在外面待得太晚了。”

正在這個時候,公共汽車來了。只聽米瑞安大喊:“嘿!公共汽車來了!司機,等一下!”布魯諾看見兩個年輕男人一左一右地攙扶着米瑞安往公共汽車這邊趕。三個人有說有笑。米瑞安此刻的裝扮與白天的職業裝完全不同。她將頭髮披散開來,穿上了一件花色豔麗的裙子,拿着一隻精緻的手提包,只是那副眼鏡沒有換過。等他們三個人上車後,布魯諾也跟着上了那輛公共汽車。

車子開到一個夜間遊樂場的門口時,他們三個下了車。當然,布魯諾也跟在他們後面下了車。遊樂場的門口立有四根燈柱,上面用熒光燈拼寫出“手工藝品、二十種大型遊樂”這麼幾個字。在門外就可以聽到裡面商家的叫賣聲。“熱狗!趁熱來買啊!熱騰騰的熱狗……爆米花,現爆的爆米花,一包五毛錢……”

米瑞安已經有些餓了,於是他們三個先到了食品攤位前面。米瑞安買了一個冰激凌,又要買熱狗。旁邊的男人調侃道:“我從來就沒見過有哪個女孩吃這麼多東西。”但米瑞安對此並不在意。她滿足地吮着香草味冰激凌,無聊地看了看四周。

突然,門口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映入她的眼簾。布魯諾也無所顧忌地看着她。米瑞安只得先錯開交織的目光,對一旁的男人說:“我們要去愛情隧道嗎?”

“好啊!”

“好極了,來吧。”另一個男人也應和着。

米瑞安摟着其中一個男人的胳膊往遊樂園深處走,她的目光被各種有趣的東西吸引着,卻始終不忘回頭尋找布魯諾的蹤跡。布魯諾也沒有讓她失望,總是讓她能夠看到自己。就在他跟着前面三個人擡頭向前邁大步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對他說:“搶劫。”只見他面前出現了一個小男孩,一隻手拿着玩具手槍,另一隻手拿着氣球。

“乒……”小男孩用嘴模仿着開槍的聲音,布魯諾則配合地向後倒了一下。當小男孩滿意地離開時,布魯諾卻用他的菸頭在小男孩的氣球上戳了一下。“砰”一聲,氣球爆了。小男孩錯愕地看着他,而布魯諾面帶微笑地離開了。

他繼續跟蹤米瑞安。米瑞安正在和那兩個男人玩一種遊戲——用槌子砸下地面的圓盤,與此同時,佇立在一旁的刻度表上就會有一個砝碼向上跳起。如果力度夠大,砝碼就會觸碰到刻度表頂端的銅鈴。當然,只有聽到銅鈴清脆的聲響,纔會贏得禮物——一個丘比特娃娃。

米瑞安的一個男友想在女士面前展現他的力量,爲她贏得一個丘比特娃娃,於是猛力地揮動槌子。砝碼高高地跳起,仍舊離銅鈴有一段距離。隨後,米瑞安的另一個男友不服氣地上場了。

米瑞安雖然在和兩個男友玩着遊戲,心思卻在那個穿西裝的男人身上。她轉過身,想再次尋找先前那道與她對視的目光,這一次沒有找到。她有些失望地回過身來。當她想看向另一邊的時候,卻發現布魯諾已經站在她的身邊。她吃驚地顫抖了一下,又嬌羞地看向正在做遊戲的男友們。她的另一個男友也未能碰響銅鈴,依舊不能爲她贏得娃娃。

布魯諾走上前去,交了錢,他想一試身手。他先搓了搓自己的兩隻手,又看了一眼米瑞安。米瑞安也在微笑地看着他。於是布魯諾拿起槌子,猛地向下砸去。只見砝碼高高地飛上去,狠狠地撞了銅鈴後,又被反彈下去。

“您贏了一個丘比特娃娃。”

“哦,你們看,他都把那東西打壞了。”

周圍人紛紛發出了讚歎聲。布魯諾也贏得了米瑞安的微笑。只是米瑞安的兩個男友對此可沒什麼興趣,甚至有些不屑地帶走了米瑞安。他們三個人又蹦蹦跳跳地去玩旋轉木馬了。

布魯諾繼續緊跟其後。他坐在米瑞安後面的一匹木馬上。米瑞安回過頭看到布魯諾後,很安心,也很開心。她想要在他的面前盡情地表現自己,就向旁邊的兩個年輕男人提議一起唱首歌。當歌聲響起的時候,布魯諾也跟着哼唱起來,引得米瑞安不停地回頭看。

“我們去坐船吧。”在木馬停下來的瞬間,米瑞安大聲說。兩位男友架着她走下木馬的旋轉臺。其中一個男友去爲他們買爆米花,另一個男友想擁吻米瑞安。但此時米瑞安對他的親密動作很反感,給出的藉口是:“滿嘴的爆米花親熱,可一點兒也不好玩。”

他們即將乘坐的遊船很特別,每艘船最多可以乘坐三個人,由遊客自己駕駛。遊客駕駛遊船穿越一條愛情隧道到了奇幻島,可以在島上觀光遊覽。只是這個項目並不景氣,根本沒有人排隊,他們隨時買票,隨時登船。米瑞安和她的兩個男友坐上一艘船,布魯諾則自己駕駛一艘緊隨其後。

米瑞安的船在前面緩慢地行駛,布魯諾在後面跟着,但保持着一段距離。米瑞安不時地將頭轉過來,布魯諾也不避諱地和她做任何眼神的交流。

小船駛進了愛情隧道,裡面很黑,只有稀疏的燈光,遊客的影子映在石壁上。米瑞安的一個男友已經把持不住了,想和她親熱。但米瑞安撓他的癢,半推半就地喊着不可以,石壁上映出了兩個人親密嬉鬧的景象。玩鬧間,遊船靠岸,三個人下了船,走上奇幻島。布魯諾也將船停好,緊緊地盯着他的目標。

米瑞安和她的兩個男友似乎在玩捉迷藏的遊戲,或者她故意要甩開他們,總之,現在布魯諾和她已經面對面地站在一片無人打擾的空地上了。黑漆漆的晚上,島上人又不多,布魯諾打開了蓋伊的打火機,火苗的光亮映在米瑞安的眼鏡上。

“您叫米瑞安,是嗎?”

“是的,您是怎麼知道——”

沒等米瑞安說完話,甚至沒等她準備好含情脈脈的眼神,布魯諾便將打火機熄滅,用雙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米瑞安沒有尖叫一聲,甚至來不及掙扎,隨着眼鏡的掉落,她倒在了草地上。

“米瑞安!”

“米瑞安,你在哪兒?”

“米瑞安,拜託,別鬧了。”

“你以爲能騙過我們嗎?”

她的兩個男友還在四處找她,叫喊聲傳遍了空曠的小島。布魯諾撿起米瑞安的眼鏡,又將自己掉在地上的打火機撿了起來,快速地登上那艘他開來的小船。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他聽到島上的人說:“看哪,她暈過去了……醒醒,米瑞安,快起來啊……怎麼回事……她死了!死了!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快找醫生來!”叫喊聲越來越大,而布魯諾的船已經駛過湖面,抵達了碼頭。人們被淒厲的呼喊聲驚動了,連忙趕過來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碼頭上瞬間擠滿了人。當人們都在注視着小島時,只有布魯諾一個人逆着人羣的方向走遠了。這一切引起了守船人的注意。他好奇地看着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又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得對旁邊的助手說:“快去報警,真不知道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布魯諾在走出夜間遊樂場大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一位盲人要過馬路。他好心地扶住了他,等一輛車子駛過,他才攙扶着盲人走到了馬路對面。對剛剛殺完人的兇手來說,不知這種善良的行爲對他來說是一種慰藉,還是別的什麼。或者說,在布魯諾的心裡,哪怕殺人也是一種助人爲樂的表現。他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29分。

就在這個時候,蓋伊正坐在火車上翻看雜誌。夜間的觀光車廂裡,只有他和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顯然已經喝醉了,他的兩條腿直挺挺地拖在地上,身體陷在椅子裡,嘴裡不住地哼唱着。

“您覺得我唱得怎麼樣?”男人問道。

蓋伊幽默地說:“這種水平可去不了大都會歌劇院。”

男人笑笑說:“我叫柯林斯。我是特拉華州科技大學的教授。我正在休假。很高興能認識您。”

蓋伊禮貌地點點頭,並沒有要和他聊天的意思。但柯林斯自顧自地和他聊了起來:“我

剛剛做完在紐約的微積分演講。”他一邊說,一邊比畫着,“在微積分學中,給予一個函數……取得一個微積分,這個您明白嗎?”

“是的,我明白。”

柯林斯詫異地問道:“您明白?”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又哼唱起剛纔一直哼唱的關於羊的歌。蓋伊笑了笑,繼續看着自己的雜誌。

蓋伊搭乘出租車回到自己家樓下,抱着兩隻手提箱剛推開家門,就聽見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叫着他的名字。他轉過身,四處望了一圈,除了黑漆漆的夜,什麼都沒看見。叫聲第二次響起的時候,他看到遠處的鐵門後面有一個穿着西裝的人影。那個人影向他招手說:“在這裡,蓋伊。”

蓋伊將行李放進門,將門關好後,向人影的方向走去,步伐有些猶豫。

“你好,蓋伊。”布魯諾對蓋伊說。

“你在這裡做什麼?半夜三更的。”

布魯諾將蓋伊拉進鐵門後面的陰影裡,說:“你見到我,好像不大高興。我帶了一個小禮物給你。”

“什麼意思?”

布魯諾將一副破碎的眼鏡遞給了蓋伊。蓋伊接過眼鏡後,並沒有明白布魯諾的意思。布魯諾讓他好好地辨認一下,並且說:“事情辦得很乾淨利落,她沒有受苦,很快就結束了。”他看着蓋伊吃驚的表情,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大吃一驚。不過我們不用擔心,除了米瑞安,沒有人看到我。我做得很小心,蓋伊。雖然我不小心把你的打火機掉在了現場,但我還是想起並拾起來了。”

蓋伊半天才反應過來,又看了看手裡的眼鏡,氣憤地說:“你是在告訴我……哦,你這個瘋子!”

“可這是你所希望的結果,是我們兩個在火車上謀劃好的。你不記得了嗎?”

蓋伊不想在這個瘋子身上浪費時間,他要離開,卻被布魯諾一把扯住衣袖,說:“你要去哪兒?”

“你說呢?當然是去報警。”

“你不能去報警。這樣的話,我們兩個都會被捕的。”

蓋伊疑惑地問:“我們兩個都會被捕?”

“是的,你和我的罪行一樣重。”布魯諾用無辜地眼神看着他,說,“這件事是我們兩個一起謀劃的——交換殺人。我已經做了你的謀殺……”

蓋伊被這種荒唐的話氣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說:“你以爲你逃得掉嗎?”

“哦,得了,我爲什麼要千里迢迢地跑到麥特卡夫去謀殺一個陌生人呢?除非那是計劃的一部分,你也參與了這個計劃。你現在已經是這個計劃的受益人了,蓋伊。你現在擁有自由身了。我甚至不認識她。”

蓋伊看着他,說:“我和這件事情毫無關係,警方會相信我的。”

“蓋伊,如果你現在去報警……你也會以幫兇的身份被捕。想想看,真正有殺人動機的人是你。”

在安靜的夜裡,突然從屋子裡傳來的電話鈴聲讓兩個人都吃了一驚。布魯諾對他說:“看樣子,是有人來通報消息了,蓋伊。”電話鈴聲還沒斷,一輛車子又停在了蓋伊家門口。從車子裡下來一名警察,他走到門口,按響了門鈴,見裡面沒有人出來開門,又回到車裡。等車子緩緩開動後,蓋伊對布魯諾說:“都是你,逼得我表現得像一名罪犯。你真是一個瘋狂的蠢貨!”

“別這麼和我說話。”布魯諾的眼神犀利,充滿殺氣,但只維持了幾秒鐘,他又立刻變得溫柔了,說,“哦,好了,我知道你一定累了,我知道我也累了,整個下午都在操心這件事。好了,現在我們來談談我父親的事。我已經畫好了我家裡的平面圖。”蓋伊不想聽他這瘋狂的言論,但被布魯諾有力的雙手一把扯了回來,“我還有一把從舊金山的當鋪買來的舊手槍。”

蓋伊掙脫了布魯諾的雙手,氣憤地向自己的房子走去。布魯諾在他後面追趕着他,說:“可是蓋伊……蓋伊,等一下!我們得談談,有些事情得安排好。”

“滾開!否則我也要做你對米瑞安做過的事了!”

“蓋伊,你現在的舉止很不正常。你一定累了。你在仔細考慮之後,就會發現我是對的,我們明天……”

布魯諾一直追着蓋伊到他家的樓門口。蓋伊猛地轉過頭,對他說:“我從來都沒見過你!以後也不想再見到你!”

“但是,我們還有……”

蓋伊已經衝進了屋子,電話鈴聲又響了。布魯諾有些失落地走下樓梯,又時而回頭張望。

蓋伊接起電話,打來電話的人是安妮。蓋伊對着電話深表歉意:“對不起,親愛的,我剛剛進門……哦,我當然沒事。可是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大對勁兒,發生什麼事了嗎……好,我馬上過去。”蓋伊放下電話,才發現他手上一直襬弄着米瑞安的眼鏡。

他連夜趕到了安妮的家。兩個人一見面就擁吻在一起,蓋伊感覺到安妮在發抖。她對他說:“蓋伊,你知道我有多麼愛你嗎?”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說着,他又將自己的脣印在了她的脣上。兩個人久久才分開。安妮說:“在此之前,我得讓你知道我很愛你……我爸爸想見你。”

兩個人相擁着走向書房。到門口時,安妮先走了進去。蓋伊走進屋子後,在關門的時候,用手絹擦了擦脣上的口紅印。

“晚上好,參議員。”蓋伊看着屋子裡的男人,說。

此時,屋子裡並非只有蓋伊、安妮和她的父親,還有另一個女孩,她坐在沙發上。蓋伊看着沙發上的年輕女孩,說:“你好,芭芭拉。”

芭芭拉立刻滿臉堆起歡快的笑容,並且迎上前去抱住蓋伊,親吻了他的臉頰。芭芭拉是安妮的妹妹,她和安妮不同。姐姐屬於端莊優雅型,而芭芭拉屬於活潑開朗型。她的個子不是很高,梳着齊肩的短髮,容貌上有點兒像米瑞安,也戴了一副厚厚的圓眼鏡。

這時,她快樂的小臉瞬間變得憂傷起來,對蓋伊說:“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過來坐下,芭芭拉。”她的父親命令道。芭芭拉看向父親,然後乖乖地回到椅子上坐好。參議員說:“我想,傳達一個不幸的消息好像沒有什麼委婉的方法。我很遺憾地告訴你,蓋伊,這件事與你的妻子有關。她被謀殺了。”

蓋伊裝作吃驚的樣子,將臉轉向一邊,低頭向前走了幾步。與此同時,安妮對他說:“警方本想聯繫你的。”參議員也說:“你現在得和麥特卡夫警察局取得聯繫。”

蓋伊走到屋子的一個角落,慢慢地坐了下來,問道:“米瑞安被謀殺了?”

安妮說:“她是被人掐死的。”

蓋伊聽到這裡,猛地擡起頭,看向安妮。

參議員補充道:“是在一個遊樂場中的小島上,叫什麼情人小徑的地方。那裡總有些低賤的氣氛。”

芭芭拉站起身去倒酒,並且說:“是和她一起出去玩的男孩們發現的,所以他們沒有殺人嫌疑。嫌疑人是你。”

“我們沒有辦法忽略發生在自家門檻的這起謀殺案……但是,還是不要把他牽扯進來。”參議員的話還沒講完,芭芭拉就說:“別自欺欺人了,好嗎?警方會說蓋伊要她死,這樣他就可以娶安妮了。”她將酒杯遞給父親,繼續說,“但凡碰到這種事情,警方一定會追查丈夫的。蓋伊有殺人的動機。”

“動機?”參議員重複着。

蓋伊故作鎮定地笑了笑,說:“她說得沒錯。不管您怎麼想,反正我是遇到麻煩了。”

參議員說:“我確定你不需要擔心什麼。”

芭芭拉說:“如果他沒有9點半的不在場證明,那麼他就要去擔心許多事了。”

安妮擔心地說:“你可以告訴他們,那個時候,你在哪裡,對嗎?”芭芭拉遞給她一杯雪利酒,安妮六神無主地接過來。她在等着蓋伊的回答,因爲她非常害怕真的是蓋伊殺死了他的妻子。

蓋伊想了想,說:“9點半?那個時候,我在從紐約開往華盛頓的火車上。”

這個回答讓屋子裡的人都鬆了口氣。但是芭芭拉繼續問道:“有誰看到你了,或者你和誰講話了嗎?你需要一個目擊證人。”

“是的,有人和我說過話。”

“你認識那個人嗎?”參議員問道。

“不,他的名字是……”蓋伊使勁兒地回憶他們之間的對話,“柯林斯!對,他是一位大學教授。”

“是哈佛大學嗎?”

“特拉華州科技大學。”

聽到蓋伊有如此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安妮終於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她終於坐下來,說道:“這下好了,沒有問題了。”

芭芭拉遞給蓋伊一杯酒,接着說:“那可不一定,他還得回答問題。”

參議員則寬慰道:“沒關係的,那只是例行公事,純粹是形式上的審訊。”

蓋伊擔心地問道:“那麼,明天早上這裡或許會聚集很多記者?”

芭芭拉笑着說:“哦,爸爸可不介意這麼一點兒醜聞,他是參議員。”

安妮也勸慰他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親愛的,這不是你的錯。沒有人可以說你和這起案子有任何關係。”

蓋伊目光堅定地說:“即便有人這麼說,我也會盡力讓你們免受波及。”

參議員沉穩地說:“根據我的經驗,我得告訴你,不要因爲別人指控的罪名而睡不好覺,除非他們能夠真的證明你有罪……真是一件可怕的事,那個不幸的女孩。”

芭芭拉喝了一大口酒,目光看向前方,說出了一句沒有人會對死者說出的話:“她是一個蕩婦。”

參議員糾正她說:“她只是一個人。每個人都有追求快樂的權利。”

芭芭拉用哀傷的眼神看向蓋伊,然後默默地說:“據我所知,她在各方面都追求快樂。”

“芭芭拉!”參議員制止了她。

安妮站起身說:“爸爸,已經很晚了,蓋伊看起來也很累了。”

“當然,當然,回去睡覺吧,芭芭拉。”

芭芭拉臨出門前,對屋子裡的那兩個人說:“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你們兩個人,現在你們可以馬上結婚了。想想看,你們自由了!”

參議員對小女兒說:“你不需要總是把想法都說出來。”

芭芭拉則拽着父親的胳膊撒嬌:“爸爸,我可不是一名政客。”

參議員在出門前對蓋伊說:“記得給特特爾局長打電話。”

“是的,參議員,晚安。”

隨着房間的門關上,蓋伊和安妮也相擁在一起。但調皮的芭芭拉又推開了門,嚇得兩個人連忙分開了。她俏皮地說:“有一個肯爲了你去殺人的愛人,真好。”

這次門真的關上了,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安妮抱着蓋伊,深情地說:“我不斷地說自己是一個傻瓜。今天晚上,當我聽到這個可怕的消息時,我嚇壞了。我忘不了你從麥特卡夫打來的電話,還有你在電話裡的怒吼。”

“我說我要——”

安妮不想讓他再說出那個可怕的字眼,於是將自己的脣吻上了他的脣,堵住了那可怕的句子。

“別再說出來了,並且忘記你曾經說過什麼。比起謀殺本身,更可怕的事情是——如果實施謀殺的人是你——這種可怕的念頭。”安妮說,“如果你有那種可怕的念頭,那麼我們就會分開,也許是永遠分開。我無法忍受和你分開,無法忍受……”

第二天一早,蓋伊來到了警察局。他對一名警員說:“特特爾局長在等我,我是蓋伊·海因斯。”

“請等一下,海因斯先生。”

蓋伊在等候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在隔壁房間裡坐着的柯林斯教授。他很高興地看着他,剛想進去和他打招呼,卻被警員叫到了另外一間辦公室。

“感謝您能準時過來,海因斯先生。”特特爾局長向他介紹旁邊的警官,“這位是坎貝爾隊長。”

“您好。”

三個人打過招呼後,特特爾局長示意蓋伊坐下,說道:“我知道您很忙,所以我們也不會耽擱您太多的時間。如果您願意配合我們的工作,最好把您昨天晚上的行蹤告訴我們。我們已經找到了與您在火車上交談的人……”

“是的,我剛剛看見他了。”

這時候,坎貝爾隊長將柯林斯教授叫了進來。特特爾局長問道:“柯林斯教授,這位是海因斯先生。”柯林斯轉向蓋伊,蓋伊親切地對他微笑。特特爾局長繼續說:“昨天晚上,您和他搭乘同一列火車。”

柯林斯教授看了看蓋伊,搖搖頭說:“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記得這位先生了。很不幸,我記不大清楚自己從紐約出發的這段旅程了。我們昨天慶祝了一番。”

“但是,我們就面對面地坐着……在觀景車廂裡……您還唱了一首關於羊的歌。”

“關於羊的歌?”柯林斯詫異地說。

蓋伊連忙說:“還有,您還說到了微積分,您說您剛剛做了一場演講。”

“我嗎?”柯林斯搖搖頭說,“真的很抱歉,海因斯先生。我肯定是被慶祝的香檳灌暈了。”

蓋伊遺憾地垂下了頭,又對特特爾局長說:“局長,柯林斯教授是否記得我,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能夠說出和我搭乘同一列火車的客人,你們也找到了他,難道這還不能成爲我9點半人在那裡的證據嗎?”

隨着一個糊塗的證人離開,蓋伊也回到了摩頓的家。此時,安妮、芭芭拉和參議員已經圍坐在客廳裡,等着他回來。參議員問起他的不在場證明是否已經找到時,蓋伊說:“那個醉醺醺的不在場證明根本無法成立。”

“那個教授當時喝醉了嗎?”芭芭拉一邊遞給他咖啡,一邊問道。

“醉得一塌糊塗。”蓋伊接過咖啡,說,“他完全不記得我了。”

安妮說:“可是你知道他搭乘哪一列火車,難道這還不能成爲你的不在場證明嗎?”

蓋伊說:“顯然不行。警方暗示我,可能在米瑞安被謀殺後,我纔在巴爾的摩上的那列火車。他們已經把時間表排出來了。”

“真是可笑,他們的行爲表現得好像你就是殺人犯一樣。”安妮又擔心起來了。

芭芭拉連忙安慰說:“別擔心,不會有事的。警方只是在謹小慎微地調查而已,對不對,爸爸?”芭芭拉看向自己的父親。

參議員面色凝重地說:“但願是這樣。那麼,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蓋伊嘆了口氣,說:“接下來,無論我做什麼事,警方都會了如指掌的。對了,他們還送給我一份禮物,”他站起身走到窗口,“你們看!我的守護天使。”

參議員和姐妹兩個從窗口向外望去,只見一個男人正在路燈下徘徊。“你被跟蹤了。”芭芭拉說。

“那個人叫雷斯利·漢尼斯。他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就換成另外一個人。”蓋伊笑着說,“事實上,他這個人不錯。”

參議員氣憤地說:“我會要求他們把他撤走。”

芭芭拉誇張地說:“您要妨礙司法公正嗎,爸爸?”

蓋伊也笑着說:“恐怕接下來無論我去哪兒,漢尼斯都會跟着。即使我去參議院,也是一樣。”

“你是說,他有可能在我的辦公室外面也這麼守着?”參議員問道。

“非常有可能。”

參議員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蓋伊,說:“爲了能讓你安心,我建議……嗯,你還是在家辦公吧。這樣你就會不那麼尷尬了。”

“可是,練習怎麼辦?或者,森丘的比賽,我就不參加了。”

“哦,我親愛的孩子……如果你突然取消所有的計劃,你不會覺得尷尬嗎?”參議員問道。

安妮也緊接着說:“是的,你不應該做讓別人生疑的事。越是在這個時候,你越要表現得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還有漢尼斯先生護送呢。”芭芭拉開玩笑。

正在這個時候,僕人從外面進來,說有海因斯先生的電話,是要緊事。蓋伊接起電話,就聽到了布魯諾的聲音,他的神色立刻恍惚起來,隨即掛斷了電話,並和大家解釋說,只是打錯電話而已。

蓋伊雖然面臨着麻煩,可他的事業正風生水起。在球場外面,他剛剛被通知已經成了第五位種子選手,這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

此時,漢尼斯正與蓋伊並肩行走,只聽他高興地說道:“我從來沒看過森丘錦標賽,所以我很期待。”

“您是說,您會和我一起去嗎?”

“哦,別擔心,到那個時候這件事應該已經水落石出了。”漢尼斯問道,“您考慮過當一名職業選手嗎?”

“我不用這麼做,在網球比賽之後,我打算從政。希望如此。”

“從政?我想,我不向局長彙報這件事,對您來說是好事。”漢尼斯說,“如果他知道,一定會派十個人盯着您,他說——”

正當蓋伊和漢尼斯交談的時候,蓋伊看到遠處的臺階上出現了布魯諾的身影。他大吃一驚,急忙打斷了漢尼斯,說道:“我們去搭出租車吧,已經很晚了。”

“五角大樓。”蓋伊對司機說。

漢尼斯則在後座上抱怨道:“哦,別去那裡,我總是會迷路。”

車子開動了,蓋伊看到布魯諾的人影越來越小,心情才輕鬆了一些。他看了看對此毫無察覺的漢尼斯,暗自慶幸漢尼斯沒看見布魯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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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蓋伊穿好睡衣從臥室裡走出來,突然在門廳的地板上看到了一封信。他將信封打開,一張白紙上寫着:

親愛的蓋伊:

我們必須聚一聚,然後擬訂一個計劃。我父親馬上就要離開了,請給我打電話。

布魯諾

蓋伊將信紙揉成一團,用火柴將它燒掉。

在一家高級會所的大堂裡,安妮正挽着蓋伊從裡面走出來。正當兩個人含情脈脈地看着彼此時,布魯諾出現了,他在不遠處叫着蓋伊的名字。蓋伊轉過頭,看見是布魯諾,便對身旁的安妮說:“先失陪一下。”

他走到布魯諾的面前,小聲說:“你可不可以別再糾纏我了?”

“這是你的錯,是你逼我公開露面的。我試過給你打電話,你收到我的便條了嗎?”布魯諾很嚴肅地說。

“你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我父親下個星期就要到佛羅里達州去了——”

蓋伊打斷了布魯諾:“你聽好了,現在,在這家會所的外面就有一個探員,他會看到我們兩個人在一起。”

布魯諾看了看蓋伊,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女人,問道:“那個人不就是安妮·摩頓嗎?的確比米瑞安迷人多了,是吧,蓋伊?”

“我警告你,離我遠點兒!”

說完這句話,蓋伊便離開布魯諾,走向安妮。就在他們對話的時候,安妮雖然聽不清他們對話的內容,卻注意到了布魯諾的領帶夾——那個寫着他名字的領帶夾。

“那個人是誰,蓋伊?”安妮問道。

“只是一個你從未見過的網球迷。”

布魯諾沒有追他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們兩個走遠。

在摩頓的家裡,書房裡只有蓋伊、芭芭拉和女僕。僕人正在整理信件,芭芭拉則在書架前翻找着書。女僕拿着一封信遞給蓋伊,說道:“很特別的信件,上面標有‘私人’的字樣。”

“謝謝。”

芭芭拉問蓋伊:“你今天要去練習嗎?”

蓋伊一邊拆信,一邊回答說:“如果能在俱樂部訂到球場,我就要去練習。”

芭芭拉聽到蓋伊的回答後,對着窗外揮起手來。女僕好奇地問:“您在和誰揮手?”

“漢尼斯先生。”芭芭拉俏皮地回答,“可惜爸爸不讓我們請他進來。你見過他嗎,露易絲?”

“沒見過。”

“他很可愛,是吧?”

蓋伊已經把信拆開了。信紙上畫的是一棟房子的平面結構圖,上面還貼有一把鑰匙。鑰匙旁邊寫着“前門鑰匙”。地圖上畫有一段樓梯,爬上樓梯後,二樓右手邊第二間屋子標明是布魯諾父親的房間。

終於到了比賽的日子。淘汰賽的前期並沒有引起蓋伊的關注,畢竟他的能力也是數一數二的,於是他輕鬆地隻身前來。安妮她們並沒有來到看臺,而是待在上面的露臺餐廳上喝茶、聊天。

蓋伊無意中看了一眼看臺。原本在座無虛席的觀衆臺找一個人是很難的事,但布魯諾的行爲太與衆不同。當所有的觀衆都隨着網球運動的路線而左右擺動腦袋的時候,只有布魯諾一個人死死地盯着備戰席上的蓋伊。布魯諾在確定蓋伊看到自己後,離開了看臺,走到上面的露臺餐廳去了。蓋伊比賽完後也連忙往上走,老遠就看到布魯諾已經和安妮一起圍坐在一張餐桌旁。餐桌旁除了安妮和布魯諾,還有一對老夫妻。安妮看見蓋伊走過來後,就笑着對他說:“親愛的,這是安託尼先生——達維爾夫婦的朋友。”

布魯諾立刻站起身,和蓋伊握手說:“海因斯先生,我一直都是您的球迷。我追看您的各種新聞報道,關心您做過的任何事。”

達維爾夫人說:“安託尼先生剛纔還給我們講了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呢,非常好笑。”她又和布魯諾用法語說起了那個故事的一些暗喻,兩個人大笑起來。布魯諾笑得尤其開心,身體前仰後合。就在布魯諾身體後仰的片刻,安妮無意中看見了他的領帶夾。她又看了看蓋伊奇怪的神色,認定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問題,但是她並沒有聲張,也沒有追問。

“蓋伊。”芭芭拉在一旁叫他。蓋伊走了過去,只聽芭芭拉說:“我和你的‘跟班’說過話。蓋伊,你知不知道漢尼斯先生協助警方破獲過斧頭殺人案,就是那起把屍體切開藏在肉店裡的案子?他曾和一條左腿一起被鎖在冷庫裡,長達六個小時。”

“他說起那種事情,就像變魔術一樣。”

芭芭拉將目光投向布魯諾,問:“那個和達維爾夫婦在一起的法國人是誰?”

“他叫安託尼,但他不是法國人。”

芭芭拉優雅地走過去向大家問好。

“您好,芭芭拉小姐,很高興見到您。您看起來真是甜美可人。”達維爾夫人誇獎道。

芭芭拉高興地說:“我希望您不會忘記我們星期四的宴會,夫人。”

“我們計劃去參加。”達維爾夫人看向丈夫,達維爾先生連忙說道:“當然,我們是要去的。”

當芭芭拉和達爾維夫婦對話的時候,布魯諾也在看着芭芭拉。安妮爲他們二人做了介紹,兩個人目光交織在了一起。布魯諾直勾勾地看着芭芭拉,面對芭芭拉向他問好,只是點頭示意。他看向她,在她的眼鏡裡,看到了謀殺米瑞安時打火機的火苗,而他的耳朵裡也響起了那天的對話:“您叫米瑞安,是嗎?”

他的眼神讓芭芭拉感到很不舒服,就連坐在一旁的安妮也察覺到了異樣,更別提蓋伊了。

星期四晚上,蓋伊收到了一把舊手槍。正當他陷入沉思時,門鈴響了。來人是漢尼斯探員。

“今天晚上我不會讓您在外面待得太晚。”蓋伊對他說,“森丘錦標賽明天就要開賽了,我需要足夠的睡眠來養精蓄銳。”

“哦,真遺憾,哈蒙再過兩個小時就來接班了。我還想看到他賺他的薪水呢。”

“那隻獵犬從來不休息嗎?”蓋伊開玩笑說,“他跟得我這麼近,都快長在我身上了,就像黴菌。”

漢尼斯直言道:“他覺得您很可疑。不過,他懷疑任何人,甚至都不相信他自己。”

在說話的空當,蓋伊悄悄地打開抽屜,拿出了那張地圖,然後對漢尼斯說:“我們走吧,別忘了拿上您的睡袋。”

“好。如果我在人行道上等太久,我真的會凍腳。而如果我在石階上坐太久,我——”

“別擔心,”蓋伊笑着說,“自從您告訴芭芭拉冷庫的故事之後,您就成了她最關愛的慈善對象。她會派管家去給您解凍的。”

“哦,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宴會上,安妮穿着抹胸禮服,輕紗繞過她雪白的頸部,突顯出她迷人的鎖骨,凹凸有致的身材、散開的裙襬,既大氣又不失嫵媚。只是迷人的她同蓋伊一樣,滿臉心事。此時安妮雖然陪在父親身邊,目光卻一直跟着蓋伊。帥氣俊朗的蓋伊正出神地把玩着一隻空酒杯,活潑的芭芭拉走上前去,和他說了幾句,纔看到他臉上出現了笑容。安妮因爲他的笑,自己也寬慰地笑了。

芭芭拉去給蓋伊拿酒,蓋伊的目光又變得茫然。突然,他神色一變,變得嚴肅而意外。安妮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向門口——布魯諾出現在那裡。她看到布魯諾主動去和蓋伊打招呼,可蓋伊嚴肅地和他說了一些什麼,然後布魯諾不顧他的阻攔,就直奔安妮而來。

“晚安,摩頓小姐。”布魯諾極其熱情地握住了安妮的手。安妮向一旁的父親介紹說:“爸爸,這位是安託尼先生。”

“安託尼先生。”

“您好,參議員。”布魯諾繞到參議員的另一邊,小聲對他說,“如果有機會,我想和您談談……告訴您我對駕馭生命力的觀點和辦法……它會讓原子力看起來更像是馬和馬車。我已經發展出千里眼的能力了,參議員先生,您現在能夠嗅到火星上的花香嗎?我希望能和您共進午餐,到時候我們再細聊。”

“好的,到時候再見。”

“再見。”

等布魯諾走後,參議員一臉疑惑地問自己的女兒:“這個人到底是誰?我不記得邀請過他。”

“達維爾夫婦的朋友。”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布魯諾離開了參議員,又來到唐納修法官跟前。兩個人寒暄過後,布魯諾問道:“我想請問您一個問題,當您判處一個人死刑後,出門用餐會不會感覺不舒服呢?”

唐納修法官不大理解布魯諾詭異的思維,但他儘量回答他的問題:“謀殺犯被捕後,會被審判,被證明有罪後會被判刑。如果被判處死刑,那就必須被處決。”

“哦,非常客觀的解答,對嗎?”

“是的,這種事並不是每天都發生。”

“那是因爲只有少數兇手被捕。”

芭芭拉在給蓋伊送酒的時候,注意到了布魯諾。蓋伊被人叫走談事去了,芭芭拉便一直觀察着這個詭異的人。

安妮看到唐納修法官難看的臉色,便過來解圍,將法官帶走了。可坐在一旁一直聽着布魯諾和唐納修法官對話的法官夫人對布魯諾很感興趣。她仰起頭,主動問道:“安託尼先生,您似乎對謀殺很感興趣?”

“哦,我的興趣並不比別人的大,或許,還不及您的。”

“我?”法官夫人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笑着說,“我對謀殺可沒什麼興趣。”

“哦,得了,每個人都對謀殺有興趣。”布魯諾順勢坐在她的身邊,“每個人的心裡都有想除掉的人。哦,夫人,您是不是也有段時間……想殺掉某個人?比如,您的丈夫?”

“我的天哪,”法官夫人大笑着說,“我纔沒有。”

“啊,啊,啊,您確定嗎?”布魯諾伸出手指指着她,反問道,“難道您不曾有過那麼一個時刻,被他惹得非常生氣?那個時候,您會說什麼呢?”

法官夫人笑而不答,而且是那種大笑。

“這就對了,是不是?”布魯諾很滿意地坐到她的對面,“現在……您要制訂一個謀殺方案。”這位夫人和她旁邊的密友聽到這裡,紛紛湊近了他。布魯諾說:“您打算怎麼下手?這部分可是最迷人的。您打算怎麼做呢……您的名字是?”

那位夫人非常爽快地回答說:“康寧漢姆太太。”

布魯諾繼續說:“那麼好,康寧漢姆太太,您要怎麼下手呢?”

康寧漢姆太太裝作真的要實施謀殺一樣,小聲說道:“我想,我得先弄來一把手槍。”

“哦,不行,康寧漢姆太太……乒、乒、乒……弄得到處都是血?”

坐在一旁的婦人說:“下毒怎麼樣?”康寧漢姆夫人也一臉同意地看向布魯諾,等待他獨特的解答。

“哦,對,下毒這個辦法要好多了,這位太太是?”

“安德森太太。”

布魯諾說:“這個辦法好多了,安德森太太。但是您想,康寧漢姆夫人,雖然太過着急,可是如果您想讓康寧漢姆先生看起來是自然死亡的,用下毒的辦法至少需要十到十二個星期才能見效。”

康寧漢姆夫人說:“我曾經讀過一個案例,我認爲那個主意應該不錯。我可以開車把他帶到一個非常偏遠的地方,然後用鐵錘把他的頭打破,往他身上灑上汽油,然後放火把車子燒了。”

“然後,您要大老遠地步行回家嗎?”

“不行嗎?”

“不行。我有一個最好的辦法,還有一個很棒的工具。”布魯諾舉起自己的雙手,“它既簡單、安靜又快速。要知道,謀殺最重要的一個部分就是安靜。我可以向您展示一下我的做法。您可以把您的脖子借我用一下嗎?”

康寧漢姆夫人笑着說:“哦,只要不用太久就行。”

布魯諾喝了一口酒,然後用自己的雙手掐住康寧漢姆夫人那肉乎乎的脖子,說道:“當我點頭時,您可以試着叫出來。我敢打賭,您一定叫不出聲。好了……等我點頭。”康寧漢姆夫人有點兒緊張,但也感覺很刺激,始終微笑着。

布魯諾的雙手開始用力了。正在這個時候,他擡頭看見了看着他的芭芭拉。她使布魯諾想到了米瑞安,想到了那天的謀殺。他用兇狠的眼神看着芭芭拉,雙手不斷地用力,甚至忘了他正掐着康寧漢姆夫人的脖子。他越是看着芭芭拉,雙手越是用力,而芭芭拉被他的眼神嚇得動彈不得。

直到一旁的安德森太太過來掰他的雙手,並且喊着:“安託尼先生,安託尼先生!救命!快來人啊,快來人啊!救命!”他才鬆開了雙手。但他的雙手依舊不是自己醒悟後鬆開的,而是被許多人一齊掰開的。緊接着,他也暈倒在地上。

布魯諾暈倒時,椅子也倒向地面,巨大且不和諧的聲響引起了蓋伊和參議員等人的注意,再加上康寧漢姆夫人的哭泣聲,更引人注目。蓋伊連忙趕了過去,看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布魯諾。

蓋伊和服務生聯手將布魯諾擡到了書房裡,安妮則去安撫康寧漢姆夫人,將她帶上了樓。人們議論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最後只是推論說他們在玩一個什麼遊戲,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此時,芭芭拉無力地站在房間的角落裡,還在回想着布魯諾當時的眼神。

在書房裡,布魯諾被放在沙發上。參議員對蓋伊說:“當我看到他出現在這裡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了。他是誰?”

蓋伊說:“我也不認識他,先生。”

“儘快把他弄走。這又成了一個小報消息的好題材。人們很快就會胡說八道,說我們又在狂歡了。我想,我最好先回去看看。”

“是的,先生。”

待參議員走後,布魯諾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蓋伊一把將他推倒在沙發上。布魯諾摸了摸自己的頭,無力地說:“發生什麼事了?我好像是在坐旋轉木馬,它讓我覺得頭暈。”

“你這個瘋子!你就應該被關起來!你就不能滾出這裡,別來煩我嗎?”蓋伊雖然很生氣,但還是不能用很大的音量對布魯諾發出怒吼。

魯諾站起身,深情地對他說:“可是,蓋伊,我喜歡你。”

蓋伊感覺自己已經沒辦法和他用言語溝通了,於是一記重重的直拳打了過去。他揉搓着自己的拳頭,看着布魯諾又倒在沙發上。

布魯諾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你不該這麼做,蓋伊。”

“來吧,給我振作點兒。”

布魯諾站起身,整理着散開的領帶。

“我來吧。”蓋伊幫他把領帶打好,“你的車在這邊嗎?”

“司機在外面等着。”

芭芭拉看着蓋伊把布魯諾攙扶出門口,她像失了魂似的走回宴會廳,正巧遇到從樓上下來的安妮。

安妮扶住妹妹的肩膀問道:“你怎麼了?你看到了什麼,對嗎?”

“他看着我,他的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我知道他是在掐我!”

“什麼意思?”

芭芭拉吞了口唾沫,她的臉頰上還帶着淚水。她壓抑着內心的恐懼,說道:“剛開始,他只是看着我,然後眼神就變得兇狠了,開始瞪着我。他有點兒恍惚……哦,不,這太可怕了……他以爲他在謀殺我呢。”說着,芭芭拉將眼鏡摘了下來,擦了擦眼淚,說道,“爲什麼是我?爲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安妮看着芭芭拉手上的眼鏡,目光裡充滿了恐懼。她連忙問芭芭拉:“你知道蓋伊在哪兒嗎?”

“和那個人一起出門了。”

安妮親吻了一下芭芭拉的臉頰,連忙追了出去。當她出來時,正巧看見蓋伊送布魯諾乘車離開。安妮立刻迎了上去,對蓋伊說:“那天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對嗎?”

“你是指在會所的大堂裡嗎?”

“是的,”安妮說,“你注意到他看着芭芭拉的眼神了嗎?”

“不,我沒注意到。”

安妮立刻直盯着蓋伊:“今天晚上,他用同樣的眼神瞪着她,那時他的兩隻手掐在康寧漢姆太太的脖子上。”安妮質問道,“米瑞安的長相是什麼樣子?”

“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你看過她的照片。”

“回答問題,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膚色很深,個子不高,但是很漂亮。”

“還有呢?”

“還有什麼?”

“她也戴眼鏡,對嗎?”

“是的。”

“她看起來和芭芭拉有點兒像,對嗎?”

蓋伊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安妮看到他吃驚的眼神,立刻聯想到布魯諾可能是蓋伊僱的殺手,就嚴肅地問道:“你是怎麼讓他去實施謀殺的?”

“我讓他去實施謀殺?”

“是你殺了米瑞安,對嗎?告訴我,是或不是?”

“是!”蓋伊有些氣憤地說,“他就是一個瘋子。我們是在去麥特卡夫的火車上遇到的。他告訴我,他有個交換謀殺的計劃。我謀殺他想謀殺的對象,而他謀殺我的。”

“什麼意思?什麼你的謀殺?”

“他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有關我的報道,他知道米瑞安,也知道你。他說,如果他肯爲了我殺死米瑞安,那麼我就應該爲了他去殺死他的父親。”

安妮搖搖頭說:“哦,你一定知道他只是在說胡話。”

“但他不是!我萬萬沒想過我們會再次相遇,現在這個瘋子想要我去殺他的父親。”

“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

“的確。”

安妮定了定神,說:“你是說,你知道米瑞安是被誰殺死的?”

“在她被謀殺的當天晚上,他就給了我她的一副眼鏡。”

“那你爲什麼不報警?”

蓋伊說:“然後讓他們也問我剛纔你問過的那句話:‘海因斯先生,你是怎麼讓他去實施謀殺的?’然後,布魯諾也會承認我們是共謀。”

安妮開始覺得事情麻煩了,她無助地問道:“蓋伊,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安妮,我也不知道……”

突然,安妮意識到漢尼斯還在街對面監視着他們,便叫蓋伊回去再說。蓋伊深情地看着安妮,說:“親愛的,這就是我不告訴你的原因。我想保護你、芭芭拉和你的父親。你看,你現在知道了,就表現出一副我有罪的樣子。”

“可……可如果我們可以和父親談談,或許事情還有轉機。”

“不,我們不能再將其他人牽扯進來了……”蓋伊看了看漢尼斯,“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街對面的漢尼斯一直注視着他們。蓋伊和安妮進屋後,哈蒙恰巧來了。哈蒙看出漢尼斯的神色有些古怪,便問怎麼了。漢尼斯說道:“我感覺事情有些蹊蹺,得警覺些。”

當天晚上,宴會結束後,蓋伊回到自己的房間,急匆匆地撥響了布魯諾的電話。他在電話裡告訴布魯諾,今天晚上,他就要去做布魯諾要他去做的事了。他會去找他的父親,把這件事徹底地解決。他還告訴布魯諾,今天晚上最好離開家,天亮前都不要回去。

蓋伊拿出手槍,裝在自己的西裝內兜中,又看了看窗外正在值班的哈蒙,從房子的後樓梯離開,隻身前往布魯諾的家。他用鑰匙順利地打開了布魯諾的家門,屋子裡一片漆黑。他翻出地圖,打開手電,按照上面的路線來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出乎意料的是,樓梯上居然站着一隻兇狠的大狗。此時,它正發出哼哼的聲響。蓋伊鎮定自若地慢慢走上去,將自己的手伸給它。大狗聞了聞,又舔了舔他的手,並沒有敵意。於是蓋伊摸了摸它的頭,順利地繞過它,來到了二樓的走廊。他走到第二扇門,悄悄地推門進去。

他沒有拿槍,也沒有靠近牀邊,只是隔着一段距離悄悄地喊道:“安託尼先生,安託尼先生。”他見牀上一個人影坐了起來,便繼續說道,“您別害怕,我來這裡,是想和您談談您兒子布魯諾的事。”

牀頭燈打開了,照出了布魯諾的臉。布魯諾正坐在他父親的牀上。他對蓋伊說:“是的,海因斯。我父親今天晚上不在家,海因斯。我本來想在電話裡告訴你這件事,但是你的決定太突然了,我想知道是爲什麼。”

“是你郵寄給我你家的鑰匙,所以我決定利用它……來拜訪你的父親。我猜想,他會很關心他的兒子是個瘋子的事。”

布魯諾走到蓋伊的面前,又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說:“我想,你是不想遵守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協議了。”

“是的,我從來都不曾制訂什麼協議。”

“我明白。那麼你也就不再需要我的鑰匙了。”

蓋伊將鑰匙還給他,將那把舊槍也丟在牀上,勸慰他說:“聽好了,布魯諾,你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關於這方面,我不是很瞭解,但是你爲什麼不去接受治療呢?這樣不僅對你好,你也不會繼續給偶然相識的人帶來災難了。”

“我不喜歡被人揹叛的感覺。”布魯諾繞到蓋伊的身後,用槍指着他的後背,“沒錯,我潛意識裡是想去實施謀殺,但我真正實施謀殺行爲並不是出於我的思想,而是爲了你。既然你從中獲益,就應該付出代價。”

“我想,我這次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布魯諾。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了。”說完,蓋伊便向外走,布魯諾則一直拿着槍跟在他的身後。蓋伊當然知道他正面臨着危險,所以他將腳步放得很慢,以免激烈的行爲刺激到布魯諾。

布魯諾拿着槍站在樓梯上面,蓋伊擡頭看着他。布魯諾說道:“別擔心,我不會開槍。我不想驚擾我的母親。我可是很聰明的,我會想出更好的辦法。”

蓋伊順利回到了家中,但是他所面臨的危險並沒有解除,而且這次行爲給他帶來了更大的麻煩。警察已經知道他外出了。

“他在3點25分回來,我甚至不知道他不在家……他的電話連續響了半個小時,沒有人可以睡得那麼沉。我讓清潔工給我開的門,等我進去一看,海因斯根本不在家。他能去哪兒呢?”哈蒙向漢尼斯彙報說,“或許一會兒我們就會聽到另一個女人被謀殺的消息。”

“閉嘴。要我去聯絡麥特卡夫警察局嗎?我們有理由訊問海因斯先生更多的問題。”漢尼斯說道。

“訊問?咱們去逮捕他。”

漢尼斯嚴肅地說:“親愛的哈蒙先生,我還需要對你強調多少次,我們沒有確鑿的證據,我們沒有證據指控他去過謀殺現場,難道你聽不懂嗎?在原地等我回來。”說完,他便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安妮爲了能夠幫助蓋伊,一個人來到了布魯諾家裡。她想和布魯諾的母親談談。顯然這是一位慈母,或者說,是一位溺愛孩子的母親。布魯諾的母親對安妮說:“我知道布魯諾曾經有過一些不太好的狀況,但一定不至於荒謬到去殺人。”

“安託尼太太,您得幫幫自己的兒子。”安妮說,“難道您看不出來,只要他講一句話,就能讓蓋伊從這件可怕的事中逃離出來嗎?”

“摩頓小姐,我確定這整件事不過是一場惡作劇而已。我知道布魯諾有時玩得有些過火……哈哈……我本不該對外人這麼說,可他有時的確不太會負責任,會弄出各種惡作劇。”

“安託尼太太,難道您還不明白嗎?您兒子殺死了一個女人。”

安託尼太太睜大眼睛,問道:“是布魯諾親口告訴您的嗎?”

“當然不是,安託尼太太。”

安託尼太太笑了笑,說:“那就是了。摩頓小姐,我很高興您能來拜訪我,但是很抱歉,我得去畫畫了。您喜歡畫畫嗎,摩頓小姐?我發現,畫畫可以修身養性,讓人的心靈趨於平靜。”她站起身,和安妮握了握手,“有空再來玩。”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客廳裡只留下安妮一個人。突然,布魯諾從後面叫她的名字。安妮轉過身,看向他。布魯諾穿着一身睡衣,從樓梯上下來,對她說:“我想,我媽媽沒幫上您多大的忙,是吧?她已經病了很久。她有一點兒……怎麼說呢?應該叫困惑吧。唉,我那可憐的媽媽。”

布魯諾繞到安妮的身後,一邊從盒子裡拿出一支菸,一邊對她說:“我很生蓋伊的氣,他不該讓您跑這一趟。”

“蓋伊不知道我來這裡,安託尼先生。”安妮說話時沒有回頭。

“我想,他是讓您誤會了。”布魯諾看了看蓋伊的打火機,說道,“他是下定決心一定要把我牽扯進去的。從我們在火車上認識開始,我一直在保護他。當時他就和我說,他多麼憎恨自己的老婆。他想讓我在某天夜裡返回那座小島上,撿回他落在那裡的打火機。這樣就不會讓警方發現他曾經去過那裡。他把打火機掉到那裡了,當他……就是那一晚掉的。警方一直在等那個能夠證明蓋伊就是兇手的證據。這也讓我很擔心,但是我真的做不到,這太危險了。再說,這樣一來,我們就會變成共犯了。”

安妮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她聽到這裡時,一直在眼圈裡打轉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布魯諾走過來,安慰說:“摩頓小姐,我很理解您現在的感受。但是很抱歉,我還有一個重要的約會……我現在真的必須離開了。”

安妮看着他的背影,痛苦地回想着他的話。她不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但依舊淚水直流。

當天下午,安妮和蓋伊約在網球場上面的露臺餐廳吃飯。這一天,也是蓋伊比賽的日子。她向他提到了布魯諾的事,她說:“他和我說,如果警方發現了你的打火機,那麼它就會成爲你去過現場的證明。”

“關於這一點,他的真正意圖是說,他要把打火機送到那座小島上去。”

安妮聽了蓋伊的分析,痛苦地按着自己的額頭說:“我本想去幫忙的,但恐怕讓事情變得更糟了。在你之後,我緊跟着又去了他家,這隻會讓他更加生氣。”

蓋伊說:“不,親愛的,這不是你的錯。他昨天晚上就和我說過,他會想出一個計劃。看來,他的確想出來了。”

“蓋伊,你必須趕在他前面,到麥特卡夫去。”安妮說,“你現在沒時間去比賽了,去跟主辦單位申請退賽吧。”

“如果他們宣佈我退賽,那麼漢尼斯一定會懷疑的,他會阻止我去麥特卡夫。”

“那我替你去那裡。”

“不行,安妮。”蓋伊爲了保護自己的女友,不想讓她去犯險,只得說,“你留在這裡,幫我在比賽後溜走,別讓漢尼斯發覺。”

“可是那樣就太遲了。”

蓋伊說:“布魯諾不是說,他要在某一天的夜裡去島上嗎?”

“是的。”

“那就對了,這也是他的想法。他是不會在白天去島上的。如果我能連贏三局,那麼我就可以——”

“蓋伊,幾分鐘後你就要上場了。”一位網球選手過來通知蓋伊需要做準備了,順便也和安妮小姐打了個招呼。

“好的,蒂姆,我馬上就過去。”

蓋伊緊接着站起身來,拿起自己的網球拍,和安妮小聲說着接下來的計劃。在貴賓觀衆席的入場處,漢尼斯和哈蒙在盡職地看守着他們的嫌疑人。

“如果特特爾局長批准,我們就立刻逮捕他。”哈蒙說。

漢尼斯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先讓他好好比賽。”

“這可是我第一次等一名謀殺案嫌疑人先去參加網球比賽,再逮捕他。如果被總部的人知道了,他們會調我去——”哈蒙的話還沒說話,漢尼斯就示意他閉嘴,因爲蓋伊和安妮已經朝他們走過來了。

“祝您好運,蓋伊。”漢尼斯對蓋伊說。

“謝謝。”

蓋伊陪安妮進入貴賓觀衆席後,對她小聲說:“你明白了嗎?你得確保芭芭拉在第三局開始時就把一切都準備妥當。”說完,蓋伊走向他的網球場,而安妮趕到芭芭拉的身邊坐下來,急忙和她耳語了幾句。

這是一場相當受人矚目的比賽。偌大的體育場裡已經座無虛席,高高看臺上的最後一排也坐滿了人。觀衆的心思只在比賽上,運動員卻分心於兩件事情:一是比賽,二是趕往麥特卡夫。

廣播裡傳來了解說員渾厚的嗓音:“先生們、女士們,請注意。本場單打比賽的選手是蓋伊·海因斯和弗雷德·雷諾。”正式比賽前,雙方開始試球。解說員說:“在這兩位選手中,蓋伊·海因斯是一個比較冷靜且技術很全面的一位選手。他向來都採用慢攻的方式來積累比分,從不過分地使用自己的體力。”

裁判坐在高椅上問道:“邊線員準備好了嗎?比賽開始。”

從開始揮打網球拍的那一刻起,蓋伊就用了全力。對手顯然不太熟悉他這樣的打球套路,第一局蓋伊便以40:15的比分取得勝利。

中場休息時,蓋伊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下午4點20分了。此時,布魯諾也離開了家門,趕往火車站。

解說員對蓋伊這次的表現很意外,評價說:“蓋伊·海因斯在全力猛攻,加快了比賽的步調。我從未看見過他這樣冒險地進攻,這和他平時比賽冷靜的策略完全相反。”

第二局開始了,緊張的比賽氛圍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大口地呼吸。人們隨着網球的運動路線,左右擺動着頭。即便是漢尼斯和哈蒙,也很投入地看着這場比賽。

布魯諾此時已經坐在火車車廂裡,用蓋伊的打火機點燃了一支菸。隔壁的人看見了,便向他借個火。他看了看手裡的打火機,然後從西裝口袋裡翻出一盒火柴,替那位先生點上了煙。那位先生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說了聲“謝謝”。

第二局雖然不像第一局那麼快速,但依舊被蓋伊拿下了。解說員讚歎道:“蓋伊·海因斯輕鬆拿下了前兩局,如果按這個勢頭髮展下去,那麼他將連贏三局。”

貴賓觀衆席上,安妮對芭芭拉說:“聽着,如果他再贏了這一局,你就把一切都準備好。這裡有十美元,是付給司機的。”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稍後再和你說,現在你最好快一點兒。”

可愛的芭芭拉走出了貴賓觀衆席,她並沒有被漢尼斯懷疑,於是她很順利地做好了要做的事。她不僅找好了出租車,還在車後座上爲蓋伊準備好了上衣和褲子。當她回到觀衆席上時,第三局比賽已經結束,但是蓋伊輸掉了這一局。就連解說員也不得不說:“我想,我可能把話說得太早了。當我預計這場比賽即將結束的時候,雷諾卻取得了這一局的勝利。”

蓋伊焦急地看着時間,時鐘已經指示到5點25分了。與此同時,布魯諾已經下了火車。他走到站前廣場,將兜裡的打火機拿出來看了看。正在這時,突然有一個人從他旁邊走過,不小心撞了一下他的胳臂。打火機一滑,掉到了地上。恰巧布魯諾站在下水道旁,打火機在下水道攔污柵欄上彈跳了一下,掉進去了。

此時比賽已經進入僵持階段。解說員評論道:“現在的比分是2:1,蓋伊·海因斯領先。現在已經是第四局的第十次平分了。這場比賽由海因斯的快速取勝演變成了一場拉鋸戰。”

蓋伊在第四局奮力拼搏,而布魯諾在爲掉進下水道的打火機發愁。他請來保安,指着攔污柵欄說:“我的煙盒就在這下面,非常值錢的。”

“在這下面?”

“是的,得馬上把這個柵欄蓋兒擡起來。”布魯諾一邊比畫,一邊說着。

“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嗎?”路人過來問道。

“難道我們就不能做些什麼嗎?”布魯諾着急地說,“我的煙盒掉進去了。”

保安說:“無論我們做什麼,可能都沒用了。或許它已經被污水衝到排水管裡去了。”

“排水管?”布魯諾驚呼。

另一個好心人說:“或許它正卡在邊緣上呢。”

“難道沒有那種水槽下的凹形彎管嗎?”

總之,所有的人都在出主意,甚至彎腰向裡窺探,就是沒有一個人肯動手做些什麼。保安說道:“我們可以聯絡市政工程師。最糟糕的結果就是他要我跳進去。”

“聽着,先生……”布魯諾說。

“好了,放輕鬆點兒,先生。”保安說。

“我可不想放鬆!”焦急的布魯諾見沒有人願意做些什麼,只好自己跪在地上,將手伸進柵欄裡,試圖將打火機拿上來。

布魯諾的手指已經碰到了打火機。他開始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夾住它,想將它拿上來。可沾有潮溼泥土的打火機表面太滑了,他的手腕被卡住,手指又使不上勁兒,一個不小心,打火機又掉了下去。這下,它掉落的位置比剛纔更深了。還好,它沒有掉到水溝裡,而是在一級乾爽的石階上。

這一邊,蓋伊堅定地揮動球拍,努力要快速贏得比賽。另一邊是布魯諾汗流浹背,將自己的手伸向下水道深處。柵欄的縫隙太小,粗糙的鐵柵欄颳着他的手腕。他的手每向下伸一寸,手腕的疼痛感就會增加一分。

終於,布魯諾將打火機捏在手裡,拿了上來。圍觀者也從最初的兩三個變成了七八個。還有人感嘆道:“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對您來說一定非常重要。”布魯諾沒有時間耽擱,也不想讓自己和手裡的打火機太引人注意,就快速地跑走了。

網球場上,陽光炙烤着大地,蓋伊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他卻沒有片刻喘息。再大的事情也不會阻礙他發揮自己的智慧,這纔是真正有能力的人。終於,蓋伊憑藉自己的能力拿下了這一局。

安妮和芭芭拉在看臺上高興地鼓掌。隨後,安妮在芭芭拉的耳邊說了幾句,芭芭拉便離開了。蓋伊來到看臺上,將自己的網球拍遞給安妮。安妮說:“出租車已經在入口等你了。”

芭芭拉高興地走到漢尼斯身邊,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一邊說話,一邊故意將脂粉盒碰灑在他的西裝上,然後連忙蹲下去幫他擦乾淨。但是一旁的哈蒙看到蓋伊從另一扇門溜出了網球場,連忙喊漢尼斯。而芭芭拉依舊抱着漢尼斯的雙腿,假意給他擦拭着。漢尼斯再也顧不上憐香惜玉,急忙將芭芭拉扶起,將兩條腿撤了出來,使得芭芭拉的身體向前一倒,兩隻手碰到了地上,不過力道不是很大。

蓋伊走到門口,看見一輛出租車,連忙問道:“您是在等我嗎?”

“是的,先生。”

“去賓夕法尼亞州車站。”蓋伊便上了車。當兩位探員追出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遠了。極富經驗的漢尼斯拍了一下哈蒙的肩膀,說:“跟我來。”然後衝向路中間,張開雙臂,攔下了一輛小汽車。

車子還沒停穩,漢尼斯就衝進了後座,並將自己的警察證出示給後座的女士:“我們需要您的協助,現在我們要追一個人。”

坐在後座的女士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她身材臃腫,但衣着華貴。估計她這輩子經歷過的最刺激的事就是這一件了,她驚呼道:“真的嗎?這太刺激了!”

等哈蒙上車後,他們便開始追前面的出租車。

蓋伊在車裡穿上了事先爲他準備好的衣服,等車子停穩時,他也穿着完畢。他匆匆付了車費,走進了火車站。此時,兩位探員也緊隨其後下了車。他們在售票窗口看到了蓋伊,但沒有直接過去,而是等他買完票後,問售票員:“剛纔那位男士買了去哪裡的車票?”

“麥特卡夫。”

哈蒙一聽,連忙要去逮捕他,但被漢尼斯攔了下來。漢尼斯說:“讓他去吧,可能會有重大發現。我們去聯絡麥特卡夫的警察,讓他們在那邊接手。”

當蓋伊順利地坐上火車的時候,布魯諾已經到了遊樂場。此時天還沒黑,所以他不得不按照計劃在遊樂場裡等着。他來到一家烤肉攤前坐下,着急地問裡面的服務員:“什麼時候天黑?”

服務員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旁邊的顧客,好奇地問道:“您怎麼這麼着急要天黑呢?”

“我是想問,這裡什麼時候天黑?”

“快了,不用很久。”

蓋伊在火車上坐着等火車到站。這時,車廂裡來了一位陌生男士,他走到另一位男士的對面坐下,也在蹺二郎腿的時候碰到了對方,兩個人便交談起來。其中一個人問:“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到巴爾的摩?”另一個人回答:“還有半個小時吧。”這種從陌生到熟悉的過程,蓋伊是再熟悉不過了,也是他現在的心結。他嘆了口氣,連忙將臉轉向一邊。

遊樂場裡,布魯諾坐在一棵樹下翻看着報紙。一個老人走過來和他搭訕:“自從這裡發生了謀殺案,守船人的生意好了很多。人們都想看犯罪現場。”聽他這麼一說,布魯諾才仔細看了看當初他搭乘船隻的碼頭。那裡原本人跡罕至,如今卻排起了長隊。

布魯諾說:“這可不是什麼賺錢的好辦法。”

“哦,也不能這麼說,守船人也得吃飯。有一陣子,他那兒的生意差得不行,就連摟抱的男女也不去光顧那裡。”

布魯諾看着老人,問道:“摟抱的男女,是指什麼?”然後不屑一顧地繼續看報紙。老人生氣地說:“好吧,就當我沒說過。”

爲了同一件事的兩個人,一個在遊樂場裡盼日落,一個在火車上盼夕陽能夠晚一會兒落山。終於,太陽要落山了,蓋伊也下了火車,連忙搭乘出租車趕往遊樂場。早在車站等候的警察也獲知了他要去遊樂場的情報,立即給總部發出信息:“61號車報告,蓋伊·海因斯已經抵達火車站,正搭乘出租車趕往遊樂場。”

太陽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下面,遊樂場的霓虹燈越來越亮。布魯諾悄悄地走到遊船項目的隊伍裡,等候實施他最後的計劃。他將帽檐兒拉低,以免其他人看清他的長相。

警察已經比蓋伊早到了一步,其中一位便衣被安排在遊樂場的大門口守着,另外兩個則走了進去。蓋伊下車後,看到了一輛警車,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跟蹤了,但他還是要做自己的事。

從這輛警車上下來的人是特特爾局長和他的警員。見蓋伊進入遊樂場後,特特爾局長便囑咐警員:“你先去和正門的便衣警察會合,然後過來找我們。”兵分兩路,大家展開了追捕行動。

兩名警員拿着照片來到了守船人身邊,悄聲告訴他:“把你的眼睛睜大點兒,如果看見這個人,就來通知我們。”然而這一切都被排隊的布魯諾看在眼裡。他一直盯着守船人。突然,守船人不經意地擡起頭,看到了他。布魯諾立刻低下頭,急忙避開守船人的目光。但他的臉和他的穿着打扮曾給守船人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守船人思考了一會兒,趕忙向兩名警員走去。布魯諾見情形不妙,決定立刻離開。就在左顧右盼選擇逃跑路線的時候,他看到了蓋伊,蓋伊也看到了他。

“嘿,布魯諾!”蓋伊衝他大叫,並向他跑去。跟蹤蓋伊的兩名警員則在蓋伊的後面喊:“海因斯,站住!”於是,三撥人互相展開了追逐與躲避。

布魯諾跑上了正在旋轉的木馬,蓋伊也跟了上去。警察以爲他要逃跑,連忙舉起了手槍。可就在一聲槍響之後,應聲倒下的並不是蓋伊或者布魯諾,而是控制木馬轉速的工作人員。沒了他的控制,木馬的轉盤開始狂轉不止,原本一個和緩的娛樂項目變得瘋狂起來。兩名警員想衝到轉盤上面,卻被巨大的離心力甩了出去。場外根本沒一個人能接觸到旋轉臺。正在乘坐木馬的女孩害怕得尖叫起來,有個無知的小男孩卻認爲這瘋狂的轉動異常好玩,哈哈大笑個不停。

在快速旋轉的轉盤上,布魯諾和蓋伊扭打着。下面的警察紛紛聚齊,守船人也跟了過來,指着扭打的人說道:“對,就是他,他在上面。是他殺了她。”

“我們知道。”特特爾局長說。

扭打還在繼續着,轉盤仍然在旋轉着,場外的母親痛苦地喊叫起來,因爲上面有她的孩子,就是那個無知的小男孩。

“得叫人把那玩意兒停下來。”特特爾局長說。

“我去。”一個老頭兒拉住局長的胳膊,自告奮勇地走了過去。他矮小瘦弱的身體趴在地上,想從高速旋轉的轉盤下爬到裡面,從而控制住那個能控制速度的傳送帶。一名警察忙喊:“嘿,停下,您要做什麼?”

特特爾局長對他說:“不,我認爲他辦得到。”

老人的動作雖然緩慢,卻帶着一種沉穩和堅定。

蓋伊和布魯諾仍舊在旋轉臺上扭打着,巨大的離心力迫使他們必須用一隻手抓住一個固定的物體,否則就會被甩出去。那個無知的小男孩還坐在木馬上哈哈大笑。蓋伊和布魯諾扭打到他身邊的時候,他也想參與到這場搏鬥中去,於是揮舞着弱小的拳頭往布魯諾身上捶打了兩下。布魯諾一生氣,就用他那強而有力的大手將小男孩一把推下了木馬。小男孩順着旋轉臺向外滾去,場邊的母親嚇得驚叫起來。眼看他就要被甩出去,蓋伊一把抱住了他,並艱難地把他放進了相對安全的馬車裡。

布魯諾逮住機會,從後面勒住了蓋伊的脖子,又順勢將他按倒在旋轉臺上。布魯諾想用雙手將蓋伊掐死,蓋伊雙腳用力踢蹬,不停地向前挪動着身體,但還是被布魯諾掐緊了脖子。旋轉木馬上的女孩在尖叫,小男孩在哇哇大哭。後來蓋伊雖然掙脫了布魯諾的手臂,卻被他踢到了旋轉臺的邊緣,身體已經被甩在外面。蓋伊雙手死命地抓住了一根鋼管,布魯諾則用力地踹着他的手,眼看他的手被踹得紅腫起來。

旋轉臺下面的老頭兒馬上就要接近目標了。他拿出手絹,擦了一下汗水,繼續往裡爬。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他終於爬到了控制桿的位置,用力將控制桿閉合。快速旋轉的皮帶被瞬間制動,導致偏離了軌道。緊接着,木馬轉檯塌了,木馬甚至被甩了出去。一聲巨響過後,一切都停止了,除了漂浮的塵埃和還在冒火的電線。

人們趕緊圍了上去,雖然有警察制止,但阻擋不了母親們要救孩子的心。特特爾局長找到了蓋伊,問道:“你還好嗎,海因斯?”

“我想,還好。”此時,蓋伊已經滿臉是傷,慶幸的是,都是些皮外傷,他還能好好地站在那裡。

這個時候,警員突然帶着守船人走過來,說:“他說,我們要逮捕的不應該是這個人,而是另一個。是剛纔和他扭打在一起的那個。”守船人不住地點頭,表示認可。

“什麼?不是海因斯?那你剛纔指着他?”

“我沒有,警官,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說的是另一個人。”

特特爾局長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海因斯?”

“他有我的打火機。”蓋伊滿臉是汗,焦急地說,“他想把它放到這座小島上,然後栽贓給我。讓我和他談談,讓我證明給你們看。他在哪兒?”

當蓋伊找到布魯諾時,他已經被壓在一匹木馬下面,奄奄一息。木馬被巨大的棚頂壓着,根本擡不動,只能等起重機過來。

“你好,蓋伊。”布魯諾看見蓋伊後,笑着和他打了個招呼,又看了看旁邊的人問道:“您是誰?”

“這位是特特爾先生,是警察局局長。”蓋伊回答他。

布魯諾笑了笑,用虛弱的聲音說:“他們終究還是抓到你了,是嗎,蓋伊?”

蓋伊焦急地問道:“布魯諾,你現在可以說話嗎?你可以告訴局長,你有我的打火機嗎?”

布魯諾睜大他那無辜的雙眼,看向蓋伊,說:“我沒有。它還在那座小島上,是你留在那裡的。”

“布魯諾,別再堅持了……別再說謊了。”蓋伊因焦急而變得磕巴起來。

布魯諾說:“我知道,不過很抱歉,蓋伊。我的確很想幫你,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再做些什麼。”

蓋伊見他還是那樣頑固,便對局長說:“特特爾局長,我可以搜他的口袋嗎?”

“當然不行,況且,他已經說了,東西不在他手上。”特特爾局長堅決拒絕了他的請求。

蓋伊失望地說:“可是,他快要死了。”

旁邊的人看見布魯諾的眼睛閉上了,頭也歪向一邊,於是說:“他死了。”只見布魯諾原本握緊的手慢慢地鬆開,露出了那個刻有“A to G”的打火機。

特特爾局長將它拿起來,問蓋伊:“是這個嗎?”蓋伊點了點頭。局長說:“您說得對。最好由我來暫時保管這件東西。我們明天早上再來澄清這件事。您是否要留在這裡過夜?我想,您應該有很多話要告訴我。我們9點見,好嗎?”

“好的,特特爾局長……謝謝您。”蓋伊終於如釋重負,轉過身問後面的守船人:“這裡哪兒有電話?”

“入口處就有。他是誰,老兄?”守船人問道。

蓋伊看了看後面,說:“布魯諾,布魯諾·安託尼。一個很聰明的人。”

安妮已經在書房等了很久,一直坐立不安地等着電話鈴聲響起。這會兒,電話鈴剛響了一下,她就急急忙忙地接起了電話。

“蓋伊?是的,親愛的,我當然願意過去……”聽到蓋伊的講述,她終於喜極而泣。她掛斷電話後,對家人說:“蓋伊明天早上就會回來,他要我給他帶一些東西……”

芭芭拉高興地衝過來抱住姐姐,就連一向穩重的參議員也高興得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第二天,蓋伊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和安妮一同坐上了回家的火車。坐在他們對面的一位老人原本在看報紙,這會兒,他突然把報紙放下,問蓋伊:“很抱歉,打擾一下,您是不是蓋伊·海因斯?”

蓋伊剛想笑着說“是”,話到嘴邊,卻嚥了下去。他連忙拉起安妮,換了節車廂坐。對他來說,在火車上透露自己的信息可是大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