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勿憂勿怕
方纔她未有留神去看,此時細觀才發覺是個眼生的。
那身穿黛藍色褙子的婦人微微垂着頭,鬢角摻着幾縷銀白,樣貌普通,面容蠟黃鬆弛,看起來少說也有四十五歲上下。
宋氏心有不解,轉而看向女兒。
“母親,啞婆通曉些尋常醫術,且尤擅治疑難雜症——女兒想着,不如叫她隨母親一同前往蘇州。姨母的病,說不定她能治得了。”
宋氏聞言將信將疑地看向那婦人。
嘴上則在問女兒:“蓁蓁,你是從何處請來的此人?”
那些打着擅治疑難雜症的幌子來騙銀子的,她見得多了。
而面前這個,雖是站在那裡默不作聲,可她瞧一眼就莫名覺得不太可靠,更不像是有什麼本事的模樣。
張眉壽向宋氏走近了幾步,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回母親,啞婆是太子殿下早前尋到的一位奇人。”
侍立在一旁的劉福垂着眼睛。
可他必然也清楚,他越是放低高僧的身段,在父皇心中的可信度便會愈低。
待送罷人,折返家中,去往松鶴堂向老太太回話時,同在堂內的張眉壽瞧了一眼自家父親,不禁就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
入目便是賞心悅目且熟悉的字跡。
張眉壽不禁笑了。
此時得了女兒這聽似輕描淡寫實則足以當家做主的話,心裡便有底了。
她知道,他這是也知曉她姨母生病的消息了,又知前世她姨母早逝之事,這才急着送信安撫。
其上所書不多,只短短一行而已——蓁蓁勿憂勿怕,待吾明日出宮細談。
“同門相殘,何苦來哉……”昭豐帝嘆了口氣,並未多言其它,叫人看不出真正的情緒。
張眉壽將信收起,依舊放進了那匣子裡。
張眉壽將信接過,打開了看。
次日一早,待天色剛亮,便起了身來。
這世間當真沒有比她家阿荔更貼心盡職的大丫鬟了。
勿憂勿怕……
這些時日,他明面上固然是沒急着有什麼大動作,可卻在一些細微小事上多費了心思。
張眉壽聲音有些發啞地“嗯”了一聲,看着她問:“怎又是你守的夜?”
“姑娘,是清羽送來的。”房裡沒有旁人,阿荔放低了聲音講道。
繼曉聞言微微斂目。
然而,只怕是……
張眉壽垂眼望着她,眼底也有了些許笑意。
她點了點頭,繼而問道:“這啞婆既是不能說話,可能聽得見嗎?”
可話是這樣說,卻又將那一行字細細地看了數遍。
“國師所言是指,你門下那位章拂法師,殺害了其師兄章明?”
待到了傳早食的時辰,阿荔從外頭回來,手裡捏着只信封。
自大國師出關以後,陛下尚未主動召見過。
而今次,已是大國師第二回進宮求見了——陛下雖是不曾拒見,可這其中的味兒確實是變了。
婦人察覺到她的視線,朝着她微微福了福身。
早朝之上,昭豐帝眼瞧着幾名文臣爭得面紅耳赤,轉過臉去,忍無可忍地打了個哈欠。
極不容易熬到早朝結束,回到養心殿內,正欲打坐歇息之時,一名太監入得內殿,細聲稟道:“皇上,大國師在殿外求見。”
今日祝又樘不宜抽身出宮,是因十日一早朝,他須於金鑾殿內聽百官奏事。
但無趣恰是最好的,證明無大事發生,如此他便可以心無旁騖地專注於自己的正事了。
……
張眉壽聞言沒有猶疑:“母親,無妨。”
這種轉變說來突兀,可卻強烈真實。
宋氏點頭,再次看向對方。
當夜,張眉壽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昭豐帝隨口就道:“宣進來吧。”
……
繼曉進宮之事,很快傳到了東宮。
“阿彌陀佛,佛門清靜之地,本該是靜心養性之所,如今卻鬧出此等孽事,此乃貧僧的過錯,還請陛下降罪。”
再看向那平平無奇的婦人,雖還是同一張臉,可……似乎頓時就變得十分可信了是怎麼回事?
前晚便是阿荔守着,昨晚該是輪到阿枝來守纔對。
“回皇上,正是如此。”繼曉緩聲道:“貧僧亦是近日來方得以查明此事真相。”
今日入宮,便是急了。
不知想到了什麼,少年端起茶盞,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是以,今日應是有備而來。
“陛下所言極是。”他接着說道:“然此人非但無心佛道,更是居心叵測——還請陛下命人細審治罪。”昭豐帝吃了口茶,淡淡地道:“既是國師門下弟子,且由國師處置便是。”
她這一顆心倒也果真樂意給他面子似地,分明是一夜未曾平靜下來,此時卻莫名就安定了許多。
“聽得見的,啞病乃是後天所致。”
“……”宋氏不禁訝然。
一番洗漱罷,阿豆走了進來替張眉壽梳髮。
她收回視線來,輕聲問女兒:“既是太子殿下的人,可方便出遠門?”
今日這早朝未免太無趣了些。
這短短一個時辰,女兒固然有足夠的時間將這啞婆帶過來,卻必然不可能來得及與太子殿下商議此事。
到底是看着長大的女婿,對其性情與行事作風大致上還是瞭解的。
倒不怕他有備而來,再如何有準備,也是已然沉不住氣的表現。
……
因宋老太爺與宋氏都不願多耽擱片刻,因此當日天色臨暗之際,張巒便將妻子與岳父送出了城。
因是小事,看似並不起眼——但這些事情,正如一把拂塵,每掃一次,父皇心中那面鏡子便會更清明些。
“奴婢怕姑娘夜裡睡不着,要喚人說話解悶兒,換了旁人來會不習慣。”阿荔笑着說道,彎身替張眉壽穿鞋。
昭豐帝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這怎能怪得了國師?人心二字向來最是難測,佛法無邊,卻也難渡無心之人啊……”
單從那泛紅的眼眶來看,她家父親大人必然是又哭了。
“姑娘起來了。”
這樣一句話,叫清羽來傳達也是一樣的,哪裡值得還特意寫一封信。
繼曉不會沒有察覺。
守在外間幾乎也跟着一夜沒睡的阿荔,聽到動靜忙進來伺候。
雖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也打消了宋氏的猶疑。
養心殿中,昭豐帝聽罷繼曉所言,不由動了動眉毛。
祝又樘聽在耳中,並不意外。
繼曉眼中卻顯出了兩分少見的凝重來。
“陛下有所不知,此人所犯戒規並非只殺戒這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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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_^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