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外烏雲密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豆大的雨點打在船帆上,發出密密麻麻的“帛帛”聲響。風雨相伴,船身搖晃得就越發厲害,只是速度竟不稍減。
“乙二”號客房內,商濟北奮筆疾書,足足寫了一炷香的功夫。說了聲:“好了。”將自己方纔寫好的紙張折了起來,放入一個信封,蓋上封泥和印章封好。擡頭望向殷寒水,說道:“你不願意幫我辦事,我也不勉強。但你可否幫我將這封信,傳回給齊姐姐?”
殷寒水本不願意,但一聽說是傳信給齊燕,哪裡能拒絕得了?趕忙滿口應承。殊不知他這反應早已爲商濟北算中。兩人心智本是相若,但自己弱點爲對方堪破,那就先天輸了一籌,如何能鬥得過?
商濟北見他接下了書信放入懷中,心中暗喜,嘴上卻鄭重其事說道:“這封信你必須貼身攜帶,不可交予旁人,就算你那幾個兄弟也不能泄露一星半點。”
殷寒水笑道:“這是自然。”不再多說,推開房門離去。商濟北看着他離去,眼中笑意卻越發詭異。
殷寒水進了“乙一”號客房,見到當日那錢姓老翁掉在地上的行李,卻找不到老翁本人,心知他多半已經遇害,心中悶悶不樂,只好回了房間。
嶽、程二人對他甚是記掛,見他安然回來,也是暗暗歡喜。只是嶽山窮眼皮子跳的是越發歡快,但這次卻不敢再和程靈心說了,只是自己冥思苦想,渾然不知問題出在何處。
殷寒水怕一會下水弄溼了給齊燕的信,找了塊油布將信包好,壓得嚴嚴實實的裝了起來。六個人全都找出黑色衣服換上,將袖口扎得緊緊的,已是做好了逃遁的準備,只是靜待天黑。
過了不知道多久,窗外光線漸漸暗淡下來。肥冬把耳朵貼在地上,仔細聽着外邊的聲音。聽了一會,面上表情卻越來越難看。擡起頭來,弱弱地說道:“今兒個真奇怪,甲板上的人似乎多了許多。”
殷寒水心中暗想:“馬上就要到落燕峽,照商濟北的說法,屆時定然要出事。”心中焦急,對肥冬說道:“難道是護衛多了許多?”
肥冬說道:“看這光景倒像。”
嶽山窮又問:“外邊共有幾人?可有死角?”
肥冬苦笑道:“左右舷各有五人,算下來每隔五丈就有一人。”幾人凝噎無語,這情形就是看守犯人也差不多了。
殷寒水心中一凜,心道:“恐怕商濟北那邊有人泄露了消息,不然定不會有這般陣仗。”只覺心中迷霧越來越濃,難以看清局勢。
石頭甚少說話,這時卻突然出聲,說道:“既然無法......無法從甲板下水,就從......從下面走罷。”嶽山窮道:“下面是什麼地方?”肥冬說道:“倒是沒聽見有人走動,只是有嘩嘩的水聲。想必應該安全。”
殷寒水念頭一轉,說道:“應該是裝水的壓載艙。石頭你快開個洞,免得夜長夢多。”(注:壓載艙這樣的設計是近代纔出現,因爲劇情需要科技水平超前了些,請不要深究)
這房間地板也就是兩層木板,下邊黏上了粘土。石頭拿出一把弓鋸,雙手上下“咔咔咔”地就動了起來。他雙手將鋸把握得極穩,角度調整得又好,弓鋸上下運移速度極快,一轉眼功夫就切了兩個直徑約兩尺的半圓出來,只在兩邊各留了一點沒切。
石頭收好弓鋸,額頭上卻是一點汗珠也沒有。正待說話,卻是“砰”地一聲,房門已被人撞了開來。
殷寒水等人吃了一驚,還未回過神來,房中就涌進了四男一女。爲首那人肥頭大耳,雙眼細長,臉頰橫肉叢生,胖得連脖子也見不到。身上穿着一襲員外服,手中還拿着一隻雞腿,兀自在那啃個不停。其餘三男一女分列左右,皆做着飯店裡的侍者打扮。三個男的長得奇形怪狀,左邊第一人身材極瘦,手腳極長,拿着一把掃帚;左邊第二人滿面鬚髮,就連五官都看得不甚清楚,肩上揹着一條毛巾;右邊男的口中兩顆獠牙直伸出嘴邊,手裡抓着一條長凳。女的倒還算是正常,一張臉就像羊脂白玉一般,手中拿着一雙玉筷。
程靈心和三小不知對方來路還好些,殷寒水和嶽山窮卻是心中寒意升起,如墜冰窖。這五人盯着他們冷笑不已,臉上煞氣重重,任誰都看得出來定是不懷好意。奈何對方名氣太大,他們決計是無法匹敵。只是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別要讓他們發現地上蹊蹺。
正值忐忑之際,那員外已將手中雞腿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油漬,開口說道:“衣服都換好了?要不是老夫來得及時,恐怕還真給你們跑了。東西拿出來罷。”
殷寒水等人不明其意,忙問:“什麼東西?內中定有誤會。”那手拿掃帚的男子怒聲道:“見到史掌櫃的還敢隱瞞,難道真的活得不耐煩了?”程靈心心下好奇,問道:“什麼史掌櫃?你們是誰?”她這話一問出,對面五人全都張口結舌,面面相覷,就好像見到了天底下最令人吃驚的事情一般。
殷寒水知道她閱歷太淺,趕忙解釋道:“史掌櫃大名如雷貫耳,今日能見到真是三生有幸。”說着抱拳對着員外躬身一揖,又道:“史掌櫃就是如意客棧的‘吃喝嫖賭’四大掌櫃中排名首位的‘吃掌櫃’史不得,其他三位掌櫃分別是‘喝掌櫃’賀不盡,‘嫖掌櫃’樸不完,‘賭掌櫃’杜不夠。這四位想來就是史掌櫃隨身五大侍者’金銀銅鐵玉‘了,只是怎麼少了一位?”這番話卻是向着程靈心說的。
史掌櫃見他說的頭頭是道,心下稍霽。微微點頭,慢條斯理地說道:“還是你這個娃娃有點見識。那個女娃連我也不知道,這雙招子看來也沒什麼用,我這就取了罷。”說完作勢欲要動手。
殷寒水連忙賠罪道:“我這妹子剛從家裡出來,實在是什麼也不懂,久聞史掌櫃英明神武,寬宏大量,是以在四大掌櫃中排名第一,想必不會與她一般見識。”
史掌櫃聽到“四大掌櫃中排名第一”,心中歡喜,越看他越是順眼,只是微笑點頭。殷寒水見狀心想:“傳說四大掌櫃各自不和,內鬥已久,看來還真是傳聞不虛。”於是又是一陣猛拍,只把史大掌櫃捧得渾身舒坦,越發不好意思翻臉。
那手拿一條長凳的漢子就是“金銀銅鐵玉”五大侍者中的銀月狼,爲首的金鳳凰不在,這裡除了史掌櫃以外就是以他爲首。他見殷寒水這馬屁功夫了得,心中暗想:“大掌櫃除了吃以外可不就是好這一口,這小子這下倒是搔到了癢處。”咳了一聲,走上前拍拍史掌櫃,說道:“掌櫃的,事情要緊。”
史掌櫃正給拍得心花怒放,這一下給打斷了心中可是膩歪得緊。不過銀月狼說得有理,他只好大袖一揮,說道:“好了小子,你表現不錯,只要你把東西交出來,我就不與你們爲難,你看可使得?”只是殷寒水再聰明伶俐,也不知道他話中說得是什麼東西,如何交的出來?
此時已是亥時,天上雲收雨歇,烏雲散盡,月光斜斜地從窗口照了進來,映在史掌櫃的胖臉上,留下幾團陰影。他口氣雖緩和,但面上橫肉微微抖動,看起來兇惡異常,三小嚇得不敢說話。四大侍者中的玉珊瑚,最喜嚇唬小孩子,見三小如此模樣,手臂微微一晃,不知從哪弄出來一團血淋淋的東西,遞給了史掌櫃。史掌櫃接了過來,直接張嘴便咬,血線沿着嘴角留下,看去更是可怖。肥冬年紀較小,“啊”地叫了一聲,已是哭了起來。
殷寒水無法,想到如意客棧赫赫威名,實在不願輕易翻臉。伸手取下了自己的腰包,放到桌上,扭頭對嶽山窮幾人說道:“我們的東西都拿下來罷。”大家知道形勢所迫,紛紛依言照做,連程靈心頭上的簪子都取了下來。
殷寒水壓抑住心中屈辱,沉聲道:“所有東西都在這裡了,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拿着掃帚的那人是鐵蜘蛛,厲聲喝道:“衣服全都脫下來!”
嶽山窮見他如此逼迫,再也忍耐不住,雙手一拍桌案,長身而起叫道:“士可殺不可辱,可別做得太過分!”
四大侍衛嘿嘿冷笑,玉珊瑚說道:“我爲刀俎,爾爲魚肉,難道你們還敢不服?”
就在這時,外間隱隱傳來幾聲喝叱聲,史掌櫃暗叫不好,心想:“莫非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忙對鐵、玉二人交代:“你們兩個留下,務必把東西找回來!”帶着銀、銅二人匆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