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了,危險也過去了,運河上的船隻就都開始將全部的帆放下來快速航行。
楊本才從船尾洗漱了回來,很自然地走向前甲板的易書元,經過昨晚之後,他覺得自己和這位易先生已經算是朋友了。
不過走到前甲板的時候,發現易書元正在詢問孟老漢事情。
“開陽水神的廟?”
正放下主帆固定一個角度方向的孟老漢做完手中的事,略有些詫異地看向易書元。
“易先生,您不是說您不趕考嘛?”
“確實不趕考,卻也想了解了解沿途風光。”
楊本才這會纔剛剛過來,聽到話音就忍不住自告奮勇地開口了。
“大河神廟啊,我早就打聽過了,泊雲港河神廟,開陽大運河首廟,香火最好也最靈驗的地方!就是香油錢有點貴,我都準備好了.對了,孟老伯,咱這船會在那停一下嗎?”
楊本才說着就看向了桅杆旁的孟老漢,後者笑了下,點點頭看向易書元道。
“楊公子說得對,開陽大運河首廟就在泊雲港.”
說着孟老漢看了看楊本才繼續道。
“但是泊雲港的泊位緊張,且泊位費較爲昂貴,我們的船雖然需要在那附近停靠買點吃食補給,但卻不會停在泊雲港,應該會和往常一樣停在港外七八里的小河村。”
楊本才聞言心頭一驚。
“啊?不停在泊雲港?這怎麼成啊!我都準備好香油錢了,而且泊雲港不一樣啊,泊雲泊雲,平步青雲啊,怎麼能不停啊!”
楊本才聲量都高了幾個度,聽得易書元在邊上咧了咧嘴,想起了楊本才那句“趕考的盤纏要花在刀刃上”。
孟老漢在邊上玩笑着說了一句。
“楊公子,小河村距離泊雲港也就七八里地,至多不過十里,您要是真的虔誠,哪怕走走路也就到了,咱的船至少要在那邊過個夜的。”
楊本才皺起眉頭沒有說話,這代表他似乎在認真考慮這種可能性了。
易書元則望向開陽大運河的方向。
“孟伯,咱們的船還有幾天路程?”
“那可就早咯,怎麼着也得至少三天,還得天公作美,要是都下剛剛那種雨,船可開不快。”
聽到這,楊本才又來了精神。
“易兄,孟老伯,剛剛在下頭我瞧不見,但聽得到,是不是差點出船禍了?究竟撞到沒,沒人出事吧?”
“沒撞到,是後面的船,挺懸的,大雨天匯水,指不定水下就有渦流呢,剛剛啊.”
孟老漢說着又看了易書元一眼,這會後者已經看向了開陽運河前方。
易先生叫“開陽水神”?常人不都叫河神麼,這叫法好怪啊。
“唉說下去啊!”
楊本才提醒一句,孟老漢纔回神。
“噢,剛剛啊,雨太大,後面兩艘船雖然錯開了,但大船不知怎麼的就”
孟老漢在講的時候,船艙裡其他乘客也已經出來透氣,紛紛圍了過來,而易書元則走開幾步,回到了靠近船首的地方。
開陽水神廟,泊雲港?
易書元出神般看了一會河面,楊本才就過來了。
“易兄,易兄,剛剛後面當真危險,你是不是見着了?差一點船毀人亡啊!不過船沒事天也馬上晴了,真是老天開眼啊”
易書元對着楊本才笑了笑。
“是啊,昨夜我沒有休息好,這會想回去補個覺了,楊兄請自便。”
說完,易書元拱了拱手,就走向了船艙,楊本才下意識回了一禮,回神之後忍不住嘀咕着:“沒睡好還起得這麼早?”
易書元回到了貨倉內暫時屬於自己的那個角落,袖中飛出一張毯子墊在地板上,隨後側躺了下去。
在躺下之後沒多久,易書元的呼吸就變得均勻。
而下一刻,一個模糊的人形好似脫體而出,到了船外則化爲一道無形清風從船艙中吹出,沿着河道吹向了船隻前行的遠方。
易書元以一牀被子幻化軀體,已經能做到有形有質,道行比他低的人是很難看出來的。
此刻易書元御風而行速度飛快。
如今修爲已經幾次提升,悟道幾番所得之下,即便只是普通的御風,易書元使出來也和曾經的自己不可同日而語。
江中和沿岸景色急速在往身後掠去,順風大船需要三天航行才能到的地方,易書元僅僅只需要花小半個時辰就能抵達。
雖然對整體地界的地形不熟,但只需要沿着開陽大運河前行就行了,而且陸雨薇不能離開水域範圍,所以易書元也不方便直飛,一道急風始終貼着水面不遠。
這導致沿途很多大小船隻上的人會突然感覺到一陣強一些的風吹過,吹得人身形都略微晃動,但卻又沒有後續。
等沿着水道飛了不短的一段時間之後,易書元已經看到了遠方河邊一座繁茂的港口,前一眼還十分遙遠,後一眼已經到了近處。
港口附近有一座較爲宏偉的廟宇,此刻廟內外香客如織香火鼎盛。
正是春闈在即,這廟裡簡直人滿爲患,廟祝廟工是痛苦並快樂着
風緩了下來,託着易書元到了廟宇附近的水邊。
在落地之前,易書元將手中摺扇往水中一丟。
嗖~
摺扇化爲一道無形之風,捲到了水岸附近,在浮萍邊上化爲了一株沾着露水的水草,隨着岸邊微風吹拂,盪漾起一陣陣細細的波紋。
易書元此刻已經一步踏在岸上,身形也瞬間從無形到模糊,再到清晰。
只不過雖然形體十分清晰,但此刻的易書元周身清氣環繞,於常人眼中就會明亮幾分,但可能看過之後很快就會忘記他是什麼樣的。
灰勉這會纔算鬆了口氣,剛剛先生飛得太快,哪怕它在先生懷裡不會有狂風撲面,但還是覺得很緊張。
“先生,這就是您說的正統的方法?”
“不錯,開陽河上出了害人的妖孽,還有成了氣候的鬼物攝人陽氣,妖物鬼物來去自如,他開陽水神難辭其咎!”
聽到易書元的回答,灰勉愣了一下。
“可是那是他乾兒子和手下大將啊.”
易書元看向懷中的小貂笑了笑。
“哦是麼?但是我不知道啊!”
“您明明”
灰勉話到一半不說下去了,它已經反應過來了,先生爲什麼要知道?確實,先生不知道!
說話間,易書元已經走向前走去,隨着腳步的前行,前方的香客也越來越多,旁人對易書元從另一個無人方向出現沒有絲毫詫異,彷彿本該如此。
“唉唉唉,各位施主,各位信衆,各位大善官人,廟裡人太多了,諸位且有序慢走——”
廟工在那邊喊着。
“河神大人靈驗得很,諸位只需要虔誠以待就行了,買香的就在邊上買,再往裡面沒有攤位了的——”
人確實多,但還不至於到走不動道的地步。
易書元隨着絡繹不絕的人流入了廟宇範圍,發現買香的攤位雖大,但就一個,不似很多廟宇中攤位衆多相互競爭。
看起來這香燭攤位也是廟宇的產業了。
“各位香客老爺,可要買點香?”
攤位上有人吆喝有人收錢找零也有人取貨遞香,顯得分工有序。
來這的人雖然不是每一個人都會買香,但買香的肯定佔大部分,易書元也走了過去。
“唉這位公子,可要買香?這裡都是上好的檀香,有二十文三柱的,五十文三柱的,一百文三柱的,還有一兩銀子三柱的神佑香!”
嚯,這香好貴啊!
一兩銀子的香都敢賣?摻了金粉做的嗎?
“我要三柱二十文錢的。”
易書元這麼迴應了一句。
大多數人都是買的二十文,但只要是儒生打扮的,一般再次也是五十文起步。
畢竟春闈在即,這會來拜神的一些個儒生,多半就是寄託神靈,想要請神保佑考取功名的。
而聽到易書元的話,招呼人的廟工忍不住撇了撇嘴。
剛剛一眼就看到走來的這位形容俊秀氣度不凡,還以爲是個大主顧,沒想到纔買個二十文的。
人家書生都買五十文上百文,甚至一兩銀子的,神靈憑什麼保佑你個二十文的?
心中這麼想,口中倒也沒說,只是那鄙夷的嘴臉已經如畫出來一般明顯。
易書元不以爲意,他已經取錢給了邊上的廟工,自然有人遞過來三柱檀香。
“您的香。”
易書元接過之後也不道謝,徑直順着人流去往廟宇內部。
“灰勉,你說這河神受不受得住我三炷清香?”
“嘿嘿嘿嘿.”
灰勉用低笑聲回答,它已經迫不及待了,雖然早已經知道先生不可輕易拜神,但它也沒見過啊,終究是有神要先體驗體驗的。
河神廟供奉的不只是河神,還有河神手下的各種將官,甚至還有一個偏殿專門供奉了水部的幾位天神。
這廟宇也不只是上香,還有諸多景緻,更有文人墨客鬥詩詞留筆墨,營造出一片風雅景象。
易書元沒有在這廟宇中游覽的打算,更沒有參與那邊文人們的娛樂,而是和普通目的性很強的香客一樣,穿過前面幾院,走向了最大的正殿。
前方都是香客,殿院中到殿內,都是一片煙霧繚繞。
易書元從外面擡頭看去,開陽大運河水神之像是一個神色平靜的男子。
這河神頭戴進賢冠,身穿黑雲袍,雕琢得十分精細,烘托出三分神性,好似眼神微閉看着臺下恭敬虔誠的諸多香客。
易書元就站在院中平靜地看着這開陽水神,他沒有入廟和香客搶蒲團拜,也沒有進到裡面上香的打算。
只是念頭一動,易書元手中的三炷香頂端就有火氣滋生,下一個剎那便被一起點燃。
易書元手持三炷清香,走到了院中的大香鼎邊。
這香鼎裡一般是香客一大把一大把插香供奉的,而易書元在此刻雙手捏住香底,對着神像方向,輕輕將三炷香插入香鼎。
這一刻,一股並非人人可以聞到的濃郁檀香味從香鼎中傳出
正在拜神的香客發現,神案邊的香爐內,那些長香似乎在抖,原本積攢在香頭處蓋住半邊火星的香灰已經紛紛脫落
正在招呼人的廟祝廟工,發現身旁一些大燭大燈的燈火在飄搖,長明燈內的燈油泛起波紋.
文人墨客正在揮筆弄墨歡言附詩詞,卻發現茶盞中的蓋子在抖,硯臺中的墨汁在晃動,手中的筆下的字也略有歪斜,但這不是手不穩筆在晃,而是桌與紙在顫動
這種感覺初時不明顯,隨後能讓人察覺,逐漸變得越來越劇烈.
整個開陽大運河河神廟開始微微晃動,一些打掃不到的積年老灰塵也不斷落下。
尤其是一尊河神神像,抖動得最厲害,好似要從神臺上翻下來。
“隆隆隆隆隆隆.”
短短時間內,動靜已經轟隆有聲。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了?”
“地龍翻身?”
有人愣神,有人驚疑,但隨着動靜越來越大,終於有人在驚駭中大喊出來。
“啊——”“廟要塌了——”
“快跑啊——”“啊”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