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的裝束分成三種風格。
兩個人衣着雖然看着色澤並不華美,但服裝精緻也披着帶絨的斗篷,顯然是馬車上下來的,圍繞他們身邊的三個人顯然是僕從。
至於另外十一人顯然又是一種風格,短打、皮夾、又扎綁腿又纏手,顯得十分乾練,有幾分江湖氣又有幾分不同。
三種人也有三種氣數,或晦暗或明朗或駁雜,只是掃了一眼,一切都在易書元眼中顯得分明。
而此刻門外的人也纔看清楚開門者的樣子。
“這麼多人啊?”
易書元露出詫異皺眉的樣子,好像是看到人多,下意識往後退縮了一下。
“師父!”
石生在內部角落的篝火旁站了起來。
一看到易書元的樣子,再看到篝火旁的石生,不少人頓時放鬆下來。
有個戴着襆頭留着短鬚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
“這位書生,我們也不過是過路之人,找地方宿營一夜,這老驛站還有些地方,容我們一起休息休息如何?”
術士?
易書元看了看外面,帶着小心謹慎又無奈的語氣。
“這也不是我家,你們要休息就休息吧.”
“多謝了!”
易書元點了點頭,又看了外面一眼便直接回了內部的角落,坐到了石生的身邊。
石生一點都不怕,湊到易書元身邊好奇道。
“師父,好多人呀,他們是幹什麼的?”
“沒什麼,路過的,再睡一會吧。”
石生立刻搖了搖頭。
“睡夠了,一會要行氣呢!”
說話的時候,石生好奇地眼神一直盯着新到的路人,這會已經有部分人進屋清理,另一部人則在外頭做準備。
清掃地面的人時不時回頭看看角落的易書元,他要麼回個微笑,要麼沒什麼反應。
驛站外,剛剛和易書元攀談的人正在解着固定棺材繩索,不過解的只是棺材和牛車固定的繩索,而棺槨本身還有繩索捆着。
等該解的繩索都解下來了,其中四人分別站在棺槨的四角,用雙手托住棺槨底座。
“一二三,起!”
隨着爲首者一聲令下,棺槨被四人緩緩擡起,隨後朝着驛站內部走去。
“小心點小心點,別磕着!”
兩個衣着精緻的人小心地在邊上看着,不時招呼幾人小心一些。
裡面一羣人好一陣忙活,見到棺材進來,紛紛讓開或者前去前去接應。
“哎哎,我說你們怎麼把棺材也擡進來啊?”
易書元終於說話了。
一個披着斗篷的男子趕緊上前一步。
“叨擾叨擾,見棺發財嘛,沒事的沒事的!”
剛剛和易書元在門口聊過的那個術士此時正在指揮着四個擡棺的人,他們低聲喊着號子,隨後緩緩擡着棺材到了內裡的角落。
“好,就這,慢慢放下!”
地上墊了枯草,好幾塊方木,都是本來就攜帶過來的,此刻棺槨緩緩下降,最終“嘭”的沉悶一聲後被擺到了方木上。
那名術士微微點頭,這纔看向那邊的易書元,笑着解釋道。
“這位書生,萬一要是下雨淋着棺槨不太好,便擡進來看顧,我們已經儘量挑選小路不驚擾別人了,今晚實在是湊巧撞上了,還望見諒!”
“唉”
易書元搖了搖頭坐下了下去,倒是石生一直好奇地盯着。
片刻後,外面的車架和牛馬也已經被固定到了原本老驛站的馬廄位置,那三個僕從最後進來,關上了驛站的門。
寒風的呼嘯聲一下子就弱了下來,寒冷也被部分隔絕在了室外。
“書生,借個火如何?”
“請便吧!”
易書元這麼說了一句,那個術士便走到了他們身邊,雖然是蹲下去抽柴枝,但眼神卻細心打量了一下角落的兩人。
隨後一根燃着火的木柴被抽離,男子道了聲謝就回了那邊的人羣中,藉着這根柴枝點篝火,肯定能省不少事。
隨着又一堆篝火升起,那邊的一羣人明顯也放鬆了不少,火焰帶來的不只是溫暖,也有安全感。
“都注意着點,別睡太死,盯着那邊的人。”
馬車上下來的一人正在烤着火,此刻聞言又看了看易書元和石生,這會易書元正掰開一個烤饅頭遞給孩童一半。
“法師,這不過是一個書生一個書童啊!”
“此言差矣,帶這麼小一個孩童出門,不哭也不鬧的,還是多留心一下爲好。”
篝火上加了支架,很快支起了鍋,也不是新燉東西,而是本身就有一鍋凍住的肉湯,此刻不過是化凍即可。
很快香味就飄滿了老驛站內部。
石生趴在易書元的腿上盯着對面的一羣人,嘴裡不停嚥着口水。
“師父.”
易書元也看向那邊,卻正好見到那術士端着一個木碗起身走了過來,碗邊搭着一隻木勺,碗中正冒着騰騰熱氣。
“這是白日裡燉煮的一鍋肉湯,熱了一下又加了點新料,不嫌棄的話就吃點吧!”
“不嫌棄不嫌棄!多謝了!”
易書元起身雙手接過肉湯,坐下來用勺子連湯帶肉裝了一勺,石生趴在腿邊十分期待,但還是說了一句。
“師父,您先吃!”
易書元也不拒絕,先吃了一口咀嚼着品味,然後再盛了一勺吹了吹遞給石生,後者這才吃了下去。
“好吃!”
易書元看向送湯之人再次露出感激的神色。
“多謝了!”
“不客氣!”
男子回到了自己那一方的人羣中,看着易書元和石生毫無戒備的樣子,顯然並不像常走江湖的樣子。
這邊的篝火旁也已經吃開了,幹餅配着肉湯,在這樣寒冷的冬夜別提有多香了。
“趕緊吃,吃完趕緊休息。”
“是!”“知道了!”
“師父,棺槨中的屍體”
“不用擔心,算好時間,到地方了自然正好合適,今晚喂一隻。”
“是!”
除了一碗肉湯,兩邊似乎再無交集,十幾人也在這邊邊吃邊聊,直到易書元將吃完肉湯的碗勺送回去。
易書元拿着碗和勺子走到那邊人羣中,有人已經站起來接過了東西。
“多謝了!”
“書生,還要不要餅子?”
“不用了。”
易書元搖了搖頭,看了一個角落一個罩着布的籠子一眼,聽着裡面“咯咯咯”的動靜,加上那一股雞騷味,明顯是一個養着不止一隻雞的雞籠。
寒暄過後,易書元便回去了,雙方暫時不再有什麼交集。
夜逐漸深了,易書元用茅草鋪了地面,在角落對着牆,枕着手臂和衣而睡,石生就躺在他身邊的內側,身上裹着一層小毯子。
另一羣人也大多休息了,除了守夜的人,室內只有柴枝燃燒偶爾帶出的爆裂聲。
子時前夕,易書元眼皮微動,石生則睜開了眼睛。
“師父.”
石生輕聲叫了叫,但沒見易書元有什麼動靜。
而在另一邊,那個守夜的人則走到了雞籠邊,掀開了罩着的黑布,隨後籠開一個縫隙,伸手就抓出一隻活雞,然後走向棺槨。
“咯咯咯”
雞籠內的雞一陣鬧騰,不過男子手中的那隻雞被扼住了咽喉發不出聲。
石生已經爬起來趴在易書元身上,灰勉也從毯子下鑽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咯啦.”
雞的叫聲戛然而止,男子手中的雞直接被扭斷了脖子,並且用指甲直接掐破了咽喉,隨後舉着雞頭下腳上,一縷雞血在母雞的抽搐掙扎中從雞脖子處落下。
棺材蓋子上有一道小小的裂縫,雞血落到棺材蓋上,基本都順着縫隙流入了棺材內部。
“咣噹咣噹.”
棺材內部一陣輕微的震動,令舉着雞的男子身子都抖了一下,但棺材很快平靜下來,男子也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男子忽然察覺到了什麼,轉頭看向另一邊,發現那個孩童蓋着一層毯子好奇地看着這邊。
看着石生愣愣盯着的樣子,男子以爲是自己殺雞把孩子給嚇住了,頓時就有些尷尬,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對着石生笑了一下。
石生盯着男子看着,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不知道爲什麼,男子感覺這笑容特別乾淨純潔,讓他本有些緊張的神經都好似得以舒緩。
“石生,睡覺。”
聽到易書元的叫聲,石生“哦”了一聲就繼續躺下了。
易書元雖然沒有睜眼,但對發生了什麼一清二楚。
原以爲只是運送危險的棺槨,沒想到還殺雞養屍,顯然棺槨裡面的屍體已經屍變了,而且是他們主動激起了這種屍變。
那術士剛剛看着人還挺好的,卻居然主動讓已經處於屍變中的屍體見血,有些邪性啊!
雞血進入棺槨之後,內部的陰煞氣顯然是在增強的,甚至已經隱隱滲出了棺材外。
“咯啦啦啦.咯啦啦啦”
棺槨上發出一陣有些瘮人的咯吱聲,這是棺材木料的聲響,也是捆棺繩的聲響,還有一部分令人牙酸的聲音。
正在休息中的那一羣人中,術士醒了,他的弟子也紛紛直起身來看着棺材。
好一會之後,棺材的動靜消停下去,那些個緊張的弟子紛紛鬆了口氣,而術士則慢悠悠說道。
“大驚小怪,沒什麼大不了的,休息吧!”
易書元睜開了眼睛,低頭看看懷中蜷縮的石生,後者眼睛睜得老大,顯然這會多少有些怕了。
“師父,那是什麼聲音啊”
“指甲抓木板的聲音。”
“這些人就是術士麼?”
“算是吧!”
石生聲音壓到了最低,抓着易書元的衣襟又以出氣般的聲音問了一句。
“那棺材困得住裡面的東西麼?”
易書元想了下如實說道。
“困不住。”
很顯然棺材裡面的陰煞邪氣已經遠遠強於外部包裹着的力量,不是什麼時候破,而是棺材裡的東西想什麼時候破的問題。
裡面的東西已經有靈智了,它在觀察着外面!
這是人養屍呢,還是屍養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