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昌知道時間久了外面的人會着急,所以快速平復氣息,深深吸一口氣,四方靈氣就緩緩流動過來,順着這一口氣息融入體內潤澤臟腑。
幾息之後,胥子昌重新睜開眼睛,再度看向面前的紙張,依然有些心緒難平。
留書之人定也是仙修,而且毫無疑問,其人修爲之高乃自己平生僅見,一篇殘文天道不容。
“若是能找到他,若是能找到他”
胥子昌死死盯着紙張上的文字,不斷喃喃自語,彷彿想要將文字刻入心中。
恍惚間,胥子昌周身都好似變得模糊起來,而在他眼中,除了眼前紙張上的字,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一種輕微的扭曲——
遙遠的西北溯州之地,此刻的天還不過蒙蒙亮。
一家客棧之中,石生抱着裹着被子睡得正香,而易書元則在牀鋪邊沿以手枕頭側臥而眠。
睡夢之中,易書元心神微動,似有所感。
這一刻易書元於半夢半醒之間牽神而動。
一如當初在卓晴屋前小憩那樣,那一份感覺非是神魂出竅,卻又夢若分神,似乎神留本軀,卻又好似出神遨遊外界。
記載有《乾坤變》的紙張極爲特殊,以至於此刻易書元的一縷心神竟然直接在紙面上浮現。
雖相隔萬千裡之遙,但易書元的身形卻漸漸在紙面上化生而出。
易書元站在紙張邊上,低頭看向前方,法眼之下,一個周身隱有靈氣環繞的男子就盤坐在地上。
這人身中隱含仙靈之氣,顯然是仙道中人,但在易書元看來,其人氣數有些不正常。
男子目不轉睛地盯着紙面,顯然是看不到易書元的。
“若是能找到他,若是能找到他”
胥子昌的喃喃自語傳來,令易書元不由覺得有些奇妙,又覺得有些好笑。
“我尋你,你尋我?”
這話易書元雖然出口了,但顯然胥子昌聽不到。
不過僅僅是這幾息之間,易書元便感覺自身這種狀態已然不穩,正如當初在卓晴院中一個回眸就會潰散。
易書元轉身走向靜室門口,視房門如無物,一步跨出已經穿門而出,也看到了門外的幾人。
隨後不等身形潰散,易書元念頭一動,這一縷心神就散去了。
溯州的客棧中,易書元側臥而眠的身軀也在此刻睜開了眼睛。
“阿寶已經這麼大了啊!”
——
靜室之外,等候的人逐漸開始焦躁起來,胥子昌太過專注,以至於忘了時間,但外面的終究是普通人,心中會越來越不安定。
原本已經回到桌邊喝茶的衆人,此刻陸續又都圍到了門前。
雖然看着裡面的模糊身影是坐着一動不動,可還讓大家頻頻皺眉。
明明是入靜室細觀,怎麼過了快小半個時辰了沒任何動靜了?
易阿寶此刻十分不安,甚至想着那副字是不是出了問題,他求助般看向身邊的夫子,壓低了聲音道。
“夫子,怎麼這麼久啊”
老夫子同樣也耐不住了。
雖然裡面是靜室,雖然可能不禮貌,但你這麼久了沒個反應同樣失禮了吧?
老夫子也不管那麼多了,伸手就拍在了門上。
“砰砰砰”
“胥先生,伱看完了沒有?已經很久了!”
敲門聲一下子將裡面的胥子昌驚醒了,他略顯慌張地看向周圍,沒有什麼異常,眼前的紙張也正常攤在地上,不由狠狠鬆了口氣。
“砰砰砰”
“胥先生再不出來,我們就進去了!”
錢興文也有些急了。
“胥先生,你看好了沒有啊?”
胥子昌趕緊坐正,念動施法伸手朝前一拂,空中凝聚一滴滴水珠,將地面的血和自己衣衫上的血痕紛紛抹去。
他又抹了抹嘴角,指尖的血跡微微泛黑,隨後纔看向門口。
“你們進來吧!”
聽到裡面終於說話了,外頭的人把門打開,幾乎是一擁而入。
當看到那張字好端端在展開在地板上,剛剛門外焦急等候的所有人都不由鬆了口氣。
錢興文爲了緩和氣氛,便趕緊低聲詢問起來。
“胥先生可是看完了?敲定如何裝裱了麼?”
胥子昌看都沒看錢興文,而是擡頭望向了李夫子身邊的易阿寶。
“這位公子,此篇可有名稱?”
易阿寶點了點頭回答。
“此篇名爲《乾坤變》。”
乾坤變?好一個乾坤變!握天地奧妙運轉乾坤變數,難怪天地不容!
“可知是何人所留?”
易阿寶搖了搖頭。
“家傳之物,並不清楚。”
胥子昌知道眼前的書生在撒謊,但這也不重要,他只是看着易阿寶繼續說道。
“能得此字,想來也是有緣法所在,胥斗膽問一句,公子能否割愛?”
“啊?”
易阿寶愣了一下,而旁邊則有早就略微不爽的同窗好友低聲譏諷一句。
“想得真美!”
就連李夫子也皺眉,這種字怎麼可能會賣呢,就算要賣,輪得到你麼?
這一刻,阿寶蹲下將紙張小心撿起來,而胥子昌也並不阻攔。
面對衆人的表情變化甚至是出言嗤笑,胥子昌都絲毫不惱,他也清楚衆人會怎麼想,但卻帶着微笑又說道。
“這位公子,你不知道胥某會出什麼價,怎會清楚自己動不動心呢?”
易阿寶還沒說話,他的朋友就再也忍不住了。
“什麼價?千金不換!”“是啊,胥先生,你若是能幫忙裝裱,我們感激不盡,要多少錢隨你開!若是不想幫忙,大不了找別人!”
“就是!”
胥子昌彷彿早就料到衆人會這麼說,不由帶着笑容搖頭。
“金銀銅錢?寶石美玉?如何配和此字相提並論!”
此話一出,其餘人不由微微一愣,而胥子昌則看着易阿寶十分認真地說道。
“你若願意割愛,想要金錢,我可給你金山銀山,想要功名,我可助你金榜題名加官進爵,想要壽元,我可使你長命百歲且百病不生”
胥子昌話音微微一頓,走近易阿寶一步,繼續說道。
“想要美眷,我亦可以帶你閱盡人間美色,若還不滿足,便是天上神女靈境仙子.也未必不能一見!”
胥子昌又更近一步,死死盯着易阿寶繼續說道。
“只要你開口.只要你開口!”
易阿寶人都傻了,這是什麼條件?他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不過他看向旁人都是一副微微呆滯的樣子,便清楚剛剛不是幻聽。
“今日是我等叨擾了,阿寶,我看我們還是不打擾胥先生了!”
老夫子忽然說話了,並且說話的同時也走到了易阿寶的前面,擋住了胥子昌的視線,向着他拱手欠身。
“胥先生,我等告辭了!”
說罷,李老夫子眼神嚴厲地看向阿寶和其餘人,其他人如夢初醒,紛紛一起行禮。
“我等打擾了,今日便告辭了!”“打擾了!”
錢興文似乎十分着急,趕緊低聲道。
“李夫子,李夫子,再留一會啊,易公子,剛剛胥先生說的話,李兄,李兄,哎哎,諸位.”
錢興文話還沒說完,就見李老夫子已經拉着易阿寶的手往外走。
胥子昌也心中發緊,追着衆人走到了靜室之外,看着他們出門而去,雖略微失神,但卻也沒有緊追不放,只是輕輕開口,以只有易阿寶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易公子,只要你開口就行了你也一定會來找我的”
已經將字重新裝回木匣中的阿寶回頭望了一眼,就已經被李夫子強拉着快步離去。
李夫子六十多的年紀,此刻走得飛快,拉着易阿寶的手也十分用力,帶着衆人快速離開這一條巷子,隨後出了這一個居民坊,向着月州書院的方向不斷走去。
一直到周圍的景色十分熟悉,李夫子才放鬆了不少。
剛剛胥子昌的言行有些荒謬,但此刻老夫子的樣子也搞得人十分緊張。
老夫子看向身邊,見大家的神色,他的臉上也儘量放鬆一些。
“雖然還早,但一會去用早午膳吧,就去這宜賓樓”
說着老夫子指向街對角的一棟酒樓,月州書院距離這裡還有一段路,但這酒樓是書院夫子偶爾會來的地方,算是很熟悉的地方了。
新年期間酒樓雖然照常營業,但堂食的生意卻少了很多,倒是來定菜帶走的人多了不少。
酒樓內的夥計認識李夫子,熱情招呼之後,帶着衆人去了樓上一個雅間,並且還點上炭爐取暖。
直到衆人在雅間落座,室內溫度上升,且熱茶也上來了,李夫子才真正鬆了口氣。
“爹,剛剛您”
李夫子擺了擺手,掃了錢興文一眼再看向易阿寶。
“阿寶,剛剛那種話,你千萬不要信,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術士,會一些詭譎手段,那胥子昌明顯不太正常,不可與之再接觸了!”
“李夫子,您多慮了,胥先生不是您想的那樣,他是真有本事的”
老夫子打斷了錢興文的話。
“那胥子昌剛剛所言之事也太過荒謬,若能做到,他自己爲何不取?況且.
即便真如他所說這般容易,也定是不義之財,不正之途,不得善終!興文,我知道胥子昌爲人尚可,但這次就算了!”
說着老夫子看向易阿寶和身邊幾個學生。
“你們明白了沒有?”
易阿寶等幾人只感覺好似回到了書院課堂上,趕忙向夫子迴應。
“學生知道了!”
“唉,也不用過分擔憂,胥子昌雖怪卻也沒聽說他做過什麼出格的事,裝裱之事,我們回書院之後再尋匠人便是。”
“是!”
一邊的錢興文卻多少帶着一些悵然若失的可惜,他是知道胥子昌有些特殊本事的,卻也沒想到剛剛能說出這樣的話。
竟然福祿壽都可隨便開口嗎?
其實不只是錢興文,實際上包括易阿寶在內的其他人,也多少在想着胥子昌那荒謬的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