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之法當然沒有傳言中那麼誇張,理論上確實不眠不休一晝夜狂奔可以日行千里,但一般術士狂奔百里就已經受不了了,會給身體造成極大負擔。
並且這種負擔並不是一點點被感覺到,而是在神行過後一次性加身,容易被自己的感官欺騙,真日行千里就會和馬一樣把自己跑死。
所以神行既是一種難度較高的法術,也是一種需要謹慎使用的法術。
不過韓師雍顯然要遠強於一般的術士,而且也危機心態之下也顧不了其他,隱約之間,他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轟隆隆”
出雲露府,穿羅岐府,韓師雍全力朝着京師的方向奔跑,有時走官道有時走小道,心中也只有偶爾閃過自己親傳弟子的樣子纔會多一絲擔憂。
文質,師父現在自身難保,你若是出事了,師父會爲你報仇的!
此時已經是半夜,韓師雍疾馳在官道上,他已經離開雲露羅岐等富庶之地好久了,此刻官道上好長一段路都空無一人。
道路的前方左側,明顯能看到一個村落的輪廓,以韓師雍的速度,也就是十幾息之後便能到達。
“轟隆隆——”
天空忽然間響了一聲雷,韓師雍就被嚇得身子一抖,竟然直接被嚇破了神行法術
這一刻,大半夜神行的疲憊感剎那間鋪天蓋地襲來,就連此刻的韓師雍都只覺得手腳如同灌鉛,渾身經脈刺痛,身體重心不穩,在速度還沒降下來的時候就摔了下去,在地上翻滾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停下來。
“嗬,嗬,呃嗬.”
除了那一日在和樂山中被那種非人偉力所驚駭,韓師雍還從沒有如此狼狽過,他不斷喘息着,四肢展開躺在地上如同死狗。
“轟隆隆——”
天空雷電閃爍,照亮了下方大地,被雷光照到的韓師雍恐懼心驟然被放大,好似那光就是上蒼的眼睛在看向自己。
“啊”
韓師雍倉皇起身,連滾帶爬地衝向已經近在咫尺的那個疑似村落的地方,若天雷要劈人,有一種方法也可以躲避,那就是避於人後,一些妖物精怪很多時候會用這種方法。
而韓師雍在逃竄的時刻,就下意識想到了這方法。
“嘭~”
一間屋子被韓師雍直接撞開了門,他整個人摔着進入了屋內,激起一片灰塵。
“咳,咳咳嘔”
韓師雍咳嗽着乾嘔着,隨後有些茫然地看向屋內,又看向地面,他伸手在地上一抹,那是厚厚的灰塵。
心頭一驚之下,韓師雍透過大門看向外頭,這會他才發現,視線所及的整個村莊都不像有人煙的樣子。
荒村?自己竟然沒有意識到這裡沒人?
“轟隆隆”
雷聲再起,韓師雍身子一縮,下意識手撐地腳蹬腿地往屋內退去。
“嘭~”一聲,背部磕到了一張桌子,桌上有東西晃盪一下,掉下一隻缺口的罐子。
“啪~”的一聲脆響,韓師雍回頭的時候,那罐子已經摔碎在地上,灑出了滿罐子的灰燼
這一次室內揚的灰更多,不過韓師雍已經已經捂住了口鼻,看向地面,這隻陶罐裡灑出來的都是香灰。
“嘩啦啦啦.”
大雨已經落下,心有餘悸的韓師雍用一隻左手抓着桌腳站起來。
桌子的一端擺着兩尊神像,韓師雍也算是熟知天地生靈的名號和各種塑像了,這兩尊他不認識,那應該就是當地的地祇,土地一般不會供奉在家中,所以是別的什麼小神。
而剛剛打碎的,應該就是陶製香爐。
“嘶”
強烈的痛楚讓韓師雍不得不分神看向右手,他不只是右掌焦黑,整個右手都強一陣弱一陣的痛。
“隆隆隆隆——”
大雨中的雷聲並不是十分猛烈,但閃電的光芒還是讓韓師雍心生恐懼,並且在外頭天空雷聲閃電的時候,手上的痛苦也一下子強烈起來。
“呃啊.啊.”
韓師雍抓着右臂,身上青筋暴起,身體抽搐着蜷縮在桌邊,這痛苦深入骨髓更直連神魂,就算是他也難以忍受,頻頻發出痛苦的嘶吼。
“轟隆隆”
雷聲大了一些,雷光連連閃爍,韓師雍的痛苦也更加強烈,恍惚間猶如神回和樂山,兩妖爭鬥的殘像不斷浮現,但此刻更清晰的則是天際恐怖的雷霆!
煌煌天威,風雲相隨,天人之喜怒乎,人間之興衰也,萬里大地,千里田畝,衆民脣裂,只盼驚雷.
這一刻,好似有人在吟誦白孝節的《望天雨》,在韓師雍心神中若影若現如同幻覺,他的意識也逐漸昏沉下去。
“嘿,我還以爲有什麼妖怪進來了呢,原來是這大晏國師啊.”
“當今的道政是由他而起的吧?”“嘿,還不是皇帝喜好”
韓師雍彷彿聽到有人說話,但細聽又只有令他恐懼的雷聲,即便意識昏沉,也蜷縮在爬到了桌底
我是大晏國師,我是大晏國師,天也收我不得,皇朝氣數助我,帝王紫氣庇我,大晏昌盛我乃首功,天下社稷我比聖上更上心,我乃護國之臣——
遙遠的大晏京城,鍾靈府境內,此刻也是瓢潑大雨電閃雷鳴。
一隻白鶴振翅飛過鍾靈府上空,鶴目俯瞰,見到整個這鐘靈府城內皇城的規模十分宏大,即便是現在也依然在擴建宮殿,只是夜深雨大,並無工匠勞作。
這宮殿規模可比大庸承天府內的皇城要大得多了。
鶴目望向皇城之中的某處,發現皇宮內有樓閣花園也有池塘景觀,竟然還養着幾隻白鶴。
或許是因爲看到了同類,翱翔在天空風雨中的白鶴也扇動着翅膀落了下來。
皇帝的寢宮離此不遠,而此時的大晏皇帝和嬪妃雲雨之後,也正在睡夢之中,只是這夢境似乎並不太好,讓皇帝的身子都處於一種由夢中困境所造成的緊繃狀態。這是一座霧氣繚繞的新宮殿,氣派恢弘,比自己預想中的更宏偉,但皇帝此時卻獨自在宮中狂奔。
“來人!來人啊——”
皇帝大喊着,希望有誰出現在面前,但宮女、太監、嬪妃、侍衛以及大臣,一個都沒有出現。
“快來人啊——護駕,護駕——國師呢,國師你在哪,伱難道還沒有回來嗎?快來護駕啊——”
皇帝赤着腳在新宮的木廊上狂奔,他之所以要人護駕,只是因爲身後有恐怖的東西在接近。
“嘶嘶.”
“妖怪,妖怪,給朕滾開,朕乃是大晏天子,乃是天命氣數所歸,你敢害朕,給我滾,來人護駕啊——”
跑着跑着,木廊已經到了盡頭,皇帝直接衝出木廊,衝向舊宮,但在夢中怎麼也跑不快,甚至跑着跑着人都有種要向後傾倒的感覺,而那妖怪一樣的大蛇則越來越近。
此蛇紅白相間時時吐信,光是看着就令人膽寒。
這種時刻,皇帝也顧不上什麼天子威儀,跑不動就連滾帶爬。
一路衝到舊宮的大御花園,依然沒有任何人來救駕。
“人呢,人呢?”
皇帝又想跑,卻忽然發現重心不穩。
“啊!”
身體被大蛇絆倒,那恐怖的大蛇一下子纏繞上來,從腿到身子,再到脖子,一點點纏繞一點點勒緊。
“呃呃嗬護駕,護呃.”
皇帝掙扎着,身體卻不能動彈,大蛇越纏越緊,別說是沒有人在附近,就是有,他也發不出聲音呼救了,夢中幾乎窒息,而外在的皇帝竟然也因夢屏息.
在恐懼和恍惚之中,皇帝模模糊糊看到御花園大池旁邊有一片白影,其中一道白影忽然展開雙翅。
“唳——”
一聲清亮的鶴鳴在現實的後宮中響起,也在皇帝的夢境中響起。
“嗬呃——護駕——”
皇帝身體猛然一抖,一下子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並且驚魂未定地大喊出聲。
“啊,陛下,您怎麼了?”
嬪妃被皇帝的喊聲驚醒,慌張地起身,也不顧絲毯滑落導致春光外泄,四顧之後小心爲皇帝順氣。
“嘶嗬.嘶.呼.”
皇帝劇烈的喘息緩和着窒息的痛苦,呼吸順暢了一些,精神卻好似還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夢中的感覺太過於真實。
“砰~”
寢宮大門被從外撞開,一名太監和一羣侍衛慌慌張張跑進來,腳步聲和甲冑碰撞的聲音叮鈴一片,一衆侍衛衣甲滴着雨水,衝到內部的時候已經兵刃出鞘。
這一幕也嚇得嬪妃趕緊來拉起絲毯子護住胸前。
“陛下,臣等前來救駕!”“陛下刺客在哪?”
“陛下!”
侍衛和太監們則緊張不已,分頭查看寢宮內外,卻根本沒發現哪裡有刺客。
老太監慢慢走近牀榻,低聲向着皇帝說道。
“陛下,臣等並未發現刺客啊.”
“轟隆隆隆——”
雷光閃爍雷聲轟鳴中,短暫照亮了寢宮的一切。
皇帝的氣息也終於漸漸緩和下來,想着依然清晰無比的噩夢,看向牀邊的太監和侍衛。
“陛下,您沒事吧”
嬪妃用手爲皇帝擦去臉上的汗珠,低聲問了一句,但皇帝沒有理會她,而是問太監道。
“國師回來了嗎?”
“呃,回陛下,雲露府路途遙遠,國師要回來應該沒那麼快的”
“再去催,再去催,擬定聖旨再給我催!讓國師速速回京!”
“遵旨!”
皇帝平復一下氣息,擺擺手。
“都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