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天氣,蒼山山脈靠北一端這一天冰雪席捲,風雪一直翻過莫山,沿途帶起一片片陰雲。
“嗚呼.嗚呼嗚呼”
狂風呼嘯氣溫也驟降,大庸邊塞中有將官擡頭望向遠方的天空,那是一片陰沉沉的天,遠遠看去,莫山那邊竟然重新泛起白色。
這是化雪時節之後又下雪了?
莫山那一片山中而看不只是下雪,風暴伴隨着冰雪不斷前行,所過之處山巒重新返白,而在這風雪之中,有一條巨大的白色身影藏身於冰雪之中,正是蒼山之中的一條雪蟒。
“嘶吼.”
雪蟒翻過莫山,進入一條河流,所過之處天空同樣帶起陰雲,風暴好似自蒼山開始延展,一路上風雪不停。
河流邊有人在洗衣服,卻忽然見着遠方白茫茫一片,有人站起來望去,還沒過多久呢,就是風雪鋪面。
洗衣物的人們有些不知所措,隨後就是感覺到寒冷,紛紛儘快洗完衣物或者乾脆立刻就帶着東西從河邊離開,結果河道竟然也也開始結冰.
從莫山邊關一直至道興府,異常的冰雪延伸了一路。
雖然早春時節也可能會有風雪天,但這情況顯然不尋常,尤其是到接近道興府的時候,這風雪變得愈發大了,天氣也變得愈發寒冷,好似短時間內從開春回到了嚴冬。
而在這漫天風雪之中的高空之上,竟然還有一條龍影在徘徊。
低沉的龍吟聲在大地上不顯,卻在天際之上顯得嘹亮。
冰雪漫天而過,縱然有神祇察覺異常,但有龍族相隨,便知此番會有約束,便也賣幾分面子。
此時冰雪還沒有到道興府,易書元卻在已經感應到遠方正在走冰雪,可以說和當年畫中所成的天魔境中的走冰雪十分相似。
不同的是當年天魔境內法力難顯,那雪蟒走冰雪帶來的風暴異常猛烈,但蛇軀本身沒有太強妖法,而如今的風雪並沒有天魔境中那麼誇張,但雪蟒自身卻絕非當年那條蠻力佔多數的大蛇能比。
易書元望向南側,掐指細算,大蟾王也似有察覺,望向南方。
“鶴兄在看什麼?”
易書元沒有回頭,而是答非所問道。
“蟾兄可知道雪蟒?”
“雪蟒?自然是知曉的,這種大蛇喜歡棲息於冰天雪地之中,生來便是異種,有諸多神異,只是老天爺有時候也很公平,它們修行也會更爲不易!”
聽聞此言,易書元看了一眼大蟾王。
“雪蟒之間似乎互有感應,也十分記恨殘害同族之輩,會去尋仇?”
一聽這話,大蟾王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蟾兄爲何發笑?”
大蟾王看了一眼詫異中的白鶴,止住笑容道。
“或許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雪蟒尋仇也另有其因,須知此類異蛇天賦異稟,我聽說有時候會死而不滅瘟染他物,若有其他修行雪蟒前來吞噬,則能承前者修行之得,能爲修行提供極大助力。”
還有這種說法?
正在此時,大蟾王卻擡起頭來,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昂”
遠方的雲頭隱約間有一種長吟聲在迴盪,這聲音常人或許聽不見,但在大蟾王和易書元這已經算是比較清晰了。
並且那邊的雲很厚,再一看,天際線一端似乎是白茫茫一片。
“龍族在天?下面是.走冰雪?”
大蟾王詫異地看向身邊的白鶴,這傢伙剛纔一直往這邊看,是早就察覺到了?
驚愕過後,大蟾王視線從易書元身上移開,若有所思地望向大秋寺方向。
“看來我們得留在這看看了!”
——
次日清晨,大秋山腳下又來了大批兵馬,馬嘶陣陣步伐轟鳴,不光是那個將官又來了,就連其效忠之人也一起到了。
和上次只有百人不同,這次來的是整整一營兵馬,並且一個道興府的兵都沒有。
來的顯然都是精兵,兵馬一路開到大秋山腳下,隊列整齊,旌旗招展,也看得原本打算出去繼續耕地的大秋寺衆人心驚不已。
軍隊前列,騎馬的衆人差不多也是在那府衙官署後院中的一些,當然也帶上被抓住的四人。
“那就是大秋寺,給我上去,不準寺中任何人亂動,別給他們任何準備的時間!”
“是!”
大量兵丁領命之後快速衝向大秋寺山門。
這架勢太嚇人,在山門處的幾個僧人幾乎想要立刻關門,爲首的一名軍士猛然擲出一支長矛。
“咚~”
長矛直接釘在大秋寺大門上,也將準備關門的一個僧人掀翻在地,大門“咣噹”一聲敞開,速度飛快的幾名軍校已經衝入寺中。
“錚~”“錚~”“錚~”
軍士拔刀,周圍的僧人和百姓一個個不敢上前,而準備出門幹農活的人手中攥緊了農具也面露恐懼。
衝來的軍士進入寺中也是微微詫異一下,真有這麼多老弱?
“哼,我等奉命前來控制大秋寺,若有抵抗格殺勿論,勸諸位明白些!”
大秋寺中少數會武功的人此刻也剋制自己,潘文堂更是立刻回到了簡氏孩童身邊。
沒過多久,數百兵丁紛紛衝了上來,一部分在山門外,也有大量軍士衝入山門之內。
那位陪同着再來一次的將官也隨着主公一起上來,但他接觸到寺中難民的眼神,帶着一些羞愧避開衆人的視線,同時又下意識搜尋着某些人。
實話說真看到這麼多難民在這,那主公和文士都是有些詫異的。
“把所有人都帶出來,一個都不準在屋中藏着——”
那文士大喊着,周圍兵丁就紛紛開始到各處趕人。
這種動作下,或自願或被迫,在恐懼之下,在屋中的人都紛紛被趕出來,就連已經搬到一處偏殿一角的產婦一家也是如此。
丈夫攙扶妻子,老人抱着襁褓中的孩童,和其他人一塊被往前趕,昨日的喜悅在今日盡數化爲擔憂和恐懼。正在這時,後方人羣中有百姓騷動起來。
“無法大師來了!”“無法大師!”
“大師,他們又來了!”
無法和尚一步步從後方走來,他的到來讓衆人找到了主心骨,他的步子很快,即便周圍的士卒要喝止他卻也無法動搖他。
無法和尚雙手合十,從人羣后方一步步走來,喝罵不成,周圍便有兵丁用長矛抵着他,但他的腳步依然一步不停。
“不準動,不準動!再動殺了你——”
軍士厲聲大喝,長矛抵在了無法和尚的胸口,但後者依舊維持佛禮,一步步朝前走,簡直是頂着長矛而行,而幾名軍士莫名心慌,一個個不斷後退。
“殺了他——”
有人忽然下令,而那名此前來過的將官立刻出聲大喊。
“不可——”
“主公這位就是無法大師,乃是佛門大德高僧,誰若是殺了他,必遭天譴啊——”
無法和尚臉上無喜無悲,一步步走到了那羣人面前才停下,視線掃過爲首者,又看向後方,原來那幾個去買米的人都被扣了,看他們身上傷痕,應該是受了一些罪。
“無法大師,弟子愧對您和大秋寺所有人!”
如行和尚跪在那手持佛禮向前叩首,身邊另一位被扣僧人也行禮叩首。
和上次不同,這次無法和尚感受到這些人是真的來者不善,或許掀翻大秋寺纔會罷休,或許什麼都得不到更會惱羞成怒。
無法和尚站定此處,向着前方行了一禮,擡起頭來的時刻,身上自有一股莊嚴肅穆,這不過幾步之遙的幾名文士和一些將官,無法和尚若想出手,瞬間便能將這些人擒拿或者格殺。
或許能屈人退走,或許,貧僧又要破戒了!
雖然已非先天武者,沒有先天真氣和渾厚內力,但說實話,普天之下真能穩穩擋無法和尚的,怕是也只有先天武者!
金剛怒目掃來,人人皆爲之膽寒!
“我佛慈悲.諸位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此刻無法和尚的最後一句的聲音好似變得極爲浩蕩,聽得衆人心中震動。
恍惚間產生一種錯覺,好似並非被一個老僧注視,而是有一尊巨大金身羅漢怒視而來,自己的身軀和靈魂都彷彿十分渺小
隨行軍士中,包括那位將官在內的武功較強之輩紛紛面露駭然,這簡直比武道上氣魄的壓制更爲誇張,幾乎讓人產生幻想。
眼前的老和尚難道是羅漢下凡?
也是此刻,遠方大地開始震顫,陽光也被遮蔽了一些,緊接着是風開始變大。
“嗚呼.嗚呼”
狂風帶來了一些涼意,隨後似乎溫度在不斷驟降,很多人開始抱着雙臂搓揉。
無法和尚略微心驚地擡頭看向遠方,風在此刻變得更大,更有一縷縷白絮隨風飄來,而他帶來的壓力也在此刻消散。
“雪?”“風雪?”
“下雪了?”“真的是雪!”
風聲漸大,飛雪漫天,視線望去遠方已經是一片雪白,很多人冷得瑟瑟發抖。
“昂——”
天際一聲龍吟,在下方凡人耳中則是一片“隆隆隆”的震響
這一刻,率兵前來的衆人一個個瞪大眼睛,駭得說不出話來,難道是這位無法大師所爲?
抵着和尚的長矛此刻早已經穩不住,那幾個軍士紛紛放下了手中利器,但無法和尚這會卻不去看其他人了。
無法和尚一步步走到山門處,周圍兵丁紛紛避讓,就連外面的士兵也紛紛讓開,也讓他看清了遠方。
“嘶吼.”
一種怪異的嘶吼遠遠迴盪着,漸漸地,大秋山的這一片區域開始結冰,白色的冰雪自山腳不斷蔓延,很快就蔓延到了本就並不高的大秋寺臺階處。
“咯啦啦啦.”
看着臺階一級一級的被冰雪覆蓋,外頭的士兵盡數譁然,不等命令就在恐懼和嚴寒中紛紛衝入大秋寺。
這一刻,一營兵馬連同一起來的上位者已經似乎已經忘了原來目的,心中只剩下了驚懼。
大秋寺的山門處,除了無法和尚,就只有兩個原本被扣押着跪下的僧人轉身向外,那兩個青年則也連滾帶爬往內,不過倒是也有如清和尚等少數僧人也伸手擋着風雪想要走來。
這一刻,無法和尚忽然想起了當年易先生的提醒,原來如此!
“劫難啊,劫難.我佛慈悲”
無法和尚回頭望向寺中僧人和百姓,也深深看了一眼今日再次前來的諸多軍士,以及那位主公和將官。
“諸位施主,貧僧有一事相求!”
別說是一事相求,就算是十件一百件,這會也沒人敢拒絕啊,那主公更是懊悔至極,此刻聞言紛紛立刻迴應。
“大,大,大師請說!”“此番是我等罪過,還請大師原諒!請大師原諒!”
“什麼事我等都會答應的.”“對對對,大師請說!”
無法和尚此刻臉上早已沒有剛剛的怒容,看着這些驚恐中的人,嘆息着道。
“希望諸位施主能夠放過大秋寺衆僧和百姓.”
說完這句話,無法和尚向着寺廟內行了一禮,隨後轉身邁向山門。
“嗚哇.嗚哇嗚哇”
嬰孩的啼哭聲在後方驟然響起,打破了一切寂靜,無法身形微微一頓,隨後邁過山門,迎着漫天風雪走去,又有聲音在風雪中傳來.
“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易書元和大蟾王此時就站在原來的山巔之上,後者眯眼看向天空,而前者則望向大秋寺。
望着那那大佛殿方向,易書元冷笑一聲。
“你這大佛也別要什麼臉了!”
恍若言出法隨,亦或只是巧合,大佛殿上,那尊原本被擦去半邊臉金箔的巨大坐佛,另一邊臉上的金箔也在此刻“滋啦啦”地緩緩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