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誰問那白龍去了哪裡,這是因爲大家都知道,白龍走水化龍已成,尺木已生。
接下來需要一些年月徹底蛻去陳舊的一切,鞏固修爲徹底化爲真龍,需要不短的時間,當然對於龍族,對於求道修行之輩而言,這點時間也不算長。
相對而言,白君的化龍之路雖然漫長,但也算是比較正統的路數,反倒是北海龍君亞慈的化龍比較另類。
在一些人眼中,似乎亞慈僅僅是從山中脫困就化龍成功了,直接從畫重塑肉身,那自然沒有蛻殼鞏固之說,自然直接是龍身。
只不過對於真正瞭解內情的人,比如易書元等人來說,亞慈數百年時間皆是走水。
——
化龍宴本該是化龍大典的一部分,在亞慈那是無關緊要的事,但因爲一場真正的走水化龍下來,又賦予了一定的新意義。
龍君一發話,北海那邊自然是不敢怠慢的,雖然之前北海龍族幾乎大半都衝入了逐龍走水的隊伍,不過畢竟在第一次上陸地的時候就被海嘯拍下來一批。
這一批人有的追了一陣子,有的則自知無力迴天,反正前後者都早早回到了北海等待,只是沒想到竟然等了將近一年纔等到走水的訊息。
所以也不用擔心北海龍宮無人,自然是有廣大水族開始立刻着手準備化龍宴。
不過當北海的化龍宴正在緊張準備中的時候,當賓客們歸來,北海龍宮的水族們多少都有些錯愕。
這人也.太少了吧?
一道道流光自北海上空御水下海。
仙、妖、神、佛、人、精、怪,零零散散十分稀疏。
包括易書元以頭髮變化出的自己在內,龍族和天下各道中道行高深者,一直跟隨到敖珀化出尺木的時刻的,總計不過數百人。
這些人雖然在修行的層面也是受益匪淺,但肯定是見證的意義大過共同走水。
而那些更加融入這場走水的,即便是道行很高的存在,也大多都跟不到結束。
可以說從北海的另一端開始,跨越四界陸地山川之水澤和四海之廣闊的漫長走水道路上,散落着原本因爲化龍大典而去北海的天地各道修行之輩。
在這種前提之下,同北海龍君亞慈一起回到北海龍宮的人則更少,甚至只有亞慈身邊包括龍族在內的數十水族而已。
其餘各道修士或暫時停留在那條大河附近,或者落於海中某個小島,或者在入海之後暫且尋地靜修,哪怕是回龍宮的也會去之前就安排的靜修宮殿。
亞慈走向龍宮大殿的時候,一名北海龍族老臣湊近他小聲詢問。
“龍君,這,這人就這麼點麼?”
不但人少,而且似乎都沒有多少各方賓客,這化龍宴還辦得成麼?
亞慈看看對方,咧嘴一笑。
“人少就不能辦麼?”
這輕描淡寫帶着笑的一句話卻嚇得老蛟身子一僵,以爲龍君對自己有所不滿。
其實亞慈沒那個意思,但新君威嚴深重,難免讓下面的龍族小心翼翼揣摩上心。
灰勉這會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他自覺已經和亞慈混熟了,並且竟然直接跳到了他的肩膀上,笑着開口道。
“我說老龍,用不着擔心,你們北海財大氣粗的,做飯的只用怕不夠吃的,別的都不是問題,而且說不定陸續還有人會回來的!”
亞慈也是帶着笑意點了點頭。
“聽見了?去辦吧!一些道友或許已經是餓了,無需太追求形式,宴席色香味俱全就可,其餘從速便是!但什麼時候開宴卻不好說,把握好一個度,不至於屆時手忙腳亂便可!”
一口氣聽到龍君說了這麼長的話,而且要求也講得比較細,老蛟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然後領命退下。
“是,老臣明白了!”
而亞慈說完看看肩頭的灰勉,顯然也明白如今歸來的這麼多人中,也只有灰道友是極少數真正關心吃飯的存在之一。
“我還以爲灰道友會在易先生身邊呢?”
“哈哈哈,先生身邊暫時無事了,我不放心這邊,就來看看,現在看完了,我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灰勉就從亞慈肩頭跳下,踩着一股水流片刻間就消失在龍宮外圍。
距離北海龍宮所在海域不遠的大洋海面上,易書元等人立於一處百丈見方的小島上。
島嶼外圍是浪濤滾滾海風呼嘯,只不過經歷了一場走水,這點風浪即便是在易阿寶和墨老爺子眼中都只覺得算不上什麼大風浪了。
對於易阿寶和墨老爺子而言,他們親歷見證的事是凡塵之外的驚心動魄,哪怕是此刻也依舊難以平復心緒。
易書元手持摺扇迎着海風看着海面,隨後雙目微閉,身邊有一種流水環繞的感覺。
這不是錯覺,因爲真身所在的白龍之處,此刻就是這種情況,水靈之氣簇擁如同朝拜。或許這會還有很多不知分寸的人在尋找在推算白龍所處的位置,不過很顯然他們是找不到的,因爲白龍看似依舊在北海之中但又遊離於北海之外。
《山河社稷圖》展開之處,原本走水時候入了山河界的龍元水氣也與白龍周圍匯聚的天地靈氣交融,舒服得白龍都懶洋洋閉上雙目
而海島處的易書元則緩緩睜開了雙眼。
一場走水不只是自己的化龍劫難,更是使得天地間的水氣達到了某種相對意義上的平衡。
也是因此,讓易書元悟出幾分化龍走水的意義,所謂道法自然看似晦澀,但有時候往往又是如此簡單。
“水潤萬物,春風(分)已度.”
易書元的一語雙關,其實就連兩個弟子都沒聽出來,畢竟他們並不清楚那此番走水成功的白君也是師父的變化,畢竟師父就站在面前呢。
對於易阿寶和墨老爺子而言,則更以爲伯爺爺或者易先生是在以有感而發。
話音落下,易書元也笑着回頭看向弟子身邊的兩個老人。
“阿寶,還有墨老爺,以凡人之身感受這一場北海的化龍大典,可有什麼感想?”
其實對於易阿寶和墨老爺來說,因爲此前都被藏在石生和齊仲斌身上,與易書元分開的場景較多,他們其實並不能真切感受到乾坤一脈在天地各道中的地位。
只當是凡塵之外神仙妖怪一大堆,衝擊着那脆弱的心靈,帶給人無窮的震撼,尤其是這一場走水更是如此。
此刻聽聞易書元之言,墨老爺帶着幾分苦笑道。
“超脫凡塵可真是不易,老夫算是明白了,曾經種種期盼過於不切實際,只見其美妙不見其險要,正是老夫這種凡人愚夫最容易犯的錯,嘿嘿,人生安逸兒孫滿堂也不比神仙差了!”
石生心有觸動,而灰勉則在此刻從水中飛出,回到了易書元身邊,正好聽到這句話便忍不住開口。
“墨老爺子,你這日子在凡世中的許多人眼裡,可也是神仙日子呢!”
墨奕明聞言微微點頭,想到了一些窮苦百姓,想到大庸當初局勢動盪的時刻,對灰勉的話也更有感觸,人間也是不易!
“嗬總而言之,人生當中能這般遨遊天地一番,老夫也是此生無憾了!”
墨老爺子的灑脫讓易書元和齊仲斌不由微微點頭,石生也露出笑容,眼神之中泛出一些淚花,父親是與仙道無緣了,或者說並無此志。
“人生之末如此灑脫,墨老爺子真乃茗州高士,易某不如你.”
易阿寶在一邊感嘆,同時也看向這茫茫北海。
“山海之秀麗,今時方知,天地之廣闊,今日方明,然而所見瑰麗亦與人世有相通之處!即便修行衆生,逐道之路也是艱辛啊.”
易書元面露笑容,而一邊的石生和齊仲斌看向阿寶的眼神也帶着意味深長。
灰勉落到了易阿寶的肩頭,用尾巴掃了掃他的脖子。
“說得好!”
回想起當初在送易勇安最後一程之後,阿寶帶着悲慼問先生,問待自己走時伯爺爺是否會回來送一送,想來是不必了!
灰勉看向那邊又重新看向大海的易書元,心想或許也是因此,先生該是不太會再回元江縣的易府了。
——
而在此時此刻,延綿四界陸上與海洋的走水之路上,散落着萬千逐龍走水的各道修行之士。
他們之中有的已經身受重傷,只能就近擇地療傷,有的則依舊在追逐着那條水道,即便早已經看不到潮汐也無有準確方向可言。
有的不知所措,立於原處不曾動彈,也有的懊惱有的無憾,當然也不乏再則近路回北海的。
南界一處山澗瀑布邊上,無法老僧與一名白衣少年站在此處,少年眺望着水流遠去的方向,而老僧則默默唸誦經文。
原本走水經過的時候,這裡被大水覆蓋,那會是如海潮傾覆,如今又恢復成了山間的瀑布,一僧一龍也是在這裡被甩落的。
無法和尚確實不融入走水之中,但即便有舍利子幫助,即便一朝悟佛,終究是年歲尚短,更多還是靠着雪蛟馱着走,但他的佛法也是雪蛟助力。
所以二者算是一起墜落此地。
雪蛟則是深深融入走水之中,真正體會到了艱辛,如他這樣的龍族水族,也與整個走水過程有一絲氣機牽連,所以即便跟不上了,在某一刻依舊心神有感。
“那位前輩成了!”
白衣少年說出這句話,無法和尚的經文都停了下來,良久才面對北方行了一禮。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