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海臉色也很難看。
他隱忍着說:“村長,你直接說你的打算吧。”
大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想讓他搬離祖屋,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他的兒子兒媳,是被大水淹死的,連孫女也差點兒命喪河裡。那河岸對他而言,宛如張牙舞爪的怪物,興許哪天就會把他的小宛帶走了。
因此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小宛靠近那裡。
“我和村委會的諸位商量過了,大家一致同意,要你在今天之內做出選擇。”靳宏神色嚴謹地答。
隨後,他招了招手,靳元文端了一個托盤上來。
靳宏拿起托盤裡的貢獻簿,纔對靳海說明道:“要麼,你讓出那塊地,我在貢獻簿上給你再添一筆;要麼,你繼續自私自利,那你就不配留在靳家村。”
在靳宏的步步緊逼下,靳海的內心陷入煎熬之中。
說來說去,還是不讓出地,就要把他趕出村子?那他和小宛以後的日子要咋過……
“村長,你要趕我爺爺出村子,憑藉的是哪一條村規吶?”
不知何時從樹上下來的靳宛,站在磨場邊緣,高聲對靳宏提出質疑。
乍然聽見她的聲音,靳宏和靳海都是一愣。兩人只知道她去了小鎮,卻沒想過她會這麼早回來。
她開口之後,大個子便在前頭開路,兩人朝磨場中的高臺走去。
“丫頭,你跟我頂嘴就算了,對村長你那是什麼態度?”
高臺前,十分看不慣靳宛的靳遠,不禁氣沖沖地責問。
大家都用眼睛盯着少女,贊同靳遠的人不在少數,也認爲靳宛太過囂張。
可事實上,靳宛只是提了一個很普通的問題。
她並未理會靳遠,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靳宏,等待他的回答。
靳海立即從高臺下來,迎向大個子和靳宛。
爲了不讓靳宛擔心,他勉強笑着說:“你倆咋到這兒來了?大個子,快帶小宛回家,我很快就把事情處理完了回去。”
“爺爺,你什麼也別說了,村長的話我都聽見了。”靳宛心疼地瞧着他,臉上是不可動搖的堅毅和決心。
衆目睽睽之下,她轉頭對大個子囑咐道:“替我護好爺爺。”
俊美的青年看她眼神決然,劍眉稍擡,站到靳海身旁淡然道:“放心去吧。”
村民們看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靳宛,這是村民大會,容不得你胡鬧。”靳宏適時發話,成功讓衆人將視線轉回他身上。
該怎麼做,靳宛心裡已有決定。
此時被村長呵斥,她既不着惱也不退縮,神色不改地陳述:“‘凡是對村子有莫大貢獻者,可獲得村子的特殊關照,其程度按貢獻大小酌情判定。’
“若我沒有記錯,以上內容,爲本村村規第五條。而據我所知,我爺爺是本村貢獻度第一的人,這麼一來,村長想把他趕出村子,光靠一張嘴是說不通的。”
貢獻簿不是白寫的,如果沒有些實際用處,那還會有誰在乎它?
因而在村規裡,有不少獎勵的條款,都是針對貢獻簿設置的。唯有這樣,村子裡的人才會看重貢獻度,從而盡心地爲村子的建設出力。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建設村子的老一輩陸續離世。後輩們未經歷過那個時期,習慣了享受前人的成果,貢獻簿的作用便逐漸被忽視。
否則,靳大柱和方敏等人,也不敢對靳海那般無禮。
話雖如此,那些條款始終有明文記載。作爲村規,靳宛想用它來維護爺爺的權益,那也是名正言順。
是故一聽靳宛這犀利的言辭,靳宏的眼角就猛跳了一下。
他早料到這丫頭會阻礙自己的計劃,不然也不必專挑她不在的日子,來召集全村人開批判大會。
以前的靳宛,壓根不值得他勞神。可自從一個月前,在自家門口看見靳宛跟人據理力爭,他的想法就有所轉變。
這一個月裡,他時常接觸靳宛,對這丫頭是越來越不敢小覷了。
繃着臉沉默了半晌,靳宏纔不緊不慢地闡釋:“我自然清楚村規上寫了什麼,所以,我從來沒說過要趕靳海走。
“我的意思是,他如果不爲村子的集體利益考慮,那麼他自己在村子裡,也不會感到自在。總有一天,他會待不住的。”
好在靳宏方纔沒把話說死,現下他這樣解釋,倒也還有回寰的餘地。
雖然靳宏說的很隱晦,但靳宛能夠理解他話裡的含義。從這十年來,她和爺爺受到的待遇,便能看出村裡某些人的品性。
光是失勢無依靠,就有人無視爺爺年長的輩分,以及他過往的功勞,待他們尖酸刻薄。若爺爺被貼上自私的標籤,兩人的處境恐怕會更艱難。
假如原身未死,靳宛沒有穿越到此,爺孫倆勢必要對村長妥協。
真那樣做了,恐怕他們換來的並非感激,而是變本加厲的壓榨,和永無止境的欺辱。
想到此,靳宛笑了笑。
她慢悠悠地望着村長說:“以後的事,咱不勞煩村長關心,畢竟以前您也沒管過不是?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咱也把態度擺到檯面上。”
“靳宛,你最好想清楚了再開口。”靳宏意味深長地提醒她。
此時的靳宛雙手合十,抵着下巴眨了眨眼睛,那模樣看起來很是純真無害。
“村長爺爺,我到您家給永福治病,起碼得有個把月了吧?都這麼久了,您還不瞭解我的爲人麼?我若是那魯莽的人,能把垂死的永福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如果我不懂事,我早就告訴大夥兒,明明我救了村長爺爺的孫子,卻有人忘恩負義,要把我趕到淹死過許多人的河岸邊住咧!”
此話一出,與衆譁然。
知道靳永福被治好的人不多,這其中有大家怕被傳染,便主動遠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靳宏不許家裡人對外宣揚。
當靳宛“說漏嘴”的時候,所有人都面帶震驚,顯然不相信她一個小丫頭,竟真能救回被斷定藥石罔效的靳永福。
靳宏面色鐵青,望着少女清澈無辜的眼睛,只覺得那裡面充滿了狡猾和姦詐。
村民們剋制不住內心的好奇,紛紛追問:“村長,瘋丫頭說的是真的嗎?她真把永福給治好了?”
聞言,靳宏收回目光,看向村民們。
他冷冷地道:“作爲村長,我必須負起責任。即便靳宛救了我孫兒永福,可祠堂的選址好壞,關乎全村人未來的發展,因此我絕不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