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張旭深了口氣,他也很長時間沒見過自家兄弟,心中不免想念的很。
這次如果真能見到,也是一件好事。
如今是清末,雖然交通環境不至於如古代一樣,親朋好友一旦分別,再見就分外困難,有可能一生也不得見,但他們現在可以說是革命者,拎着腦袋在工作,一次分別,是不是永別,誰也不敢保證。
一行人早就等不及。
今天難得沒有下大雨,而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張旭整理了下蓑衣,低聲道:“大家小心些!”
糧隊那邊想必一路上不太平。
他們也能想象得到,載着那麼多的糧食,長途跋涉,走了這麼長的距離,實在不容易,既然都到了他們的地盤,那就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接到這批糧食。
“咱們的人手夠不夠,我聽見消息,好像周圍幾個山頭的土匪都聞風而動了。”
張旭皺眉,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
其實,周圍幾個山頭上佔山爲王的那些山大王,也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徒,大部分是老百姓們被逼無奈,落草爲寇。
離他們最近的一夥兒土匪,叫‘六風’,聽說是下關村有六個兄弟,日子過不下去了,就仗着學的那點兒拳腳功夫,佔了一片山頭,打劫爲生。
他們就是純粹的土匪,可還知道什麼叫兔子不吃窩邊草,偶爾喊喊口號,也是劫富濟貧,雖然濟的都是自己的貧,不過對周圍的村莊很少騷擾,就是劫掠外地來的商旅什麼的,搶劫完了,還給留一點兒回鄉的盤纏。
一來二去,過往的商隊都只知道這裡的土匪並不兇惡,哪怕明知可能被搶劫,迫不得已的時候,還是願意走這條路,至少小命能保得住。
只是這一次糧食不容有失。
張旭琢磨着,要是萬一真一頭撞上,也許可以付一筆買路錢,不知道那幫土匪買不買賬!
“蔡先生是不是想讓你支援糧草?”老楊湊過來,低聲問道。
張旭點了點頭:“我打算把這些年的存款拿出來,託人買些糧草送過去,但這批糧食都是救濟災民的,是人家董先生他們辛辛苦苦賺來的……給蔡先生不合適。”
最近幾個月,張旭他們有點兒着急,行動實在算不上隱秘,要救助那些災民,總要讓那些災民們知道,在什麼地方能得到餬口的糧食,自然也就有消息泄露。
蔡先生奉組織的命令,回來聯絡會黨起義,一聽說自家同志在本地居然有這麼大的能量,還能搞到大批糧食,那絕對是想讓同志支援一下的。
如果換了其他時候,張旭肯定義不容辭,但這次的任務,是救濟災民,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也不可能像蔡先生想象中那般,他發一句話,這一大批糧食就能讓人運走一大半。
“哎!”
雖然張旭去信解釋過了,可蔡先生到底有些許不高興,只是蔡先生向來修養好,便是不高興,也只是溫言細語地講道理,並不會特別生氣,越是如此,張旭越覺得自己拒絕那位,有一種隱約的愧疚感,即便他決定把存款都奉獻出來。
一行人趕到河邊,上了船。
在河附近,到是家家有漁船,不算大,連成一片卻也壯觀。
……
“呼呼,這雨什麼時候才能停?”
張嵐把脖子上掛的糧食袋子取下來,在地上敲了敲,敲下一塊兒麪餅,扔在火堆裡面烤。
整個車隊圍城一圈,糧食都塞在中央,其他人生起幾個火堆。
“別直接喝雨水。”
張嵐招呼着,讓大家把水燒開了再喝,還拿了老薑,煮薑湯,一人灌上一碗。
現如今都快到秋日,雖然還是很熱,可這一下雨,就有些陰冷,容易得病,喝點兒薑湯,也能預防,出門在外的,如果生了病,還真是找不到大夫來治。
吃了點兒東西,一行人就坐下讀書,照例是張嵐和幾個讀書會的學生給大傢伙講。
僱傭的鏢師也很愛聽,到覺得這些學生們說的,一點兒都不比那說書先生差,以往走鏢,可沒有這一回這般痛快,除了那些負責站崗放哨的,其他人都湊了過來。
這一路走下,張嵐都覺得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爲很厲害的演說家,說不定比他大哥都厲害。
正說着話,放哨的一羣鏢師,忽然吹響了哨子,所有人一驚,連忙站起身,四下張望,不遠處的山頭上,還真隱隱約約看見鳥雀飛舞。
他們都是熟手,一行鏢師走南闖北慣了,一看就知道,這是有土匪攔路。
張嵐連忙把單獨裝在車裡,出門之前,董先生特意交給他的大旗豎起來,用力一揮,巨大的旗子就展開,兩個人衝過去拉好。
上面有一行大字——‘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其他人也紛紛展開旗子。
下面就是‘積善堂’的旗子,還有不少都是京城紡織女工捐獻,京城董氏製藥廠捐獻,京師女學捐獻,各種各樣的旗子,然後就有人喊——
“諸位好漢,我們是來救濟災民的,湖南水患眼中,老百姓流離失所,若無救濟,恐怕熬不過今年,還請諸位行個方便,不要阻攔,我們願意出買路錢,算是聊表心意!”
這些旗子之後,還有一些打着某些大佬們字號的旗幟,乍眼看去,還真有些威勢。
張嵐他們一路走來,遇見了不少次險情,不過大部分,一聽說是救濟災民的糧隊,都不肯再動手。
這些土匪們,雖說有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惡棍,但還有一些沒那麼殘忍狠毒,一看見這樣的旗幟,想起家裡的父老鄉親,哪裡還敢動手!
就算碰上的是窮兇極惡的,知道糧隊的老頭不小,也要心裡犯嘀咕。
至於要是碰上搶糧食的流民,那鏢局也不是吃素的,就直接收攏,讓幫着幹活。
想白得糧食,那不可能!
一路辛辛苦苦地走了這麼久,大傢什麼場面都見過,就連那些學校裡出來的白面書生,這會兒也見怪不怪,碰上有土匪探路,頂多精神上緊張些,戒備點兒,害怕恐懼之類的情緒,在之前已經用完了。
等了一會兒,周圍的土匪沒有蹦出來,等了片刻,還是沒有動靜。張嵐心裡就有些發毛。
“怎麼回事兒?”
一行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怎麼這次這土匪不按常理出牌了,往日見到匪徒,一開始先是攔路搶劫,之後各有反應,還遇見過兩次不管不顧,要鏢師們出馬的情況,可喊半天沒動靜,到真是頭一回出現!
等了半晌,一看沒動靜,張嵐就招呼大傢伙熄了火,準備繼續前行,前面不遠就是碼頭。
只是如今河面上也不太平,到了碼頭,還是不知道能不能安全。
希望那邊趕緊派人過來接,交接了任務,這纔算大功告成了一半兒。
大家收拾好出發,然後就發現山上的土匪也跟着動。
鏢局這邊很是擔心,一路提心吊膽,但走着走着,那些土匪也就露面,沒辦法,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適合隱藏自己的行蹤,他們不遠不近地跟着,並不騷擾人,後來還是看張嵐他們確實過於戒備了,纔有個小個子的小傢伙,高聲招呼:“放心,我們都是下關村的,你們糧隊往返了好幾次,鄉里鄉親不知道有多少因爲你們活了性命,我們幫你們護送一段兒,下一段兒有別人送!”
張嵐:“……”
沒想到還真有土匪願意當保鏢。
不知道是真是假吧,反正張嵐是鬆了口氣,他第一次做這種任務,比別人更緊張。
走了不遠,馬上就到碼頭,那小個子又喊道:“前幾天在路上,我們綁了一個人,說是行商,只是這種時候,商人也不敢往這邊跑,看着實在可疑,不過,他說他認識張爺,你們要不要看看,認不認識這個傢伙!”
張爺?
張嵐第一反應,難道是叫自己?後來一想,應該是他哥張旭,如今,張嵐小哥還不能被稱爲爺,有叫他同學的,也有叫他小哥兒的。張爺這種威風凜凜的稱呼,怕是一時半會兒得不到。
想了想,張嵐就應了。
只是一個人,哪怕是土匪的探子,他們也不怕,萬一真認識自己大哥,好歹也該搭救一二。
這種人落在土匪窩裡,難道還能有好?
沒多一會兒,就有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從山上慢慢走下來,看着灰頭土臉,略有些狼狽,不過,還是一身書卷氣,不像一般人。
張嵐掃了兩眼,到覺得此人與他見過的那些學校裡的教書先生,給人同樣的感覺,不過,行爲舉止,到有些不同尋常,好像比尋常書生多了幾分悍勇。
“唔,好像以前的大哥。”
他以前見自家大哥,總覺得哥一直很焦慮,總是不安定,充滿迷惘,眼前這人,給人的感覺就和大哥當時的樣子差不多。
說不定還真認識。
張嵐使了個眼色,周圍兩個同學就一起過去幫忙,扶着這位先生走過來,看着客氣,其實也是監視。
這會兒他們身負重任,不敢不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