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紅糖水已經灑了小半,杯子外面黏膩膩的。蘇夏至端着小心翼翼的走到牀前想扶起閔青蘭爲她灌下去。
“使不得!”站在屋裡隨時準備逃走的順婆看到她的動作趕緊開了口:“大少奶奶已經破水了,您不能隨意搬動她,而且也不能讓她上身立起來太久。”
肚子裡沒了水,那生孩子的時候就是幹生,得受多少罪?順婆雖然覺得給周家少奶奶接生的活很棘手,自己也不想幹,但看見那個替少奶奶着急的女子毛手毛腳地要搬動產婦的時候還是張嘴做了提醒。
“多謝!”蘇夏至輕聲對這個好心的穩婆道了謝,略一思索便側身坐到了牀邊上。反手把手裡的盞碗放到了牀前的小桌上。
一想到這牀周存孝那麼髒的人也曾睡過,心裡一陣壓抑不住的嫌棄感油然而生,蘇夏至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小心的搬着閔青蘭的肩膀試着將她移到自己的腿上。
怎麼也得讓她的上半身稍稍高一些纔好喂水,否則她那樣躺着是很容易把水喂進氣管嗆到肺裡。
把盞碗外翻的邊緣對着閔青蘭灰白色的脣湊了過去,稍稍傾斜,試着將裡面濃濃的紅糖水給她灌下一些,哪知才送進口中的一點糖水又順着她的脣角流了出來,順着耳朵流到了蘇夏至的裙子上。
“唉!”順婆看在眼裡,搖着頭嘆了氣。
“我再試試。”就怕接生婆撂挑子走人,蘇夏至趕緊說道。
四周看了下,連塊布巾都沒有,而閔青蘭身上蓋得又是接生用的舊被褥,太髒!顧不上許多,只好用自己的裙子爲她好歹擦了擦臉上的水漬,蘇夏至又把紅糖水端了過來。
“嗯……”此時一直閉眼沒有動靜的閔青蘭忽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接着她的兩隻手便都伸向了腹部,似乎做了一個抓緊的動作,隨即又無力的滑了下去。
“這是醒了?”蘇夏至再次放下杯子,有些興奮的輕輕地推了推她,見閔青蘭又和死了一樣的沒有任何反應,她只好扭頭望向了順婆。
順婆挽起衣袖走了過來,將被子掀起一些,那種難聞的使人想吐的氣味也隨之散了開來。
蘇夏至只好別過頭去。
順婆則是見慣這些,渾不在意地伸手在閔青蘭的肚皮上輕輕按了按,又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她的肚皮上聽着什麼……
“肚皮發緊,她卻是要生了,剛纔那一陣怕是疼的。”蓋上被子前,順婆又掰開閔青蘭的兩腿往私處看了看說道:“要不是這麼厥着,大少奶奶這個是二胎,應該不難生。”
“那咱就給她弄醒!”蘇夏至心裡起了急,這是古代啊,沒有現代的醫療設備和技術,只對着一個接生婆,她心裡是一點兒底兒都沒有的。
“閔青蘭!”蘇夏至提高了聲音,再次把杯子對着她的脣邊一邊灌一邊說道:“你就這點本事麼?”
外面門簾一響,周徐氏端着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着兩隻碗:“不夠還有。”她陪着小心說道。
“又不是洗澡,你就是弄一盆子也沒用!”對這個面慈心黑的女人蘇夏至沒有一點好臉色,她冷着臉說道:“臉盆熱水和布巾都沒有,周家就這這麼對兒媳婦好的?!”
“有有有!老身這就去拿。”周徐氏看她沒事淨找茬,可現在又有把柄被她攥着,只好陪着小意順着人家的話說了。
放下手裡的托盤,周徐氏又腳步匆匆的離去。
“這家子人真是!”蘇夏至看着獨自躺在牀上的閔青蘭,好歹周家在外人眼裡也是一個大戶,兒媳婦生孩子身親竟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可真是做的夠絕!
“夫人。”順婆看着那一盞糖水已經見了底,好似沒有喂進去多少,她走近蘇夏至又回頭往身後看了看,似乎有話要說。
“您說吧,我相公就在外面候着,只要是能對閔青蘭好的,我拿不了主意的可以去問我相公。這家人太不是東西,聽他們的我這個大姑子就得等死了!”
“那我說了啊?”順婆小聲的又問了一句。
“說。”蘇夏至點了頭。
“剛纔大少奶奶不是有了點動作麼,那是疼的。夫人產子肚腹都會隔陣子疼一會兒。”順婆俯下身子把手再次伸進被子摸了摸閔青蘭的肚子。
“等下少奶奶的肚子再疼的時候,婆子用點力氣推推孩子,讓她疼的很些,您看?”
穩婆的意思就是利用產婦的宮縮機會讓她產生更強烈的痛感,讓疼痛刺激一下閔青蘭。
這話蘇夏至聽懂了。
“會傷到她和孩子麼?”
“不會,婆子接生了多少了,這點把握還是有的。”順婆自信地說道。
“那就來吧!”蘇夏至放下手裡空了的杯子,又端了一碗紅糖水準備再接着喂。
“再等等……大少奶奶的肚皮還沒有動靜。”順婆的手伸進被中便沒有出來,她在等時機。
片刻之後,周徐氏手裡拿着兩塊布巾而徐媽端着一盆熱水走了進來:“青蘭怎麼樣了?老身都快急死了。”
蘇夏至和順婆都沒搭理她,兩個人全神貫注地等着閔青蘭的再次宮縮開始。
“開始了!”感覺到手底下的肚皮明顯收緊,順婆一把掀開了被子,兩隻袖子往手臂上一擼,兩隻手重重地往閔青蘭的肚子上推了下去。
與此同時,蘇夏至清楚的看到閔青蘭的臉上有了表情,她突然皺起眉頭痛苦的哼出了聲,兩隻手也同時伸向了肚子,想把壓在上面讓自己痛苦的手掌趕走。
“青蘭?青蘭?你怎麼啦?”周徐氏見昏睡了幾天的兒媳婦忽然有了要醒的跡象,心裡也說不上是個啥滋味,只能湊上前叫着她的名字。
只是叫着叫着,她的聲音變小了,她心虛,真有點怕見到醒過來的兒媳婦!
“怎麼拉?蹲着拉!你給我大頭朝下拿着大頂拉一個!”蘇夏至聽周徐氏說話就有氣,所以她只要開聲,蘇夏至便想噎死她。
“沒事兒淨說廢話!她躺了這麼多天,你還好意思問她怎麼啦?她要死了!”蘇夏至對着湊過來的周徐氏吼道。
這一聲連站在外面的幾個人也聽得真切,立時幾個男人都愣住了。
“青蘭要死了?”周存孝小聲的說道,神情有些恍惚。
與閔青蘭成親幾年,他們也有過一段甜蜜的時候。不可否認,他娘子也是個大美人,閔家的人不知道咋生的,每個人都是難得一見的漂亮!
才成親的時候,周存孝恨不得死在閔青蘭身上,夜夜歡好,連她來月事的日子都忍不住……那個時候他看着她處處都好處處順眼。
慢慢的,幾個月下來,幾年下來,剛開始成親的股新鮮勁過去,日子又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特別是閔青蘭懷了女兒之後嬌氣得很,天天吐得他噁心,那段日子他們夫妻甚至是分開就寢的。
他聽不得她嘔吐的聲音,聽得他也想跟着一起吐,好似也懷了孕……
就是那段時日,他又開始了沾花惹草的生活,也說不上是誰勾搭誰,總之與那個寡婦一拍即合,才見了面便滾進了一個被窩。
在寡婦身上他嚐到了前所未有的甜頭!那個女人手段好,牀上的招式層出不窮,讓他這成親多時的男子都歎爲觀止!
有了比較便有了好壞,於是他愈加的看花一樣的閔青蘭淡而無味。
自己娘子精緻如花的容顏在不知不覺間便敗給了寡婦的一對大胸脯和在牀上翻滾時的誇張的喊叫!
可如今聽到她就要死了,周存孝心裡還是一疼,前幾日他還肖想着把寡婦娶進門做妾,以後兩個女人一起伺候他,讓他坐享左擁右抱,現在看來這個願望怕是要破滅了。
“嵐笙!”就在周存孝失神發呆的時候,同樣聽到了聲音的閔嵐笙已經不管不顧的走進了後院,周里正和他的二兒子兩個人都沒能拉住他。
“娘子,姐姐她……”站在屋外,他顫抖着聲音問道。
“啊!”屋裡傳出一聲驚呼。
“我艹,牛掰!順婆你太牛了!”接着就是娘子才能說出的一堆亂七八糟的言語。
這是有了轉機吧?閔嵐笙覺得自己的心頭提到了嗓子眼兒。原來在親人生死攸關的時候,他也不能保持一貫的從容。
“你姐姐醒了,不過她現在沒勁對我使臉子,秀才你不用擔心。”
“……”這個娘子啊,閔嵐笙只有聽到娘子說話的時候纔會感到瞬間的輕鬆。
“瞪什麼眼?”蘇夏至把才醒過來就瞪着一雙迷濛的眼睛望着的自己的閔青蘭扶正:“你現在不是瞪眼的時候,趕緊把這碗紅糖水喝了,一會兒纔有力氣生孩子!”
“你怎麼在這兒?”閔青蘭終於找到了焦距,看清了自己頭頂上那張讓她心生討厭的臉是蘇夏至的。
“我也不想來。”蘇夏至把杯子送到她的脣邊:“你那個缺德丈夫一早送了信,說你就要難產死了,我和秀才怎麼也得過來見你最後一面啊,喝!”
閔青蘭昏睡了幾天,有時醒着有時是暈過去了。可即便是暈過去的時候,她的腦子也是清晰的。她清晰地聽到過周家人在她身邊說的所有的話,所以她愈加的傷心,竟也真的不想再醒……
對着送到脣邊的杯子,她閉上眼別過了頭去。
“你就這點出息!除了惦記着我家秀才的那點廩膳費,你還能長點志氣麼?”蘇夏至心裡起急,一擡腿,把她扭過去的臉又給顛了回來。
“我不喝……”臉才扭過來,閔青蘭便看見了立在牀前的周徐氏,她心裡一陣膩歪,氣若游絲的說道。
“不喝?”蘇夏至低了頭,馬上又擡了起來,一臉的嫌棄:“臥了個槽的!你都臭死了!身上又騷又臭,嘴裡比糞坑還臭!”
“……”閔青蘭一直都是最注意形容儀表的,如今被自己討厭的人這麼說了自己,她氣得差點再次厥過去。
“也就只有你知道糞坑的滋味……”哪怕是沒了力氣,閔青蘭也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
“所以我就說,你也就這點出息了!”蘇夏至不屑地撇嘴。
“你那個缺德丈夫在外面被個寡婦搞得暈頭轉向你沒本事管,你這個缺德婆婆都恨不得你趕緊死了,你沒本事罵,就會和孃家人鬥嘴,你說你這出息吧!”
“嵐笙家的,你說的這是什麼?”當着一屋子的人,周徐氏掛不住了,她沉了臉。
“沒聽見?我說你是缺德婆婆還高擡你了呢!好歹你也是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心腸也忒歹毒了!”
“讓人送信給我們,說閔青蘭難產了三天,她明明現在纔開始要生產,你們是不是心裡早就存了她活不了了?!”
“不是……”摟頭蓋臉的一句直接揭了周家的老底兒,周徐氏沒了話。
“啊!”又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閔青蘭有氣無力的喊出了聲。
“忍着!別叫了,攢着力氣生吧!”蘇夏至執着的把杯子送到她的脣邊:“不想你的女兒有個後孃,不想帶着你肚子裡的孩子一起死,就喝。”
“小男呢?”說道女兒閔青蘭猛然想起自己從醒就沒有見到那個孩子。
“小男……”周徐氏茫然的想了想,心虛的說道:“不是在她二嬸屋裡吧?”
“孃親,我在這裡。”小貓似的一聲嫩嫩地聲音就從屋裡響起,閔青蘭的女兒周男從外面昏暗的腳落裡瞪着一雙驚恐的眼睛走了出來:“孃親,小男一直陪着您和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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