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三刻時,君王的轎攆在大隊人馬前前後後的簇擁之下停在了將軍府門前的青石板道上,沈輕舞在素歌素心攙扶下跪地迎接君王的御駕。
帝王身着十二紋冕服立在沈輕舞的身前,親自將跪在地上的沈輕舞扶起,無聲的拍着她的肩膀算作安慰,沈輕舞努着嘴,看着立在帝王身旁的麗妃,輕微的皺眉。
帝王出行,向來都是帝后相伴,今兒個這樣的日子,哪裡輪得到麗妃在場,沈輕舞努着嘴,淡淡的絲毫沒有打算給麗妃任何一點面子,直接道“表兄,我姐姐呢?”
“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適,又照顧着三個孩子,今兒個特意命本宮代表後宮衆妃來弔唁顧將軍,將軍夫人想來不會見怪纔是!”不等蘇衡回答,一旁的麗妃已經熟稔的將皇帝的手緊握在自己的手中,滿是恩愛的模樣,微微一笑,與沈輕舞說道。
“靜嵐這幾日偶感風寒,是朕命她在宮中休息的,別擔心。”沈輕舞對於麗妃的回答置若罔聞,只漠然的看着笑靨如花的女人,覺得她的笑,那樣的刺眼,蘇衡感受到了二人之間氣氛的尷尬,隨後輕聲的說話着,想要把這樣的氣氛化解,只是身旁的兩個女人似乎並不領情,。
“今兒個顧將軍出殯,想來將軍夫人是不會把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時辰已到,皇上是特意來送將軍最後一程的,夫人也要耽誤嗎?”
“我將軍府的家事,麗妃娘娘也要插上一腳,麗妃娘娘今兒個是來送我夫君出殯的,是客不是主,客人就該有客人該有的樣子,學着人出來撐場面,也該好好的看着記在心裡,否則東施效顰,只會貽笑大方!”
瞧着麗妃氣盛的模樣,沈輕舞只是不屑,心中只道什麼時候輪的她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揚威的,沈輕舞只嗤笑着訕訕的開口,反駁着麗妃的話,沒有絲毫的好臉色給到她。
麗妃氣結,只是礙於現下的場面,最終閉了嘴,忍下了這一口怨氣,她今兒個來巴巴的跟着蘇衡來,是來看沈輕舞的笑話,來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的,卻沒成想,事與願違,沈輕舞還是那樣的討厭,那樣讓人的不得厭煩!
“進去吧!”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火燃燒正旺的那一刻,蘇衡拉過了沈輕舞的手,對着她淺聲道。
看着被蘇衡拉着遠去的身影,麗妃站在後頭,只恨恨的跳着腳,咬牙切齒着。
帝王親自在顧靖風的靈前奉上了一株清香,撒上了一杯水酒,送其上路!
選定好的時辰到達那一刻的時候,擡棺的人將手中的隼釘釘入了合上的棺材,沈輕舞抱着顧靖風的靈位走在最前頭,臉上的表情木然的空洞着,沈敬軒親自爲顧靖風手持旌旗,跟在沈輕舞的後頭,身後自跟着浩浩蕩蕩的送葬人馬,鼓樂嗩吶不斷,素心素歌將白色的冥幣灑向半空,爲顧靖風買路,望他能夠找到來時的路。
每走這一步,沈輕舞都覺得自己的腳下好似多灌了一層鉛一樣,挪不動步子,圍觀的百姓熙熙攘攘的簇擁在道路的兩旁,有的甚至跪在了地上,親自爲顧靖風送葬,直走到京郊,還有百姓帶了祭菜放在路邊,爲顧靖風祭奠,留茶,望他一路走好!
沈輕舞哭的累了,哭不動了,眼裡的淚水像是已經哭幹了一樣,只漠然的走在將棺槨掩埋的道路之上,扯着嘴角的她,淒涼的笑着,笑的那樣惹人心疼。
虎威大將軍顧靖風之墓,漢白玉的墓碑之上,赫然的刻着這幾個漆黑的大字,沈輕舞看着這塊墓地,看着這周遭的一切,看着擡棺的人將這碩大的棺材緩緩的落入土中,掩埋蓋土,一切塵埃落定,往後這世上,在沒有顧靖風,有的只是這荒涼之中的一塊墓碑,篆刻着他這一輩子的事蹟。
沈輕舞站在這肆虐的烈日炎炎之下,望着那漢白玉石的墓碑,不住的發呆着……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到的將軍府,將軍府內又恢復了以往的清寂,寥寥數人將滿眼之中的素縞拆下,只餘下門口上的奠子白色燈籠與大門匾額之上的一個素白幔布,在微風之下,輕輕晃動搖曳。
“跟哥哥回去吧,這裡人手不全,等改日,哥哥把你的陪嫁都送了來,再住在這兒,現在也沒人能夠空出手來照顧你!”望着滿院子忙碌着的下人,沈敬軒拉住了沈輕舞的手,打算將其帶回沈府好生照顧。
“哥哥哪裡見過剛剛出嫁的姑娘,馬上就回孃家的道理,這個將軍府,我比你熟,哪怕這裡有我曾經不好的記憶,可這裡始終是顧靖風的家,這裡的每一處都有過他存在的氣息,從今以後,我就守在這兒,守着孩子出生,帶着孩子長大,哪兒也不去,哥哥放心,我會好好的。”
沈輕舞知道,沈敬軒是在擔心自己,推開了他拉住自己的手,沈輕舞扯着嘴角,對着他勉強的笑着說道。
對於沈輕舞的固執,沈敬軒知道自己沒有說服她的底氣,最終選擇尊重她的意見“回去後,我便讓柳嬤嬤帶着下人們進來,幫你操持家務,你需要什麼,只管告訴哥哥,哥哥會爲你置辦好一切,記得,一定不能夠再鑽牛角尖,放開了心,你還有孩子,你不是一個人!”
“我知道的,哥哥寬心!”
把沈輕舞放在這將軍府,沈敬軒到底不放心,還是怕沈輕舞會在這兒睹物思人,傷了自己傷了孩子,再三叮嚀囑咐之後,沈敬軒這才三步一回首的離開了將軍府。
沈輕舞帶着素心與素歌把整個將軍府又轉了一遍,王安把這裡收拾的很好,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就好像顧靖風還在時一樣。
“累了一天了,夫人用些晚膳,早點歇息吧。”在沈輕舞望着顧靖風的書房怔怔發呆着的時候,王安立在一旁淺聲的與之說道,沈輕舞聞言,只點了點頭,走向了正院。
清淡的幾碟小菜一碗魚頭豆腐湯,看着很是開胃,是王安花了心思讓人準備的,他腿上的傷口位於,尚拄着柺杖,沈輕舞坐下後吃下了半碗的魚湯,小半碗的米飯後,對着王安客氣的說道“多謝你,前前後後的爲這個將軍府張羅。”
“夫人說的哪裡的話,夫人只管安心的在這兒住着,保重自身便好,將軍待屬下不薄,手下的人都感念將軍恩德,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忘記,夫人亦不會受到任何人一絲一毫的輕幔,我們都會保護着夫人,保護着小主子!”
對於沈輕舞接二連三客氣的說着感謝,王安只做不好意思的撓頭,隨後與之保證着,沈輕舞知道,顧靖風去後,他手中掌握着的十萬兵馬皆由皇帝派給宋至掌管,而宋至原先掌管着的京畿要務已經落在了他手下的副使身上,現下的這個虎威將軍府,名不副實,空有虛名,連帶着她這位虎威將軍夫人也是如此,比不得從前風光!
人去茶涼,他是怕自己會遭人奚落,所以纔會像自己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受到任何的怠慢。
沈輕舞倒是無所謂,看慣了人情冷暖,她知道這個世界的殘酷,好在她昌平郡主的身份還在,姐姐只要一日在宮中爲後,誰都不敢輕視她到哪兒去!
嘴角扯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沈輕舞在想到自己的姐姐之後,不禁的想起今日麗妃陪伴蘇衡前來弔唁的情景,她記得,自己離開前,麗妃還纏綿在病榻日日夢魘,受着皇帝的算計,今兒個竟然春風滿面,臉色紅潤的擠走了沈靜嵐的位置,把自己現下的恩寵示於人前,顯然,這裡頭髮生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王安,你可知道最近後宮發生了些什麼事情,爲什麼今兒個是雲意嫵代替了皇后娘娘來爲將軍弔唁!”
將軍府的影衛有男有女,這一點沈輕舞是知道的,這些影衛只歸顧靖風一人統領,不受朝廷約束,遍佈前朝後宮,現下,顧靖風不在,問王安最是直接不過。
“雲氏有孕,現下風頭正盛,皇后都要避讓其三分,夫人只看今兒個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樣便知道了!”王安未有保留,對着沈輕舞這般道。
沈輕舞捧着手中的安胎藥,不禁的皺眉,不敢置信,雲意嫵的身子早在五年前的一場小產之中就已經傷透了,前前後後她寵幸不斷,始終不曾有孕,到了後頭,更是把自己身邊的婢女都搬出來承寵過,現在這個時候,怎麼還會有孕?
“這消息是什麼時候傳來的?”她有些不信的復問道。
“就在將軍和夫人去賑災後沒多久,現下這肚子裡頭也快有兩個月了,那會那雲氏日日夢魘,太醫們只開了藥說是心思鬱結總不見好,到了後頭,是皇帝親自請了溫大夫來診脈,溫大夫親自診的脈,這樣的脈象總不會有假,從那以後,喝了溫大夫的藥,麗妃的身子日漸好轉,現下寵冠六宮,皇上的意思,是打算晉封其爲貴妃,連帶着日子都已經選好,就連雲氏一族現下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
王安把所有的話盡數的告知了沈輕舞,沈輕舞摩挲着手中碗碟,總覺得這裡似乎哪兒不對勁,明明是皇帝害的麗妃夢魘,卻又診出了喜脈,這……
“明兒個,你親自找了溫夙,我姐姐身子不適,我請她入宮,爲我姐姐診脈!”沈輕舞思量許久,思量不出其中的道理,只對着王安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