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酒氣的淡淡艾草味自沈輕舞的身後撲在她的鼻尖,氣息暖暖卻異常陌生,寬厚的肩膀,不是記憶之中的那種厚實堅硬的感覺,且聲音是不熟悉的。
男人醉眼朦朧,一把將沈輕舞抱在自己的懷裡,緊緊的摟着像是尋到了多年失而復得的寶貝一樣,喜極而泣着。
“寶寶,你總算回來了!”清冽的嗓音之中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傷懷之感,在緊摟住沈輕舞的那一刻,不住道。
也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沈輕舞手下用力直接抓住了身後男人的手臂,毫不客氣的將其捋直後,一個過肩摔便將緊摟着自己的男人直接自後頭向前一把摔在了地上,男人招架不及,整個人飛身出去後揚天摔得十分慘烈。
只“嗷嗷”的大叫着……
地上的男人不足以用英俊或許帥氣來形容,俊朗豐毅,滿身儒雅,眉秀如遠山,眼亮如朗星,雖是醉眼朦朧,卻並沒有那種醉漢的邋遢,鴉青色交領右衽墨竹長袍,腰間墜已溫潤透亮的鏤空雕花玉佩爲飾,白玉髮簪簪於束起的髮髻處,一副偏偏佳公子的模樣。
此時此刻,倒在地上的男人吃痛的揉着自己被沈輕舞摔過肩膀,尚未回過神來時,早有後頭跟着的管事提着衣襬快步的走上前,扶起了地上像是被沈輕舞拽斷了胳膊的男子,着急的查看着他上上下下,男子尚未醒神,站起身後,看着面前冷若冰霜毫無笑意的沈輕舞時,溫潤的咧脣笑着,不住道“寶寶……”
“少主子,錯了,這不是少夫人,少夫人這會在家,正等着你回去呢,走了,走了,咱們現在就回家。”管事的一把拉住了想要上前的男子,不讓他再胡來,適才在後頭,他可是親眼看見這位姑娘的身後,雖遠看着身影是十分的像她家夫人,可這架勢現如今瞧着,頗具母老虎之氣,十分嚇人,再看衣着打扮,怎麼着也該是個世家小姐的模樣,想來也是招惹不得的。
在安撫了手裡的鴉青色男子之後,管事的將其交給了一旁的家丁,幾個家丁簇擁着將這位男子送上了身後疾步趕來的小轎,管事的自懷中掏出了兩三張的銀票雙手客氣的交在了沈輕舞的手中,客氣道“我家少主子醉酒,饒了姑娘清幽,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給姑娘新制件衣衫,望姑娘不要客氣。”
匆匆的掃了一眼,差不多也有一千兩左右的樣子,沈輕舞未動,身後的柳嬤嬤只橫眼瞪了那管事的“知道姑娘或許不在乎這些銀子,只是小小心意,未有別的意思,姑娘只請收下就好,若姑娘覺得小的誠意不足,下次,小的帶着禮物登門拜訪姑娘,給姑娘賠罪!”
管事的伶俐,只上上下下的一眼便能夠看出沈輕舞並非尋常人家的小姐,隨後就着柳嬤嬤的眼神,繼續道,沈輕舞伸手一把拽過了管事手裡的銀票,只輕聲道“登門拜訪倒是不必,以後只看緊了你家主子就好,再亂抱人,下次可就傷的不是胳膊了!”
“是,多謝姑娘寬容。”管事的聞言,自躬身點頭,隨後向着沈輕舞作揖離開。
“登徒子,青天白日的借酒裝瘋,在路上亂報人家姑娘,這還是遇到了小姐你,若是遇到旁人人,那女子還不定怎麼樣呢!錢多就可以隨便打發人,啐,不要臉,白瞎了長得那麼英俊的一張臉,骨子裡竟然那麼糟爛!”
“就是,小姐你剛纔怎麼就那樣的輕縱了他,就該把那醉鬼扭到官府去,看押起來,萬一以後再有女的被輕薄可怎麼辦!”
素心在那不服氣的看着漸漸遠去的馬車忿忿道,沈輕舞揚笑,看着身邊的兩個丫頭,挑眉發問“能夠穿得起蜀繡錦袍,帶着管家隨從,長得又那麼好看的人,你們覺得那些個被一下欺負了的女的,會如何?”
“好的就像我這樣拿了銀票走人,不好的,就跟在他屁股後頭,死賴着他一輩子,你看那管家剛纔的處事態度,一瞧就是個怕麻煩的,顯然,他們也不會傻到隨意的在這大街上像晉王那個二傻子一樣,成天的招惹是非?”
沈輕舞雖不知道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可她卻知道,這個男人不是晉王那樣的下流之輩。望着那遠去的青頂小轎,沈輕舞揚脣一笑不覺道。
“小姐好眼力,剛纔那位爺可是這京中最具盛名的聚寶盆季北宸,京中但凡掙錢的買賣都有他的一份,又掌管着這京中水路運輸的頭把交椅,說他富可敵國都不爲過,那五芳齋裡的東家就是他,不僅五芳齋是他的,那珍寶閣,與天香坊都是他的。”衛良聽到動靜,自後頭跟上來時,在沈輕舞的話音落下後,不禁道。
“衛叔,你現在怎麼跟個包打聽似得,什麼都知道。”聽得衛良在身後開口,沈輕舞不禁的打趣着。
衛良讓她一說,不由的撓了撓頭,憨憨的笑着“不打聽了清楚,心裡沒底啊。”
“那你還打聽了什麼呀?”沈輕舞讓衛良那憨傻的模樣,攪得越發好笑,只覺得有趣,不禁的問道。
“也沒什麼,只說他是個癡情種,夫人死了四年了,至今府裡沒有娶妻,不過納了幾個妾,且每個妾侍都跟他死去的夫人或多或少的相像……”
“這也叫癡情?跟拼圖似得找自己喜歡女人的影子,耽誤了人家一輩子的青春,這跟禽獸有什麼區別,和素心說的,真是白瞎了那張好看的臉!”
衛良將打聽來的話盡數的告訴了沈輕舞,沈輕舞一聽,只是一笑,不置可否道!這一場意外,如落入湖面輕輕掀起一陣漣漪的小石子一樣,不消多久便已經讓沈輕舞忘記腦後。
而京中有着後門花苑之稱的季府內,醉酒醒來的季北宸手上已經由着大夫爲其綁上了固定的板子,用來接上骨折的手臂,鴉青色的長袍已經換下,此刻的他躺在老榆木六柱式架子牀榻上,滿腦的空白,手摸着尚有些刺痛的手臂,什麼都記不起來。
“孫巍……孫巍……”季北宸用只好手扶額不住的喊道。
彼時走進來的卻是一位身着碧色蘇繡芍藥花的女子,削肩細腰,鶴勢螂形,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螓首蛾眉,一笑傾城。款款而來時,手上端着的是一碗醒酒湯。
“姐夫別叫了,孫管事的有事出了門,讓若歡在這兒照顧着你,我讓連翹下去熬藥了,你也把醒酒湯喝了吧,喝完了洗把臉便去看看青青,今兒個雖說是姐姐的忌日,可再怎麼樣也是青青的生辰,小孩子一向心思敏感,你若不去瞧瞧她,指不定又要傷心成什麼樣。”
“我的手怎麼了?”季北宸由阮若歡將其扶起後,坐正了接過阮若歡遞過的醒酒湯後,一飲而盡,隨後微蹙着眉頭問道。
“雪天路滑,姐夫喝醉了酒,一下子摔了一跤,把自己的手被摔得脫了位,已經請大夫綁好了,等過些日子骨頭長好了就能夠取下來,姐夫往後可不能再這樣了,姐姐走了四年了,連青青如今都四歲大了,您在這樣憂傷,借酒傷身,不說旁人,就是姐姐在九泉之下,只怕也無法安寧。”
阮若歡聽得季北宸這般言說,隨意的便搪塞了個理由給糊弄了過去,季北宸聽後只點了點頭,也未在細問,可總覺得腦子裡似乎有個姑娘的影子,像極了去世的髮妻若詩,連聲音都那樣的相似,莫不是,他又是做了夢。
在他蹙眉沉思時,阮若歡卻已經尋來了鞋履彎下腰來親自爲季北宸穿在了腳上,季北宸略略的不適,只道“往後這些事情還是讓下人去做吧,你在府上照顧着青青已經累你名聲有損,再不能這樣的照顧我,等過完了年,我會請了這城裡最好的媒婆來爲你說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你都快二十二了,再不能讓青青拖累了你。”
男人刻意保持距離的態度讓阮若歡的臉色變得發白微僵,心中發苦的她在低頭着的瞬間斂去了眼中的愁容只澀澀的一笑着“姐夫說的什麼話,姐姐離去前我答應了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好青青,青青現在年幼,你打發了我嫁了人,往後有人欺負了青青可怎麼辦,你讓我以後怎麼和我姐姐交代?”
爲季北宸捋着身上褶皺的衣衫,阮若歡苦笑着看着未出聲的季北宸,季北宸輕嘆了一聲“我答應你,若青青不允,我絕不續絃,你只管安心的嫁人,便是這輩子我季家無後,我也決不讓青青受半點的委屈,若青青看你這輩子得不到幸福,她也會怨恨我的。”
“那姐夫爲何不直接娶了我就是,姐夫是個聰明人,這麼多年,早該知道了我的心意,我從沒想過與姐姐比肩,便是做個侍妾,跟在你的身邊,照顧着青青,我也是心甘情願的,這樣子我也不會再讓人戳着脊樑骨,豈不是一舉兩得?”
“我不能耽誤了你一輩子,讓你一輩子得不到幸福,你該有更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