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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胡天胡地,直折騰了兩三個小時,各人才相繼走出包廂,尋找同伴。周天星這回帶出來的國安,一共是六個人,索性又開了一個大包廂,供大家喝茶聊天,交流心得。
這時每個人的酒早就醒了,個個容光煥發,碰面後都是心照不宣地笑笑,相互拉拉手、拍拍肩以示慰勞。有些事,就算做了,也不適合放到檯面上去說。
只是,其中還是有一個例外,就是年紀最小的鹿中嶽,這小子從進到大包廂起,就一直耷拉着腦袋不吭聲,白淨的小臉緊緊繃着,別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愛理不理,坐下後既不喝茶也不說話,只是直着眼睛發愣。
“喂!鹿中嶽,你傻啦,不會是意猶未盡吧,要不要再給你單獨開個包廂,我們在這兒等你。”
有人開始對他大聲揶揄,引起一片鬨笑,連周天星也不禁莞爾,心想這小子說不定還是初經人事,有點不適應這種場合,於是笑着安慰道:“中嶽,別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逢場作戲嘛,偶爾爲之無傷大雅,只要不影響到現實生活就行。一起出來玩,不就是圖個開心嘛,別讓大家掃興啊。再說了,那些女人無非就是靠這個混口飯吃,別想得太多。”
不得不再提一次那句老話,周天星的確很有當神棍的潛質,無論什麼歪理邪說,從他口裡說出來,都會油然生出一股浩然正氣,總之,不管做什麼壞事。都是有法理依據的。
被衆人七嘴八舌一鬨鬧,鹿中嶽的臉又紅得象個猴屁股,卻忽然從沙發牀上蹦起來,捏着拳頭,無比豪邁地宣佈:“從今天開始,我鹿中嶽再也不是童子雞啦。耶!”
包廂中靜了一刻,突然爆發出更大的笑聲。
面對這一幕,周天星很是無語,同時對“男人本色”又有了更深刻地體會,不論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只要是功能健全的男人,誰都免不了這個俗。
正思考着這個無比嚴肅的哲學問題,卻聽薛洪在旁道:“老大,咱們是不是該撤了。現在都五點多鐘了。今天還幹不幹活啊?”
經他一提醒,衆人這才如夢初醒,刷一下都把目光全投到周天星身上,表情中都帶着點哭笑不得的意味。
周天星叼着摻粉雪茄。慢條斯理地道:“不急,還沒到時候呢,大夥兒再坐會兒吧。對了。你們應該還不瞭解我的辦案習慣,跟着我辦事,不用滿世界亂跑,也不用搞什麼挨家挨戶的排查,養足了精神等着抓人就是了。”
衆人面面相覷,都弄不清他葫蘆裡賣地什麼藥,鹿中嶽是第一個沉不住氣的,眨巴着眼睛問道:“老大。你不會已經查出那個殺手了吧?”
周天星搖搖頭。坦然道:“還沒有,不過我可以斷定。楊威、楊武兩兄弟和這件案子脫不了關係。”
“爲什麼?”衆人異口同聲問道。
“很簡單。”
周天星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這兩個傢伙的作案嫌疑相當大,至少比那些目前還在押的嫌疑人的嫌疑大得多,但是,刑警隊卻可以無視這一點,只關了十幾個小時就把他們放了。就憑這個,我就能認定他們和這案子有關。”
這話一出,衆人無不倒抽一口涼氣,薛洪臉上現出深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說,連公安……都不可靠?我覺得應該可能性不大吧,也許只是因爲他們在公安系統裡有熟人呢?”
周天星冷笑道:“熟人?那得關係多麼鐵的熟人才能在這種驚天大案中對他們格外照顧?別忘了,他們只不過是因爲嫖娼才進去的,這能有多大的罪過,充其量不過是拘留幾天、交點罰款而已。再說,如果他們是身有公職地,我還能理解,雖然事情不大,但是也可能影響到政治前途,然而事實是,他們只是在南都開公司地生意人,就算真的被拘留幾天,對他們又能構成什麼影響?何必這樣欲蓋彌彰呢?”
屋子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個服務生剛端着果盤進來,薛洪就不耐煩地道:“把東西擱在門口,我們在談正事,不叫你就不要進來打擾。”
轟走服務生後,他又用手指點了一下門口,向鹿中嶽使個眼色,鹿中嶽會意,嗖一下竄出門,到外面去把風了。
薛洪又轉向周天星,表情凝重地道:“老大,你不提我還沒覺出這裡面的蹊蹺,你地分析一點都不錯,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可在這要命的節骨眼上,誰不是提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恐行差踏錯,誰肯爲了這點小事授人以柄?再說,還成立了聯合專案組,一號首長親自過問,副總理掛帥,這些人居然就敢私自把嫌疑人放了,不是腦子進水了,就是裡面有貓膩。”
周天星向他投去一個讚賞地眼神,點點頭,又搖搖頭,道:“說得在理,不過只說對了一半,刑警隊肯定沒這麼大膽私放嫌疑人,這是其一。”
說到這裡,他故意頓了頓,環視一圈,又沉聲道:“第二點纔是最關鍵的,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鄭光榮上將的行程,殺手憑什麼就能掌握得這麼準?一位大國上將,居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悍然狙殺,事發前竟然沒有一絲徵兆,國安、軍情、公安三大系統毫無覺察,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蹊蹺得過分了。”
一時間,在場五人個個額上見汗,臉色發白,只聽到粗重的喘息聲。
良久,薛洪深吸一口長氣,一眨不眨地緊盯着周天星,聲音微顫地道:“老大。聽你的口氣,應該還有別的消息渠道吧?”
周天星再次向他投去激賞之色,鄭重點頭道:“不錯,我的個人背景,想必你們也略知一二了,我地確有一些管道。可以瞭解到一些內幕。我這就跟大家交個底吧,我之所以敢在會上立那個軍令狀,還是有一定把握地。至少我知道,我們現在呆地這家洗浴中心,這裡的老闆也姓楊,而且和楊威、楊武兩兄弟,關係不一般。”
五個國安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如夢初醒之色,神情都顯得複雜難明。隔了足有一分多鐘。薛洪才苦笑道:“老大,你也太……那個了,起先我們還都以爲……算了,你說吧。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周天星微微一笑,一字字道:“怎麼幹不重要,關鍵是。你們有多大決心……建功立業。”
他說這話時,把每一個字地音節都咬得很重,尤其是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裡蹦出來的。
然後,再次環視一圈五個神色複雜地下屬,又輕嘆道:“誰讓我這個協查專員現在只有調查權呢,要是能放手大幹一場的話,我早就不蹲在這兒喝茶了。說不定現在就已經人贓並獲。可以銷案了。”
空氣再次凝固了,五人臉上都現出深深的躊躇之色。能當上國安的,都不會是糊塗蟲,周天星的言下之意每個人都聽得出來,可這卻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
周天星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擱回茶几,輕嘆道:“明說吧,這件事我只有五成把握,不過如果各位信得過我周某人,萬一把事情辦砸了,也沒關係,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脫離國安系統,天下那麼大,哪裡混不到一口飯吃,大夥兒說是吧?”
良久,還是薛洪第一個表態,咬牙道:“行,老大,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反正我們這些人現在都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還不如放手一博,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有他這麼一帶頭,其餘四人也相繼表明立場,薛洪又跑出去把鹿中嶽叫了進來,在他耳邊一番低語,誰知這小子一聽,非但沒有半點猶豫,反而樂了,向周天星道:“老大,我可是你最忠實的粉絲,幹啥也別拉下我啊。”
事實上,周天星對他們地反應,也是意料之中地。這幫小子年紀輕輕,也沒什麼級別職務,自然敢闖敢拼,只要善加引導,熱血一衝頭,事情就成了。
“老大,快說說下一步的計劃吧,咱們到底該怎麼幹?”
六人中,鹿中嶽最是亢奮,摩拳擦掌地問道。
周天星淡淡一笑,道:“你先給刑警隊打個電話,問問那個張洋,楊威他們找到了沒有,他要是跟你打馬虎眼,你就劈頭蓋臉把他訓一頓,想怎麼訓都可以,記住,一定要疾言厲色,而不能色厲內荏,順便告訴他,要是周專員明天早上九點以前還見不到人,就會向專案組相關領導如實反映情況,告他私縱嫌犯,徇私枉法。”
鹿中嶽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一臉欽佩地道:“老大,你太酷了,可是,輕飄飄幾句話就能唬得住這種老江湖?我有點懷疑哦。”
周天星聳聳肩,無所謂地道:“那就要看他心裡有沒有鬼了,大概你們還不知道吧,張洋和楊家兄弟私交很深,既是同鄉又是戰友,這麼說,你該明白了吧。”
衆人再次無語,鹿中嶽苦笑道:“老大,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周天星向他翻個白眼,沒好氣道:“少廢話,快打電話。”
十分鐘後,鹿中嶽面紅脖子粗地收起手機,喘着氣報告道:“老大,張洋那小子果然不地道,根本沒幫我們找人,還編了一大堆藉口,我都沒等他說完,就狠狠訓了他一頓,嘿!想不到訓人也這麼累,不過還是挺爽的。”
周天星莞爾道:“那是因爲你還不會訓人,其實這是個很有技術含量地活,沒必要弄得氣喘吁吁的,氣定神閒一樣可以把人罵得狗血淋頭,不過沒關係,目的已經達到了。”
薛洪目光一閃。頗感疑惑地問道:“老大,我有點不太明白,我們現在地目地應該是把楊威、楊武兩兄弟找出來吧,而張洋和這兩兄弟關係曖昧,況且我們一沒有真憑實據,二沒什麼實權。你這個協查專員其實只是個虛銜,要是張洋不買我們的帳,我們也沒辦法啊,而且,如果張洋真的和這案子有牽連的話,我們這樣做,不是反而會打草驚蛇嗎?”
周天星高深莫測地一笑,淡淡道:“這一點你們不用擔心,只要記住有今天這件事就行了。到時候就知道有什麼作用了。好了。我們至少要等到零點以後纔開始行動,現在時間還早,你們該怎麼玩就怎麼玩吧,今天的一切花費都算我的。千萬別給我省錢。”
打發走衆人後,周天星又一個人開了個小包廂,反鎖上門。躺到沙發牀上,閉上雙眼,把全部心神都沉入識海。
下一刻,他就看到了數小時後地自己。
事實上,之所以來這家洗浴城,只是因爲他在楚雄南地推卦中見到,楚雄南會在今晚零點左右在這裡和楊家兄弟見面,所以。與其滿世界亂找。不如守株待兔,而他現在所做地。正是爲即將展開的行動作演習,預演一下未來將會發生地狀況。
不得不說,推演自己的將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還是那句老話,如同正在玩一個可以存盤的單機遊戲,一旦預測出什麼不好的結果,就可以讀盤重新玩,這纔是心卦真正地威力。而最過分地是,既然只是預演,那麼某些惡趣味的傢伙,往往能在推卦中充分享受yy的樂趣。
卦象中,一幕幕場景紛至沓來。
周天星威風凜凜地帶着六個手下,毫無顧忌地闖到一個守着兩個黑衣保鏢的通道口。
“對不起,各位,這裡是我們地辦公區域,你們不能進去。”這是保鏢彬彬有禮的阻攔。
“媽的!你們兩個混蛋,進去告訴楚雄南,就說我是周天星,讓他馬上滾出來見我。”周天星無比囂張、無比蠻橫地嚷道。
兩個保鏢神色陡變,其中一人馬上飛跑進通道,不多時,就見楚雄南親自出來了,看到周天星時地眼神,充滿着震驚和困惑。
“哦,是天星啊,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周天星突然拔出手槍,閃電般把槍口頂在他腦門上,惡狠狠道:“楚雄南,我問你,是不是你指使楊威、楊武兩兄弟刺殺鄭光榮的?媽的!好大的狗膽,不知道鄭光榮是我結義大哥嘛,老子今天就一槍崩了你。”
這個毫無徵兆的舉動,立刻把楚雄南嚇得面如土色,顫聲道:“周天星,你先把槍放下,有話好好說,這事跟我有什麼關係,肯定是個誤會。”
周天星一手握槍,另一隻手拽住他的衣領,冷笑道:“去死吧,老東西,少跟我花言巧語,不是你乾的也是你跟川崎明秀合夥乾地,對了,還有蘭兒那個小**,狗日地!我今天就代表黨和人民,就地槍決你這個漢奸。”
“不!”
楚雄南嚎叫起來,厲聲道:“周天星,你有什麼權利槍決我?你……你想造反麼?”
這一刻,就連薛洪他們六個都傻了,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這一幕怪異景象,誰都不知道周天星到底發了什麼瘋,也根本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一看到周天星拔槍,就下意識地跟着做了,六隻黑洞洞的槍口分別指住楚雄南和那兩個黑衣保鏢。至於那兩個保鏢,則是完全不知所措,只剩下直着眼睛發愣地份。
終於,楊威、楊武兩兄弟出現了,舉着槍風一般衝了過來,同時怒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快放下楚總。”
然而,接下來卻發生了更加怪異的一幕,周天星忽然仰天大笑,得意洋洋地道:“哈!楊威、楊武,你們兩個笨蛋,終於被我抓到了,周天星,記住了,這兩個傢伙把罪證都留在那幢樓的8012室了,就是警察抓到他們的那套房子裡,被那兩個女人藏到臥室裡了,具體什麼地方你自己找吧……”
突然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緊接着,一篷血箭從頸項處陡然飆出。原來,竟是在全無覺察之下,喉管已經被不知什麼東西切開了一道大豁口。
下一刻,識海中就陷入永恆的黑暗。不過,在墮入黑暗深淵的前一刻,他還是依稀看到了一張似嗔似喜的俏臉,蘭兒。
緩緩睜開雙眼,周天星終於把神念從識海中抽出,回到了現實,額上卻已沁滿了黃豆大的汗珠。
下意識地摸着自己的脖子,苦笑道:“看來做人還是低調一點的好,太囂張很容易被人砍的,想不到我堂堂天機宗二把手,居然會在推卦中被人抹了脖子。哦,不過還算好,總算沒有浪費這200點功德,沒費什麼力氣就得到了這麼有價值的情報。”
這裡需要解釋一下,周天星現在所做的,是在推卦中起卦,以此獲得所需的情報。這個問題解釋起來有點複雜,首先從源頭說起,前文多次提及,心卦的本質就是一臺可以精確測算因果的超級計算機,周天星現在用這臺計算機去演算自己的未來,而一個人對自己的行爲,基本上是可以隨意設置的,這樣他就可以在開始演算前設置一些條件,或者稱爲加入一些意念,比方說,一旦看到楊威、楊武兩兄弟,就立刻對他們使用心卦,然後直接把看到的卦象大聲說出來,這樣就可以把未來獲知的信息告訴現在的自己了。這種情況有點類似於數學中的複合方程,在天機宗的術語是,卦中卦。
當然,在卦象中起卦,是一種令人髮指的逆天行爲,所耗費的功德也遠超正常意義上的起卦,不過周天星現在急着辦事,也就沒心思吝嗇功德了。
言歸正傳,雖然在推卦中被殺是一件很令人鬱悶、很沒面子的事,但周天星還是相當高興的,因爲這番辛苦並沒有白費,終於得到了他急需的信息。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他就不用真的親身冒險了。
叼着雪茄踱出包廂,再次把薛洪等人召集到大包廂裡開會,意氣風發地當衆宣佈:“兄弟們,現在可以開工了。”
接着轉向薛洪,吩咐道:“你先打個電話聯繫一下市公安局,就說我們還要再勘察一次案發現場,請他們留在那裡布控的同志配合一下,我這次要搜801室。”
薛洪一怔,訝道:“老大,你不是開玩笑吧,我還以爲,你帶我們到這裡來,是想找機會抓那兩個傢伙的,怎麼又要去勘察現場了?再說,8012室也不是案發地啊,那可是民宅,入戶搜查的話,要有搜查證的。”
周天星淡淡道:“凡事都有特例嘛,昨天那些警察在8012室抓那兩個傢伙的時候,不是也沒有搜查證就搜了屋子?再說,我們國安辦案,其實根本用不着知會他們,只不過他們既然在現場布控,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要給人家一點面子嘛。”
見衆人還是有些猶豫之色,鄙視道:“媽的!看你們這幾個小子,就這點出息。咱們是什麼人,國安啊,要是換了在大明朝,不就是錦衣衛嘛,你什麼時候聽說錦衣衛抄民宅要搜查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