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象秀菱預料地那樣發展着。蘇姑娘臉上的黑斑漸漸脫落,卻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疤痕。這個時候,就輪到去疤膏發揮它的作用了。
到了這一步蘇姑娘倒也答應把解藥交出來。可問題是,她又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想在楊柳洲落腳。
秀菱聽完她的話,不由得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林生叔不答應你這個要求,你便不打算給他解藥了?要知道,咱們事先說好的,可是隻要幫你治好臉上的黑斑就成了”她十分不喜歡討價還價的人,特別說妥了的事,臨了又有附加條件。
蘇姑娘此時面上倒有些怯生生的模樣:“不不不,我還沒那麼卑鄙。解藥我說了會給林生,就一定會給林生的。我說想讓你們容許我留在楊柳洲,只是因爲,因爲我實在不曉得要到哪裡去自從娘過世之後,我過怕了一個人孤零零的日子;我也當真害怕東漂西泊的四處爲家。所以,求你們收留我,好嗎?”
她說着,居然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然後手掌撐地,將額頭抵在其上。秀菱分明看見她的肩膀聳動着,一陣啜泣聲,在靜靜的屋子裡迴盪。
秀菱轉頭看向林生,而林生則看着李美雲,接着三個人又互相對視了一眼,一時都沒有出聲。
蘇姑娘繼續說道:“我留在這兒,不會白吃白用你們的,也不需要靠你們養活我。我會幹活,我會種植藥材,藥材賣給藥鋪,照樣可以換來錢”
她擡起頭看着大家:“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們可以問林生。我和我娘原先在山裡就是種植藥材哩”
蘇姑娘用乞求的眼光盯着林生:“你開口說句話呀,我沒有騙人對不對?”
林生點點頭:“確實是這麼回事”
李美雲面露爲難的神色:“就算是這樣吧?可是你 ̄”
蘇姑娘連忙插話說:‘我現在已經明白過來了。林生既不想娶我,我也不打算嫁他了。我就想留在楊柳洲,看到有個稍微熟一點的面孔,和我娘有過少許聯絡的人,我就心定了,別的我真的沒想”
其實說起來吧,這蘇姑娘既不用別人養活,又會種植藥材;就留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倒是秀菱猜出了李美雲的心思,她是怕這蘇姑娘會下蠱,若是不小心惹着了她,她又施展手段給人下蠱,那誰受得了啊?
因此秀菱開口道:“蘇姑娘,其實吧,大家就有些擔心你日後動不動就給別人下蠱什麼的,那得多讓人害怕呀?”
蘇姑娘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不會的,不會的。你們不知道,其實下蠱人也是要耗費很多精血和心力的,下的蠱多了,對自己的身體並無益處。若不是我當初中意了林生,我哪裡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所以你們大家可以放心,我x後再也不碰蠱毒這一類的東西啦”
她說得又誠懇又可憐巴巴地,所以就讓李美雲的心軟了下來。不過她還是打算問問李氏的意見。於是跨前一步,將蘇姑娘扶起來道:“你先起來吧,別老是跪着。要不要把你留在楊柳洲,且我們商量商量,到時再答覆你可好?”
蘇姑娘見她的語氣不是那樣斬釘截鐵地拒絕,曉得事情或能象她希望的方面走,於是便聽話地站了起來,在貼身的衣裳裡取出林生的解藥,雙手奉給李美雲道:“這個即是解藥。但是林生服用的時候,不僅要摻上火焙後的牛蚊子粉末,還須得滴上我的鮮血三滴,纔有效用”
林生這才恍然大悟,如果沒有這蘇姑娘的鮮血,自己不管怎麼做,身中的蠱毒都是沒有辦法消除的。
李美雲聽蘇姑娘這話,竟是誠心誠意交出瞭解藥,想幫林生去除蠱毒的樣子,懸了許久的心,總算是復歸了原位,不由自主地長吁了一口氣還是秀菱機靈,連忙笑mimi地提醒道:“林生叔還等什麼,難得蘇姑娘這麼爽快的人,不但拿出瞭解藥,連服食的方法也一併告訴了。快些開始吧”
她見林生在沉思,李美雲如釋重負,生怕稍一延誤,蘇姑娘再改變了主意,那可就後悔也來不及啦林生和李美雲這纔回過神來,於是兩人分別拿勺子的拿勺子,取牛蚊子粉的取牛蚊子粉,不過轉眼間就將東西擺在了桌上。
秀菱則趕緊在李美雲的針線笸籮裡,找出了一根繡花針,拿開水淋了一淋,遞到蘇姑娘面前。
蘇姑娘自然明白秀菱的意思,接過繡花針,又囑咐李美雲道:“將解藥和牛蚊子粉拌在一處,然後我滴入三滴鮮血就成”
李美雲連忙照做,蘇姑娘這纔拿繡花針在自己的食指上一紮,擠了三滴鮮血滴在藥粉上。
李美雲把這解藥用筷子攪拌了一下,這才默默地看了林生一眼,意思要他吃下去。林生見幾雙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只得硬着頭皮接過,一仰頭倒進嘴裡,強蠻嚥了下去。
那牛蚊子粉的臭味,鮮血的腥味一衝,再加上心理的緊張,林生忍不住喉頭一哽,就有想嘔吐的感覺。
他才用掩住嘴,李美雲已經連連拍着他的後背心,象哄着小孩子似的說:“千萬別吐出來,嚥下去哈,一下子就好”
她擔心着呢,萬一把這好不容易得來的解藥吐了,也不曉得蘇姑娘還有沒有第二包。就是有,人家願不願給呢?還得擠三滴鮮血不是?總之就是個麻煩事兒林生哪裡不曉得這個道理,死命地咬緊牙關,纔沒張嘴把解藥吐出來。關鍵時刻,又是秀菱非常及時地送了一碗溫茶:“林生叔,快快快,用茶水把這藥粉吞下去。”
林生忙不迭地接過秀菱手中的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茶水,這才把那解藥嚥進了肚內。他摸着肚子,還有些不敢相信的感覺:自己身中的蠱毒,這就算是解了麼?
李美雲也不放心,有些緊張地看着蘇姑娘問:“林生這麼着就成了?是不是還要怎樣調理?”
蘇姑娘搖搖頭:“怎樣調理我就不曉得了。我只知道我下的蠱毒,就是這樣解的”
事到如今,連秀菱也不免鬆快了一大截。接下來的發展,就不需要她來操心啦!
李氏聽到李美雲的述說之後,雖然對蘇姑娘還是有些害怕,不敢接近的樣子,卻沒有之前那樣強的防備之心了。因此她發表意見說:“至於到底要不要留下這姓蘇的,還是你和林生決定吧不過我總覺得,這樣的人,還是離她遠些好”
李美雲嘆了口氣說:‘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呢?只是她眼淚汪汪地跪在地上求我,我又覺得她挺可憐的畢竟無父無母,世上一個親人也沒有,如何趕她走,她該上哪裡去呢?”
李氏一聽這話,便已經猜到了她的取捨,也跟着嘆了口氣說:“其實吧,你心裡早已經決定了。就是我反對,怕是你也會將她留下來的”
一邊的秀蓮插了一句嘴道:“就憑娘那個心軟性兒,我纔不信你真能狠下心來,勸着雲姨把蘇姑娘趕走!”
李氏嗔怪地看了秀蓮一眼說:“你倒比我自個兒還看清些?”
秀蓮笑起來:“閨女是孃的貼身小棉襖,我當然曉得”
又閒話了一會子家常,三個女人才散了,各自歸家。
秀蓮低着頭只顧向前走着,忽然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秀蓮姑娘。”
擡頭一看,立在跟前的,分明是祝君好。已經很久沒有瞧見這個人啦,在望着祝君好的眼睛時,秀蓮忽然有一陣恍惚,這就是那個曾經不斷向她表白好感的人?可是,他一看見自己的臉上有了疤痕,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祝君好看到秀蓮的時候,臉上滿是驚諤,秀蓮的打扮,已經換成了小媳婦的裝束,這樣說來,她已經嫁人啦不光如此,爲什麼她的臉上光滑依舊,一點也看不出來有疤痕的影子?
記得當初,不僅自己親眼目睹過秀蓮的傷疤,就是秀菱也曾證實過,她的臉確實因爲受傷而落下了疤印。
因此祝君好指着秀蓮的臉,有些結結巴巴地說:“你的臉,你的臉 ̄”
秀蓮露出明媚的笑容,伸手輕撫自己的臉頰,聲音也好聽得象黃鸝鳥:“很奇怪是嗎?曾經醜陋的疤痕,居然消失不見了。你覺得我以前美呢?還是現在美?”
祝君好靜靜地凝視着秀蓮的臉,她紅潤的瓜子臉上,還是那雙清凌凌的鳳眼,小巧的鼻樑,花朵般的紅脣,不僅清麗逼人,又增添了幾分**迷人的風韻。只能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來形容。
他身不由己地跨前一步,輕輕道:“你比以前更美啦”
“是嗎?”換了以前,秀蓮肯定問不出上面那句話,可是面對祝君好,她從心底裡慶幸自己當日的抉擇:自己選了趙華是對的;自己一直對祝君好不假辭色,也是對的想到這兒,她對着祝君好嫣然一笑,然後飄然遠去。
由得他捶胸頓足後悔去吧,由得他苦苦思念,癡癡迷戀去吧,我只管過好自己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