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蟲峽谷往南不遠,是一片海拔較低的無名小山原,不過地勢比較開闊而且十分平坦,其間也沒有什麼兇險的猛獸。這在遼闊兇險的亂原地中,算得上是一片稀有的清靜地帶。
在無名山原的南盡頭,矗立着十幾座高約千丈的山峰,以“一”字之勢排開,就像是忠誠的守衛,在看護着這片美麗安寧的山原。
秋末,清晨的天空略微有些陰沉,卻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蒼翠山峰下,一處幽靜的谷口,邊遙與灰衣少年步履輕鬆地走了出來,然後順着一條逶迤的狹道,往東南方向奔去。
臨近正午,二人翻上一座孤長的丘陵,當他們駐足向南眺望時,臉上均現出了訝然之色。
遠遠望去,映入眼底的是一種異樣的“黑色”風景。假如真要說的話,那算是一片奇特怪異的樹林,無邊的木林中卻看不到一片樹葉,有的只是光禿禿的樹幹和枝杈。
亂原中有名的地方可不在少數,有是因“混亂”而被流傳;有的直接被冠上“兇險”之名;有的則以“神秘”著稱,可是要說到詭異,則非這片“無葉林”莫屬!
午後,天氣乍然轉晴,秋陽臨現上空。
邊遙與劍修少年輕步踏行在荒道上,兩人跳過一道乾涸的溝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在他倆眼前不到一里遠的地方,便是“無葉林”了。
“其實要繞開這片樹林,也不過是多花個四五日的時間,你難道沒有聽說過關於這個地方的傳聞?”邊遙問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道明的神情。
“當然聽過,無非就是鬼怪、野人什麼的,你是不是害怕了?”灰衣少年很隨意地將劍擔在肩頭,目光冷冷地射向前方。
“我可不是怕!”邊遙下意識地提高了音量,大聲辯說道:“我只是覺得,如果繞開這片樹林走的話,應該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傳說中的野人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你難道不想瞧一瞧?”灰衣少年說着話,忽然邁步朝前行去。
“那些野人可是連夢狂都能殺死的!更何況,這裡面似乎並不僅僅只有野人。”邊遙皺起眉頭說道,隨後撇了撇嘴,嘴裡嘀咕着跟了上去。
無葉林中僅生長着一種外形很特別的樹——爪木,這是一種主幹及枝杈完全呈黑色的樹木,奇特而又怪異!每棵爪木大約有三四丈高,從樹根往上約七尺的地方開始分出五根較粗的枝幹,每根分枝上再次分出五根枝杈,杈枝再生出五根細枝,以此類推。
爪木的杈枝上沒有半片樹葉,乍一看,外形就猶如年邁蒼老之人的手指,乾枯瘦癟,區別大概只在顏色。滿目的光禿和黑色,給人一種森冷而又古怪的感覺!
兩人剛剛步入林中不久,就隱隱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從四面襲來,在周身交匯相織,叫人無從躲避。
樹林中的地面上倒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知名的野草肆意地生長着,因季節的原因,原本青綠的草葉早已泛起了枯黃色。除此之外,倒是有一個比較奇怪的現象,在每一棵爪木周圍半丈內,幾乎都見不到任何其他植物。
邊遙跟在灰衣少年身後慢慢地走着,臉上的神情十分古怪,走了沒幾步,他忽然開口問道:“你說這些樹到底死沒死?哪有活樹長成這樣的?會不會全部都枯死了!”
“整片林子似乎都是這種奇怪的樹,不像是枯死,地上也看不到一片落葉。”灰衣少年說着話,不時扭頭朝左右張望,顯然也對這個地方感到十分好奇。
兩人在林中緩步穿行,片刻後,邊遙忽然停下腳步,盯着身旁的一棵爪木仔細瞧看了幾眼,擰眉自語道:“活樹怎麼可能不長樹葉呢?”
說話間,邊遙右手忽然一張,烏沙劍瞬間浮現在掌中,他反手握住劍柄,揮臂朝前一劃!
寒光一閃而過,墨色的樹幹上,立時出現了一道深約半寸的割痕,一種清澈的液體緩緩從痕口流出,無色無味。略作猶豫後,邊遙朝前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觸及到樹液時,可以感覺到絲絲寒意。
“看來這些樹確實是活着的。”灰衣少年不知何時立在了他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句。
“活着就更古怪了!”邊遙收起烏沙劍,伸手摸了摸樹身,一臉恍然地說道:“這樹液中有寒氣,難怪感覺這樹林裡面要比外面冷。”
灰衣少年沒有接話,仰頭望了望湛藍的天空,淡淡地說道:“你還走不走?”
“走走走。”邊遙急忙扭過頭,連聲笑答道。
由於沒有樹葉的遮擋,所以視野還不錯。就這樣,耽擱了片刻後,兩人一前一後,起身往南奔行而去。
僅僅過了半個時辰,奔跑在前頭的灰衣少年,眼神突然一變,快速奔至斜前方的一塊空地上,停下了腳步。
空地周圍的幾棵爪木上,原本停落着的十幾只烏鴉,突然間受到驚嚇,紛紛拍着黑色的翅膀從枝杈上飛騰而起,在半空中發出“呱呱”的恬噪聲。
邊遙緊跟着來到了空地,一眼便瞧見地面上散落着許多零碎的白骨,這邊幾根那邊幾塊,差不多有二十多處。
“這人恐怕就是被‘野人’殺掉的!”邊遙將目光從一根長骨上移開,面色顯得有些異常。
灰衣少年微皺着眉頭,沉默思索了一會,語氣怪怪地說道:“恐怕不止是‘殺’那麼簡單!弄不好還吃進肚子裡了。”
聽他這麼一說,邊遙不禁翻起了眼珠,開口認真說道:“我要是死了,可不希望被什麼東西吃掉。”
“死都死了,到時可由不得你!”灰衣少年怪笑一聲,縱身往前一竄,繼續朝前趕路。
“你又不肯繞路,真要死在這裡面,那也得算在你的賬上!”邊遙急忙跟上,並在後面高聲喊道。
一個時辰後,夕陽開始往西方落去,金色的餘暉斜照進無葉林中。兩道迅捷的身影,穿行奔走在黑色的爪木間,人影和樹影快速不停地匯離着,光暗交替間,繪出一幕幕斑駁的異象。
時間飛快流逝,當深秋的晚陽徹底沉入地平線下,林中的光線驟然隱去,天空的顏色亦開始轉深,無葉林已然陷入沉沉暮色中。
奔至一處小空地前,灰衣少年忽然停下腳步,轉頭朝周圍看了看,開口說道:“今晚就在這兒過夜吧,明日再趕路。”
邊遙自然不會有任何異議,如今天色已晚,繼續趕路是很不明智的。他點頭“嗯”了一聲,就地坐下,從空間袋內取出幾枚靈果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灰衣少年沒有再說話,將劍和包袱放在地上,默默在一旁坐了下來,眉宇間隱現幾絲凝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知從何時起,又彷彿是在驀然之間,無葉林中瀰漫起了淡淡地冷霧。暮色愈濃,淺霧四處飄散,那一棵棵黑色的爪木,正悄然融入漸臨的暗夜中。
邊遙嚥下最後一枚碧香果,扭頭朝四周圍望了望,慢悠悠地說道:“今晚我來守夜吧,不走出這個鬼地方,我是不會閉眼的!”
“隨便你!”灰衣少年盤腿而坐,閉着雙目,淡淡地說道。
沒過多一會兒,天色便完全暗了下來。冷夜漫長而寂寥,點點星芒開始在頭頂閃爍。
夜幕星空下,無葉林中出奇地安靜,聽不見風聲,遠處似有怪異的鴉聲傳來,斷斷續續,若有若無。
時間在靜靜地流逝,夜的腳步悄然無息。
自夜色降臨後,邊遙就一直警惕地瞪大着眼睛,不時朝左右觀望,以防被傳聞中的“野人”偷襲。其實,如果他是獨自一人,倒可以如以往那樣隱去身形,大可不必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可是現在身旁還有着另一個人,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和考慮,自己都不能那樣做。
因是晴夜,加上無葉林內的特殊環境,藉着清冷的星輝,大致也能將附近十丈內的情形看得清楚。
不知不覺,入夜已有半個多時辰,彎鉤銀月升起不久。當邊遙又一次將目光投掃向四周時,身體猛然一顫,不禁打了個激靈!
但見悽迷月色下,就在邊遙右前方約十丈外的地方,朦朧可見一個白色的人影在飄動,既不靠近,也不遠離。也不知道是何時出現的,竟然一點動靜都未曾發出,連劍修少年也沒能察覺到。
“喂!快看那是什麼東西?”邊遙眼珠一轉,低聲喊道。
聞言,灰衣少年睜開雙目,眼神稍微一動,隨即甩臉朝白影所在的方向望去。
邊遙挪動至他身旁,用略顯怪異的腔調問道:“是人還是鬼?你能不能看出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灰衣少年倏然起身,拔劍在手,徑直向白影走去。
邊遙頓時愕然,這一路行來,他清楚劍修少年的膽量極大,自己的謹慎與之比起來,倒是顯得遜色了好幾分。無奈地搖搖頭,他緊跟着也站了起來,掌中緊握着烏沙劍,走向白影。
可是,當兩人才走出不到兩丈遠,就見那道白影開始朝遠處移動。兩人均感到有些意外,不禁頓住腳步。然而,令他倆更加詫異不解的是,那道白影亦隨之停了下來。白影這般奇怪的舉動,就彷彿是在逗弄他倆玩,又像是在引誘他們倆去追趕。
灰衣少年冷目鎖定白影,靜立凝思。邊遙移走兩步來到他身側,朝他瞅了幾眼,沒有出聲,似乎在等他發話。
“你右我左,包抄過去!”話音方落,灰衣少年身形驟動,化作一道黑影,疾速往左邊繞去。
邊遙腳尖一蹬,緊隨着快速竄出,從右側逼向白影。
或許是未料到兩人會有這番舉動,白影一時竟愣在原地沒有動,就這短短的幾息間,兩人便已奔至白影近前。
倏然間,白影旋身一晃,神秘地從兩少年的眼前憑空消失。下一刻,又在十丈外的地方,再次現出身影,詭怪非常。
邊遙與灰衣少年身形一滯,立在原地警惕地朝四周觀顧起來。
“你看清楚沒有?好像是個女的。”邊遙盯着不遠處的白影看了看,忽然扭頭說道。
灰衣少年沒有答話,沉思片刻後,忽然轉身往回走,竟不再理會那個奇怪的白影。邊遙略感疑惑,隨即又笑了笑,回頭朝白影望了幾眼,而後跟在少年身後往回走去。
很快,二人又回到原先所呆的地方,灰衣少年將劍往地上一插,繼續盤腿閉目打坐。邊遙則靜靜地坐在一旁,時不時地轉動脖子,朝白影所在的方向瞅上幾眼。
白影並沒有離開,依舊在附近左右來回不停地移動,試圖引起邊遙二人的注意,無奈這兩人愣是坐在原地,再也沒有起過身。
半刻之後,白影突然停下身形,並飛速朝遠處飄行而去,眨眼便消失不見。
見此,邊遙緩緩舒出一口氣,剛欲開口說話,卻見灰衣少年猛然睜開雙目,眼臉中露出幾縷驚疑之色。
“有什麼東西在靠近!”灰衣少年說着,眼中閃射出幾道冷芒,甩手將劍拔起。
幾個眨眼的功夫,就見數十道迅捷的身影,已從四周圍奔跳着逼至近前,口中還發出奇怪的“咿唔烏拉”聲。
無葉林中,夜幕冷輝下,那些毛茸茸的身影,有的半伏在地面上,有的則攀立在爪樹上,卻無一例外地持握着各式武器,有刀、劍、長矛,錘子等。
“這就是傳聞中的野人?原來是真的!”邊遙低聲自語道,掌中的烏沙劍不禁握緊了幾分。
夜色中,面對那一雙雙冷血無情的眼睛,兩名少年各自持劍,倚背而立,擺出一副臨大敵的架勢。
疏星、冷月,一場似乎無法避免的殺戮之戰,即將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