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特殊緣由,涉世歷練的行進線路,都是事先選定好的。
木家共給出了兩份圖簡:一份在木啓元手上,另一份則由木塵掌握着。根據地圖中的標註,衆人一路所向,皆是人煙稀少及人跡罕至之地。
自前日進入到荒野,並遭遇巨蟒襲擊後,隊伍便往北偏東而去,擇道繞向三山縣西北區,那是一片無人之境。
這日午後,隊伍翻過一座荒涼的山嶺,前行不多久,去路便被一條大河阻斷。
無名河流,大致呈南西走向,寬約三十丈,兩岸皆是雜草亂木。臨畔四顧而望,不見津渡,視野內更無人跡可循。
木族子弟走至岸邊,先後閉起眼睛,翻動手掌,各自調運起內息。轉眼間,就見他們的雙足底部,莫名閃現出一圈深色綠光,十分怪異。
倏然,木塵縱身往前一躍,輕身飄落在河面,朝着對岸飛奔而去。其餘木族子弟亦紛紛跳下河,一個個身輕似燕,踏水疾行。
驀然見此,邊遙不禁一陣詫愕,在他的認知中,無論是劍狂還是夢狂,都無法做到踩水而行。但方纔觀那些木族人的舉動,明顯是運用了什麼秘術,這才避免沉入水下。
暮輕歌一言未發,轉身走向河畔附近的一棵樹,拔出身後負劍,快速揮舞一氣,削砍出幾塊巴掌大小的木頭。
此時,木族子弟已全部站到了河岸那頭,回頭朝這邊觀望。
“你發什麼愣?過去了!”暮輕歌扭身走向河邊,手心裡攥着木塊。
“這些木族人過河時真是方便!”邊遙立時回過神來,用一種極羨慕的語氣說道。
暮輕歌走至岸邊,右手猛然朝前一甩,一塊木頭倏然飛落向河面。
下一剎,灰色的身影驟然掠起,逐木躍出六丈遠,單足準確無誤地踩在落於河面的那方木塊上,借力猛然一點足尖,身形再次飄躍而起,並於半空中向前拋出第二塊木頭。
前者方至河心,邊遙跟着也縱身一躍,並雙指朝前一揮,霎時就見一塊石頭浮現於河面之上,供其借力踩踏前行。
如此這般,兩條人影在河面上飄身急掠,藉助浮木和幻石之力,好似蜻蜓點水一般,接連幾個起落,便先後順利踏上了對岸之土。
隊伍沿着雜草叢生的河岸疾行了一段路,然後又轉道往北奔去。約半個時辰後,進入到一片低矮起伏的山巒地,縱橫延綿數十里。
南方的山土,十分肥沃,覆滿着草木萬植,易盛難衰。
山林之地,草植異常茂盛,總是有數不盡的獸類生存藏匿其間。隊伍進山後,謹慎行進,除遭到一些普通猛獸的襲擾外,也碰到了數頭稍微棘手的異獸,不過最終還是斃亡在衆人的圍攻下。
日頭西落之時,天空飄過數朵低垂的雲團,掩住了大半的天光。
天色變得異常昏暗,獸擾加上地形不便,木晚煙提議停止前行,無人表示反對,衆人便在一處山間的空曠地停駐下來。
暮景怡人,遙望遠處,蒼茫的山巒,呈現出一片淺淡的煙青色,佛若一幅生動的水墨畫。
那五名中年劍狂,很自覺地分散開來,坐守在人羣外圍負責戒備。其他木族子弟,則三三兩兩地聚圍在一起,吃喝交談着,木晚煙等四女則坐歇於人羣中央位置,亦是有說有笑。
人羣外,不遠處的亂石堆旁,邊遙與暮輕歌相對而坐,身前各放着一隻青瓷碗,兩人正準備分飲一罈靈果酒。
不久之後,夕陽墜下,西邊的天空,繪描出一抹抹豔麗的晚霞,色彩繽紛。很快,上空的雲團亦飄散遠去,天色反而變亮了些。
邊遙放下酒罈,端起酒碗暢飲一口,擡頭看看天,說道:“現在還挺早,光喝酒也沒意思,不如去弄點吃的來。”
暮輕歌正低頭啜飲,聞言不由一愣,而後快速一仰首,飲盡碗中酒,起身說道:“要去就快點!”
見他這種反應,邊遙嘿嘿一笑,連忙收起酒罈和酒碗,隨即動身離開原地,朝不遠處的山林走去。
多數木族子弟的眼中,都露出好奇不解之色,但並無擔憂的意味。一路行來,兩名外族人在抵殺猛獸之時,相互之間的配合,竟是默契無比!而展露出來的雷厲殺伐之勢,亦同樣令人側目驚心!
半柱香後,西天的晚霞還未散去,兩人又回來了。
邊遙懷裡抱着一捆幹木柴,滿臉笑意。暮輕歌微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走在旁側,右手倒提一隻肥狸鼠,皮毛已經褪下,肚膛也剖開去了內腑,看樣子已在山溪中清洗過。
兩人回到原地,並不理會外人投來的目光,熟練利索地搭起架子,燃起一堆柴火,將狸鼠用一根木棍串起,置於火焰上方燒烤。
天邊的彩霞,漸漸消逝淡去,狸鼠也在烈焰的炙烤下,溢流出金燦燦的油汁,劈啪作響。
那羣木族子弟神色有些複雜,往日在幽谷中,一個個衣食無憂,烤野味這種事幾乎沒人做過。事實上,如今幽谷中的大多數木族子弟,對兩名外族人的敵意已經很淡,只是礙於木塵等幾人的顏面與隱威,不敢也不好意思與兩人接近。
早春的晚風,徐徐吹過山間,誘人的肉香,朝四周散逸開來。
人羣中,有人不自覺地暗暗吸嗅,延長鼻息;有人喉嚨頻頻蠕動,吞嚥着唾液;也有人一臉冷色,目有惱意。
突然,木塵與木梟同時站起身,快步朝不遠處的山林行去。
暮色降臨之前,兩人匆步返回,木塵手提一隻褪皮剖肚的鬆狐,木梟則抱着十多根幹木柴。很快,這兩人便手忙腳亂地搭架起柴堆,開始了另一場燒烤。
而在這邊,野味已熟。暮輕歌緩緩翻動木棍上的狸鼠,邊遙則認真細勻地塗抹着鹽巴,不時灑下各種調味料,陣陣異香頓時彌散。
人羣中央,四女低聲說了幾句,木晚煙忽然站起身,其他三女則跟在她後面,面笑吟吟地走向香氣之源。
暮輕歌掏出匕首,正準備分割野味,聽聞腳步聲,餘光瞥見來人之身影,原被火焰炙紅的臉色,霎時好似又添了一層新紅。
“這是什麼?怎麼那麼香!”木晚煙在火堆旁蹲下,好奇地笑問道。三女圍在她後面,同樣瞪着眼睛,盯住異香撲鼻的狸鼠觀看。
暮輕歌不吱聲,只顧低頭,匕鋒在狸鼠身上胡亂割劃,毫無章法。
坐在一旁的邊遙見狀,得意地笑了笑,說道:“這麼美味的東西都沒吃過?看在往日的份上,就分一點給你們嚐嚐。”
暮輕歌手腕一翻,熟練無比地割下四塊大腿肉,用匕尖串插着,先後遞給木晚煙等四女。
“哇,真香!”
“香……唔燙啊!”
四女瞪着亮晶晶的眼珠,雙手捏住灑滿調料的狸鼠肉,輕咬一口,異芬之香溢滿脣齒,嘴角跟着流下幾滴油。
沒多一會,木晚煙等四女便將吃完了手中的烤肉,一個個微曲着油光閃閃的雙手,眼巴巴地望向木架上的狸鼠,意猶未盡。
“真是好吃!”木晚煙舔了舔嘴脣,意味明顯地說道。
暮輕歌聞言,右手不由一晃,匕鋒移向狸鼠腿部,剛欲割肉。
邊遙見狀,急忙嚥下口中還未嚼咬的香肉,伸手阻攔下前者的動作,喊說道:“不給了!說好給一點嚐嚐味道的。”
“你這人真小氣!”木晚煙氣惱道,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快速瞄了一眼暮輕歌,然後帶着三女離開,朝不遠處的木塵走去。
邊遙面色坦然,並不介意對方的評價,忽然取出酒罈和酒碗,笑嘻嘻地說道:“來,喝酒。”
暮輕歌不說話,用匕尖在狸鼠身上用力劃了劃,神色有些異樣,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高興。
暮靄淡淡,籠罩微暗山間。
木塵瞥見木晚煙走了過來,發出一聲冷哼,擡手挑了幾下木柴,火蛇猛然竄起,赤焰一下便將鬆狐包裹起來。
“還沒烤好麼?”木晚煙快速掃了一眼,熱切地問道。
“你在那邊吃就行了,跑我這邊來做什麼。”木塵態度冷淡,語氣中分明透出不滿。
“我沒吃夠,就來你這了。”木晚煙笑道,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態度。
木塵再次發出一聲冷哼,盯着火焰中的鬆狐,不再說話。
時間不大,木晚煙忽然皺起眉頭,輕聲咦道:“怎麼有股焦味?”
旁邊的木梟聽聞,急忙趨身上前將鬆狐移開,翻轉過來看了看,發現底部已經黑糊了一大片。
“應該差不多了,將烤焦的部分去掉就行。”木梟嗅了嗅,手中忽然多出一把短刀。
須臾,木晚煙秀眉一斜,勉強嚥下口內烤肉,說道:“聞着倒是挺香,吃起來卻少了些味道。我剛纔在他們那邊,看到肉上面沾了一層粉末,你們怎麼不灑點。”
木梟微露尷尬,低聲回道:“我只帶了些鹽晶,沒有粉末調料。”
木塵冷哼一聲,滿臉不屑地說道:“灑調料算什麼本事!有能耐什麼都別加,看誰烤的好吃!”
木晚煙忍不住翻了他一眼,站起身來,朝不遠處的亂石堆走去。少頃,她拿着個小瓷罐返回,笑盈盈地說道:“我去跟他們要了一點過來。”
結果木塵說什麼也不肯加調料,木梟自然也不願意。木晚煙沒有多作勉強,與另外三女吃飽後,興高采烈地回到了人羣中央。
夜幕懸掛當空,繁星低垂,山風微冷。
邊遙與暮輕歌,分食完那隻烤狸鼠,又將一罈靈果酒飲盡。心滿意足的兩人,靜靜地靠石而坐,望着夜空閃爍的點點星芒,感覺又回到了穿越亂原時的那一段時光。
四周遠近,羣山連綿起伏。夜風拂過,幽暗的山林內,不時傳來獸禽發出的動靜。
夜,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