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連火山羣位於皇州東端,距皇州城有近萬里之遙。正常情況下,以夢行者奔行趕路的速度來估算,一個來回就需要兩個多月的時間。其地理位置處在州界之外,亦不在夢國的疆域之內,那是一片廣袤的無主之地。
出了東城門,整片方圓三百里的東郊地,就是一塊擁擠繁雜的居民區。在皇州城的四個郊區之中,東郊的人口最多,密度也是最大,除此並無特別之處。
午後,位於東郊的某處集鎮內,三名少年男女有序地行走在喧雜的亂街上。少女精神抖擻地走在最前面開路,邊遙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不言不語,黑衣少年則一聲不吭行在最後。
其實在開始的時候,邊遙這個外人是很自覺地走在最後面的,他覺得讓那姐弟倆走在前面會比較合適。可是走着走着,也不知怎麼回事,黑衣少年就落到了自己的身後,並且一直走在最後面。
兩個時辰過去了,對於黑衣少年始終落在自己身後這件事,邊遙心裡總覺的有些怪異。可無論自己怎麼放慢腳步,少年都不會走到自己前面。甚至有那麼兩次,自己裝作看街旁的地攤而停下腳步,結果後面那位也跟着止步不前。這種狀況令邊遙感到迷惑不解!每想到冷酷少年在後面盯着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就會有一種鍼芒在背的感覺,極不自在,他拼命地剋制想要轉身的衝動。
“我說你們倆快點走啊!真是的,怎麼越走越慢?”少女時不時地回頭喝喊幾句,用充滿抱怨的語氣提醒後面的倆人。
夜色降臨後,三人在邊郊的一家客棧居住下來。當邊遙進到自己的客房並關上門那一剎,忽然有種解脫的快感!
“明天說什麼也不能讓他走在自己後面了,那種感覺太難受了,這樣下去可不行!”邊遙睜大着眼睛躺在牀上,暗暗對自己說道。
清晨,朝陽尚未升起,三人就走出了客棧。
少女大大咧咧地邁步朝前行去,直到走出半里遠才查覺到倆人沒有跟上來,於是怒氣衝衝地又跑了回去,朝站在客棧門口的倆人喊罵道:“我說你們兩個死小子,賴在這兒不走想要做什麼?”
邊遙將頭扭向一旁,伸手在腦後抓饒着,閉口不答話,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黑衣少年則直愣愣地立在那兒,面無表情地側目盯着邊遙,眼神透着古怪。
見到倆人這幅架勢後,少女那張俏臉上露出淡淡地疑惑,目光凝成一束,在倆人身上來回移動,半晌也沒瞧出個究竟來。
“你們倆人到底在幹什麼?才見面不久難道就生出仇來了不成?要是不想陪我就回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去!不求你們幫忙!”少女佯裝大怒,猛一跺腳轉身離開了。
待少女走出幾十步遠,黑衣少年忽然將目光從邊遙身上收回,邁步跟了過去。
邊遙靜立在客棧門口,目送那姐弟倆走出很遠,這才笑意滿面地噓出一口氣,跨步追趕上去。
到了午後,三人終於離開了擁擠熱鬧的東郊地。民居越來越少,視野逐漸變得遼闊起來。往東再走一百里之後,便是不斷交錯相間的荒野和平原地,稀落的村莊隱現其中,依靠着河流延存下去。
行走在野道上,滿目都是冬日留下的枯衰跡象,春的氣息還未完全甦醒,只在乾枯的深叢中能瞅見冒出的點點綠芽。偶有一些野物不知從何處躥出,進入三人的視線,爲衰敗的景象增添幾分生氣。
邊遙不遠不近地跟走在最後面,不時轉頭東瞅西瞧。走着走着,發現前面的倆人停住了身形。
少女轉過身,笑着衝後面的邊遙大聲喊道:“死小子!從這裡開始要加速趕路啦!可別跟丟嘍!”
話音剛剛落下,少女便化作一道紅影,朝前方飛射過去。跟在其後的黑衣少年頓了頓,身形陡然往前一躥,亦是急射而出。邊遙咬了咬牙,足下猛地一點,飛速向前面的倆人追去。
瞧見少女的奔行速度後,邊遙最終確認,她已突破至夢狂境界。至於黑衣少年,看起來似乎一身輕鬆,絲毫未盡全力。
三人連續快速奔行了近一個時辰,少女始終遙遙領先在前,黑衣少年則不急不慢地隨在其後。至於邊遙,即便是急速奔行,依舊落後前面倆人半里多遠。
隨着時間的推移,邊遙開始感覺到體力不支,速度逐漸緩了下來,畢竟他的境界還停留在夢行者中期。
又過了將近半個時辰,日頭已經垂西,一行三人才停止了奔跑,改爲緩步慢行,一邊尋找合適的棲宿地。往後近三個月的時間裡,他們每晚都要露宿野外。
走在無邊的荒野地帶,一眼望去,樹木稀少,野草卻幾乎鋪滿了整個視野內的地域。直到西邊天空的晚霞即將消散時,他們纔在一棵枯去的大樹下止形駐步。
“今晚就睡在這兒,你們倆沒什麼意見吧?”少女口中說着,也不等別人回話,就自顧自地清理起樹底下的枯枝亂草,然後取出紅毛毯往地上一鋪。
邊遙和黑衣少年都沒有吱聲,權當是默認了。反正有意見也沒用,三人中還是她說了算。
夜幕降臨後,漫天的星星開始閃爍,二月的晚風還帶着些許寒意。他們各自食用起靈果,呈三角形圍樹而坐。
“我問你們,今天早上在客棧門口是怎麼回事?我看你們倆有些古怪,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少女吃下幾枚靈果後,忽然開口詢問道。
對於她的問話,黑衣少年一向都是冷麪以對,閉口不語。這一點,做姐姐的還是很清楚的。所以,少女看似在問他們倆人,實際是在問邊遙一人。
爲了不得罪這姐弟倆,又可以避免少女的喋喋不休,邊遙思索了片刻,才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也沒什麼,我就是對劍修者感到十分好奇,想詢問你弟弟一些事情。”
少女聽他說完,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邊笑邊道:“你還問他話…咯咯…笑死我了…他連我這個姐姐的問話,都是十句九不答的,會理睬你纔怪呢!我讓你們好好相處,並不是指望你們能夠坐在一起笑着談天說地,只是希望你們別鬧矛盾就行啦!”
邊遙撇嘴暗笑不已,也不去理會她,心想這笨丫頭太好騙了!弟弟也奇怪有趣的很!
不同於深山密林,在地勢相對比較平緩荒野地中,生存的大多都是些低級動物,但也有極少數兇猛強大的異獸會偶爾出現,所以在夜宿時,還是需要謹慎提防的。
沉寂了片刻後,邊遙開口問道:“誰先守夜?”
“有他這位劍修在,不需要我們夢修者來守夜。”少女嘻嘻笑道,沒多一會,便進入到睡夢狀態。
劍修者的修煉方式與夢修不同,他們在打坐修煉之時,吸納的乃是天地間的靈氣,所以對外界的感知能力極強。
一名初期夢狂的感知範圍大致在十丈左右。也就是說,如果有猛獸來襲,要等它們距夢修者僅有十丈遠的時候,才能被睡夢的夢狂察覺到。而一名初期劍狂,在打坐修煉時能夠感應到方圓一里之內的動靜,而且即刻就能從打坐修煉的狀態,轉而進入到戰鬥狀態。當然!劍修者所擁有的這些優勢,只是相對於中低階的夢修者而言,夢修者一旦突破至夢尊境界,其感知危機的範圍將得到極大的提升!
既然不需要輪流值夜,邊遙自然樂得悠閒自在。奔行趕路是很辛苦累人的,但是他此刻並沒有睡意,也不急着進入睡夢中修煉,乾脆躺下去仰望着遙遠天幕,默默數起夜空中的閃星。
正當邊遙望着星空出神的時候,眼前黑影一閃,黑衣少年如鬼魅般出現在自己身旁。
“你真是孤兒?”少年的話音裡幾乎聽不出一絲感情的味道。
邊遙被突如其來的問話給弄懵了,慢慢坐起身轉首看向立在一旁的黑衣少年,心中覺得有些納悶。他感到十分意外!壓根沒料到這位冷酷的劍修少年會主動與自己搭話,更不清楚他到底是何意?只得小心謹慎地回答,
“對!我父母在我年幼時便已不在人世。”
“怎麼你是一個人?”黑衣少年追問道,語音裡似乎帶着些許急切之意,但又被強行壓抑着。
邊遙初聽時並未理解他的意思,轉眼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心道這性格孤僻的人說起話來也與別人不太一樣。少年當初在五峰鎮瞧見自己與何輕吟走在一起,如今自己卻是孤身一人。估計他是因此而對自己產生了一些懷疑。
“那是我妹妹,我們倆跟隨其他修煉者一同離開五峰鎮後不久,就遇到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婆婆,好像是位夢王,說想要收她爲徒。我雖然很不捨,但是想想總比跟着我到處流浪要強吧,所以就答應下來,讓她帶着我妹妹飛走了。”邊遙飛快地轉動着腦筋,將夜屍子早已爲自己編好的謊話說了出來。
少年沉默了一會,又問道:“你們以後見面怎麼辦?”
“那就要看天意了!能有機會重逢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再相見,但願她能過的比我好吧。”邊遙隨意發揮着,或許因爲語調中摻進了幾分感情的因素,叫人辨不出真僞。
黑衣少年沒有再出聲,夜色中也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問完簡單的三句話後,他默默轉身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地方。
邊遙爲自己順利將他糊弄過去而暗喜,不過心底又隱約有些奇怪莫名的感覺,具體卻又說不上來。總之,他對黑衣少年的怪異行爲感到無法理解!並且爲之感到無奈和頭疼。
夜色茫茫無邊際,寂夜在風吹草動中,緩緩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