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徹底呆住了:“你……。”
這是直接的挑釁麼?
他,居然直接說出來了……她被宣戰了?
但是……
楚瑜看了面前那雙近在咫尺盯着自己的桃花眼許久,看着他眼裡滿滿的惱恨、惆悵,還有許多她根本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那些複雜讓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只覺得哪裡怪怪的。
她擡手稍微推開一點金曜的俊秀的臉龐,順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我說,沒病罷?”
金曜也似被她的動作怔住了:“你……。”
楚瑜收回了手,看着他,嘆了一聲:“這種話,我想最好不要被三爺聽到,除非你不想再留在三爺身邊。”
若是讓琴笙知道了金曜對他別有心思,大概會將他遠遠的調離罷?
金曜這人,雖然嘴巴真是賤了點,沒事兒就和她針尖對麥芒,但確實對琴笙忠心耿耿,在琴笙身邊伺候多年,把琴笙看得比他的一切都重要,所以他除了一開始敵友不明時針對她,此後再未曾對她不利。
最重要的是他確實很有能力。
她並不希望因爲這種原因讓琴笙損失一員大將。
若說是他像當初南芝菁那種人,對着她喊打喊殺,想盡法子弄死她,他們算是敵人。
但這麼些年下來,雖然嘴上賤了,金曜也算是盡心盡力地保護着自己這個奪走他‘心上人’的女子,而琴笙永遠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還真是……
畢竟這僕隨主,金曜那一貫的高傲冷峻的性子忽然變成這般爲情所困模樣,着實讓楚瑜對他生出一點莫名其妙的同情來。
金曜看着楚瑜那一副無奈的模樣,掩都掩不住她眼裡的憐憫,他嘴脣輕輕地抿了起來,隨後捏着她肩膀的手緊了緊,忽然低了頭,緊緊地閉了下桃花眼,彷彿在忍耐什麼似的,隨後沙啞地笑了起來,滿是譏諷和自嘲:“我的事兒,用不着你操心,果然是條……無可救藥的蠢魚。”
楚瑜聞言,沒好氣地運氣將肩膀一震:“放手,你手勁大得能捏死一頭牛。”
她給他點好臉色,也是在琴笙的面子上,可惜這貨嘴還是那麼賤。
金曜不備之下,直接被她直接震脫了手,身形一個踉蹌,又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蒲團上。
這一恍神之間,金曜反覆又有些清醒了點,看了一眼面前的楚瑜,他譏誚地嗤了一聲:“可惜捏不死你,當初就該……。”
“就該弄死我?”楚瑜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片肉自己吃了,又夾了一筷子肉放在他碗裡。
“可惜,你家三爺沒弄死我,你也弄死我,所以就受着罷。”楚瑜對着他笑了笑。
幽暗的月色下,她笑容帶着惡劣的狡黠,囂張又放肆,俏美靈動得像幽幽月下,從海中掠出閃出無數剔透水花,驚嚇船上水手的人魚。
金曜靜靜地看着她許久,隨後垂下眸子,忽然譏諷地輕嘲了起來:“是啊,只能受着了。”
說着,他夾起碟子裡肉吃了下去,像是在咀嚼誰的肉似的,隨後又一口飲盡了杯中酒,澀然的味道灼燒了他的眼和喉,嗆得他似眼淚都出來了,桃花眼緋紅,帶着淚光的樣子,竟顯出三分比水曜還要妖嬈的豔色來。
“咳咳……。”
楚瑜看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安慰地擡手拍了拍他的肩:“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一顆樹,就你這等容貌,再尋個好的,也不會難,比如月曜、日曜、木曜幾個我看都是不錯,都是老實人啊……。”
然而她並不知道,月曜、日曜、木曜幾個‘老實人’雖然不在一個地兒,卻都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
“滾。”金曜一邊狼狽地擦着嘴脣,一邊狠狠地擡手拍掉她的手。
楚瑜見他那激動的模樣,只好聳聳肩,又坐了回去。
金曜一邊咳嗽,卻又一邊給自己倒酒,灌了好幾杯,卻沒有再搭理楚瑜。
楚瑜見他悶頭喝酒的樣子,想了想,還是壓下問他琴笙受傷的詳情的念頭。
她忽然發現自己還真是挺善良的,善良到聖母地替琴笙安撫暗戀他而不得的下屬。
楚瑜自嘲地笑了笑,望着不遠處的人間裡歌舞昇平,卻仿似另外一個世界,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小酒,慢慢地品了起來。
這一場凡人對坐人間亭,瞭望人間煙火的悶酒就喝到了夜半。
楚瑜看着面前醉得趴在桌面上,皺着眉沒聲沒息的男人,再看看高高的假山,不禁有點頭大。
這下好了,要怎麼把這貨弄下去?!
楚瑜嘆了一口氣,左右張望了下,喚了一聲:“曜司當值者何在,出來兩個人!”
“小夫人!”不過片刻間,兩道青色的勁裝人影忽然鬼魅似的飄上了人間小亭。
“你們首領喝醉了,把他扛回去罷。”楚瑜吩咐。
兩名曜司武衛互看一眼,再看了眼半靠在亭子邊,閉着眼臉頰泛紅的金曜,忍不住有點詫異,但還是齊齊抱拳:“是。”
隨後,他們小心地架起金曜,足尖一點飛掠而去。
楚瑜搖搖頭,隨後也掠下了假山。
等她發現兩名武衛將金曜架進了琴笙的院子後,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是了,金曜作爲貼身武衛,若非出去辦事執行任務,便多居住在琴笙的附近的側屋中。
她看着兩名武衛將金曜扶着進了側屋,方纔嘆了一口氣,這金曜天天看着他主上與她卿卿我我,也難怪沒事兒對着她陰陽怪氣的。
楚瑜正在感慨,忽然見自己房門口探出一個頭來,紅袖看見了她,忍不住喚了一聲:“我的小姑奶奶,你大半夜站在風裡做甚,快進來,三爺好像有些起色了。”
楚瑜聞言一驚,立刻三步並作兩步進了自己的房間。
牀邊坐着一個熟悉的佝僂身影,正捏着針在琴笙的手腕上扎着,不是老金又是誰。
“老金,你怎麼那麼快就趕到了!”楚瑜接過紅袖遞來的熱糖水喝了一口,隨後便走到了牀邊坐下,看着老金有些驚訝。
不是說了他從雲州過來至少要一個月才能趕到麼?
老金擡起三角眼看了眼楚瑜,搖頭嘆氣兒:“你們這對小夫妻,真是夠我老兒操心了的了。”
紅袖忍不住笑了起來,拿了熱氣騰騰的帕子遞給楚瑜擦臉:“這回是運氣好,老金其實不在雲州,就在附近的州縣,所以接到金大姑姑的消息立刻趕了過來。”
楚瑜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琴笙:“三爺……還好麼?”
老金點點頭,沒好氣地瞪了眼紅袖:“你們怎麼也不勸着點,我都說了這藥燥熱得很,不能着急,喝多了、喝急了會血氣上頭,輕則口舌生瘡,重則與經脈裡寒氣相沖,經脈逆行,鼻衄昏厥?”
楚瑜一愣:“鼻衄,那是什麼?”
老金有點不耐煩:“流鼻血,流鼻血!”
楚瑜沉默了一會,總結:“所以,三爺這是因爲着急自己不能生孩子,沒有按照醫囑服藥以至於衝了藥性,燥熱到流鼻血昏倒了?”
紅袖:“……。”
老金:“……。”
這話,是不是有點太直接了,他們雖然都是知情人,但彷彿並沒有勇氣把這話說出口,然而這就是真相。
房間裡一片靜默。
片刻之後,老金咳嗽了一聲:“那什麼,今兒老朽紮了幾針,一會再給爺煎一帖藥,他明日就能醒來了,以後……看着爺點,任何事都不能操之過急。”
隨後,他看了眼楚瑜,皺着白眉,有些猶豫地道:“小魚丫頭,紅袖與你說了罷了,就算服了藥,三爺的身子也可能不能……。”
楚瑜看着牀上安靜睡着的人,忽然淡淡地道:“他喜歡喝藥,就讓他喝罷,我也算……‘看着他長大了’,這大仙兒比誰都固執,但若是藥太厲害,還勞煩您把裡頭厲害的藥都減半。”
她頓了頓,擡手用指尖溫柔地撫了撫他的精緻修長的眉尾,笑了笑:“孩子,沒有,就沒有了罷。”
有什麼比他更重要的呢?
老金一愣,隨後站了起來,對着楚瑜深深一拜:“老朽銘感小夫人之心。”
紅袖也跟着對着楚瑜深深地一揖。
……
第二日一早,楚瑜起牀看了看琴笙,見他依然沉睡着,但是原本蒼白的臉色稍好了些,她搖搖頭,俯下身子,擡手用指尖輕彈了下他的臉:“你啊,就作罷,看你醒了要怎麼跟我交代。”
想起今兒他就能醒了,楚瑜心情又好了不少,見他安安靜靜睡着,睫羽在雪白的面孔上落下纖長的陰影的模樣讓她想起了當初又乖又甜的仙仙,便忍不住低頭又在他薄脣上輕輕吮了一記:“等我回來的時候,你若是不當睡美人了,就原諒你。”
隨後,楚瑜便喚紅袖進來,用了早餐,讓紅袖伺候着自己換了一身衣裙,戴上一身縣主的行頭進宮去謝恩了。
紅袖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側房還睡着個金曜,聽着婢女們說金曜宿醉難受了半宿,她想了想,便讓婢女去花廳外頭將一扇不常開的厚重木門給打開來,將主房和側間都貫通,方便一會老金過來也替金曜看看。
不一會老金過來替琴笙診治後,又去替金曜看看,便有些好笑地吩咐了人去給金曜煮醒酒湯。
此時牀上修白的人影微微動了動,隨後長長的睫羽翕動了一下,慢慢地睜開了眼。
“主上?!”老金轉回來正見着琴笙醒來,心中一喜,立刻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嗎,同時立刻喚了一聲在外頭伺候的火曜。
琴笙揉了揉眉心,慢慢地坐了起來,看見老金,隨後妙目一涼:“本尊睡了幾日了?”
老金捏着他的脈門看了看,隨後摸着自己的山羊鬍子笑道:“沒幾日,您放心,小魚丫頭已經平安出來了,那丫頭厲害着呢。”
火曜掀了簾子端着吃食,領着幾個端着帕子、水、香油的婢女進來。
琴笙接過他遞來的熱帕子擦了擦臉:“人呢?”
“她進宮謝恩去了,小夫人的手段可不比爺的慈和。”火曜扯了下脣角,隨後一邊伺候琴笙梳洗,一邊將事情與她說了一遍。
琴笙聽得頗有些興味,倒是多用了一小碗熱氣騰騰的粥。
老金見他精神不錯,用膳也沒有什麼問題,便又出門去吩咐紅袖取藥煎藥了。
此時忽然聽得花廳外頭一陣細微的悉梭聲,隨後似什麼東西掉在地上了。
“這是……。”琴笙挑了下眉。
火曜一愣,隨後有些無奈地笑道:“應該是金曜首領昨夜喝多了,紅袖打開了側房的門方便老金去替他看看。”
說話間,忽然又聽得一道悶悶的冷笑聲響起:“沒錯,我就是喜歡……喜歡主上,就是要和你搶……就是……。”
這聲音雖然不大,甚至可以說得上細微,但是在琴笙這些武藝非凡的人耳朵裡,這動靜已經算是——如雷貫耳。
或者說晴天霹靂。
至少對於火曜來說是如此。
他的臉瞬間綠了綠,看了眼琴笙,竟不敢說話。
他想,他一定聽錯了!
然而,琴笙端着湯碗的玉骨手頓了頓,微微挑了眉:“看來,本尊的金曜,有話要與我說。”
說着,他擱下碗,施施然起身向花廳而去。
火曜望天,有點絕望,他好像聽到了不得了東西……來到雷劈死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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