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竟有這般意外的收穫。”琴笙眼角微挑,露出個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當初他原本想着將陸錦年打發到嶺南去,她不是最喜歡別人尊她敬她,想做第一女首輔麼,那就讓她在嶺南那邊疆困亂、窮山惡水之地好好地煎熬個十年八年,別回上京了。
柳州又盛產棺材,待得一副柳州棺材把她收了,再讓她的棺材一路風風光光地回來,也算是成全她個名留青史的心願。
但楚瑜卻與他說,這次就如了那女人的心願,讓陸錦年去接手南秦月的案子。
人人都認爲陸錦年若主審南秦月的案子,必定會將她整死。
可楚瑜卻不這麼認爲。
若是由旁人主審,在南太后和南國公都已經決定了放棄南秦月之後,她是再沒有保命的法子了。
但是換了陸錦年去,她得意忘形之下,必對南秦月手出重招,而南秦月既然能和陸錦年鬥了那麼多年,手中一定會有不少陸錦年的把柄。
一旦南秦月起來,陸錦年也必定被逼得個手忙腳亂,苦不堪言的結果,再沒有心機去想別的事情。
“一番撕咬下來,南秦月註定脫不了罪,而陸錦年也定是討不了好,十有要被她拉下水,但那也是她咎由自取,說不定這兩人之間攀咬還能咬出什麼有趣的密聞來爲咱們所用呢。”
楚瑜嬌容慵懶地靠在他的胸前,說的那些話,還歷歷在耳。
這也是他當時心情有些複雜,送了她一個‘見微知著’評語的原因。
若楚瑜是陸錦年或者南秦月那樣久久浸淫官場和後宮之人有這樣曲折卻狠辣的見地,他或許並不驚訝,但是她並不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捕快”。
連火曜都有些怔愣“這主意是小夫人出的麼。”
隨後,他似又想起以前楚瑜在曜司手下爲了掙命使出的各種手段,甚至大膽到和柳二夫人聯手,各種利用自家主上讓他們氣恨卻又忌憚不已,忍不住扯了扯脣角“小夫人一貫擅於制衡之術,我等都是領教過的,不去官場走一遭,也是浪費人才了。”
琴笙淡淡地道“她是本尊的妻,不需要捲入這些勾心鬥角裡。”
火曜不敢多言,只遲疑了片刻“此事可要讓小夫人知道?”
琴笙沉吟了片刻,隨後道“不必瞞她。”
火曜頷首“是。”
他見琴笙將手裡的奏報放下,便立刻會意地上前伺候着琴笙換了一副更薄的手套,又從櫃子裡取了一卷大羊皮卷子出來鋪在了桌面上,露出裡面已經有了梳子雛形的木料來。
一打開幽幽的綠檀香氣便泛了上來,琴笙摩挲了一下那有些粗糙的木料,便取了刻刀仔細地在上面刻了起來。
刻了一會,他又看了看圖紙,若有所思地道“這綠檀上似並不合適鑲嵌珠寶玉石。”
火曜見狀,想了想道“主上,這綠檀,其實算不得真正的檀木,是番邦進貢之物,論貴重比不得沉香,香氣雖然不錯,卻也並不罕見,比不得檀香,只是這木料紋路及顏色都相當清雅,若是往上頭嵌刻寶石等物,反倒是壞了這雅趣,不若雕得古樸有趣些。”
琴笙聞言,微微一笑,倒是釋然“嗯,若要論華貴,當初不若直接選了寶石材質,既擇了綠檀,何須如此畫蛇添足,只是多年不動手,本尊這雕工怕是要讓那丫頭詬病的。”
雖然這麼說着,他眼角脣邊卻都是溫潤笑意。
火曜在一邊聽着,忍不住腹誹——
自家主上親自動手所制的禮物,連皇帝陛下也就得了一次,哪裡有人敢不感激涕零,還挑剔的?
但是他想起楚瑜,忍不住眼角又跳了跳,他是忘了——
那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丫頭。
……
待得楚瑜知道她的計策,讓南秦月吐出了這麼個驚人的消息之後,她自己都愣了“什麼……陸錦年,不,陸家居然牽扯進了當年宸王謀反的事情裡?”
她若是沒有記錯,這陸家當年爲了支持明烈太女可是也折損了不少人,只是不如蘇家、南家那般明火執仗地挺在了明烈太女身後,幾乎死了滿門,但也是極爲忠心的。
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興平帝繼位之後,纔打算將陸錦年指給烈皇子。
當時興平帝是沒有子嗣的,這個烈皇子乃是皇家長孫,年紀已經不小了,只是他父親河陽王乃是庶出,不得先皇重視,這河陽王資質平庸不得重視,打小又好女色,做了不少荒唐事兒來,年紀小小還是孩子模樣都沒正式娶妻卻和宮人生下了個皇家庶長孫,當年着實也把先皇氣着了。
於是他早早就被打發到了不太富庶的封地去,幾乎都被人遺忘了,卻不想因此陰差陽錯地躲了後來那一場宸王引發的浩劫。
皇室裡正兒八經的王爺公主們幾乎因爲那一場長達十幾年的奪嫡鬥爭死絕了,連正經子嗣都沒有留下幾個能長成的。
帝無後,乃是不能承宗祠的過錯,於是看了半天,只好將河陽王的這位快成年的長子給過繼到膝下,準備養個年把之後冊立爲太子,以震懾某些朝野和外疆蠢蠢欲動的野心。
只是這位烈皇子雖然也承繼了皇家男兒一貫的好相貌,可內裡和他爹一樣是個草包,在封地長大,無人能製得住他,還養成了個飛揚跋扈的性子。
可烈皇子到底也是未來儲君,所以南太后打算將陸錦年指給他做皇子妃,可見是多大的榮寵,也是對陸家一直支持明烈太女的回報。
只是沒有想到陸錦年居然敢拒婚……
琴笙見楚瑜直接就提到了陸家牽扯宸王謀反的事情,卻沒提廉親王妃之死上,他妙目微眯,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去撩着楚瑜嬌嫩的臉頰“陸家未必有這個膽量直接牽扯宸王謀反之事,但腳踏兩條船,私下有些首尾,怕是難免了,這廉親王妃最後會落得那般下場,很可能有他們摻和的原因。”
楚瑜聞言,微微偏了臉,避開他撩得自己臉頰癢癢的玉骨手,只蹙眉“我記得你說過,廉親王妃蘇靈娘是被凌遲而死的……這三千里百刀……與其說是死刑,不若說是酷刑,若是沒有深仇大恨,何至於此?”
就算秋玉之是個變態、瘋子,爲了折磨明烈而故意對她身邊的人下狠手。
但是凌遲這種明顯帶有個人憤恨情緒的刑罰,還是對堂堂的親王妃,着實不同尋常。
琴笙見楚瑜大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一副等着自己解答的樣子,便似笑非笑地給了一個簡單利落的答案“蘇靈娘當年和陸家有過合作,差點就困殺了宸王,不過棋差一招,那人千鈞一髮脫身之後去尋陸家麻煩,陸家爲求自保,將蘇靈娘賣了,同時還宸王知道了明烈太女服下的絕子藥是蘇靈孃親自着人配的。”
楚瑜聞言,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難怪……。”
蘇靈娘和陸家的行動失敗,宸王秋玉之脫困之後自然會反手復仇,這不出奇,但是下手如此狠辣,只怕還是衝着蘇靈娘給明烈服的那絕子藥罷?
雖然秋玉之明知道那服藥一定是明烈自己的主意,可他不能真的將明烈活颳了,所以拿了蘇靈娘開刀,那三千六百刀根本是他故意爲之,他想要活颳了的人是明烈。
這不是也側面說明——
即使明烈和宸王秋玉之兩人奪嫡之爭最激烈最血腥的時候,秋玉之那神經病都沒有放過明烈,估計沒少用各種機會,甚至冒傷冒死也要沾明烈的身子,只爲羞辱她,但是這麼多年還是隻得了琴笙這麼一個……“棋子”。
楚瑜爲自己的念頭感到心驚,忍不住偷偷擡眼去看琴笙,卻見他依然琥珀眸溫潤地凝視着自己。
彷彿一眼就看透了她腦子裡在想什麼。
楚瑜輕咳了一聲“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將這個事兒放到陛下他們面前去麼?”
陸家雖然有從龍之功,但是腳踏兩條船,背叛過明烈,牽扯上宸王這種事兒……陸家從此只怕要沒落了。
琴笙輕笑一聲,如玉指尖插入她長長的髮絲裡,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着“既然你把南秦月和陸錦年擺上臺,就讓她們兩個先鬥一鬥罷,待看下最終是個什麼結果再做計較。”
楚瑜聞言,點點頭“也好,咱們很快就要出發去漠北了,這邊的事兒就先擱一擱罷。”
琴笙含笑,忽然轉了個話題“小魚,喜歡梳子麼?”
楚瑜正被他修長柔軟的手指撫摸頭皮和髮絲,撫摸得舒舒服服地,忽然聽他這麼一問,便道“也就是梳頭用一用的器具罷。”
“梳頭麼?”琴笙笑了笑“我怎地見你有把翡翠梳子從來不用呢?”
楚瑜一愣,想了半天“我不太喜歡用寶石梳子,大夫也說梳頭用木梳最好了。”
她梳妝匣子裡一大堆梳子,金的、銀的、翡翠寶石的都不少,是當初琴笙和金大姑姑給備下的,但是她很少用那些梳子,用的多的還是木梳。
只是琴笙怎麼會忽然換了這麼個話題?
琴笙看着面前的人兒一臉茫然的樣子,分明是不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問。
看來,她早已不記得宮少宸曾經給她送了一把價值不菲的翡翠梳子了。
他心情忽然就好了許多,目光瞥了眼桌子上的梳妝匣子。
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梳子是個好東西,所以不要隨便用別人的。”
楚瑜還是茫茫然的模樣,點頭應了“哦。”
………
轉眼間,就已經是正月十五了。
掃雪院裡早已準備妥當,行裝都打點完畢,只待第二日出發。
宮裡擺下了筵席,邀了皇親國戚、朝中百官進宮同飲宴。
楚瑜和琴笙自然是要同去的,她原本想着明兒自己就要啓程了,這皇帝或者太后說不得就要給她小鞋穿一穿。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太后只是對她冷淡以待,看都沒有多看她一眼,皇帝陛下就更奇怪了,看着她的目光很複雜——羨慕嫉妒恨?
楚瑜沉默地摸摸臉,如果不是因爲她知道內情,只怕要誤會皇帝陛下看上了她的琴三小姐了。
一場飲宴下來,倒也算相安無事。
只是外臣筵席這一處,琴笙素來不飲酒,簡單用了飯菜,他徑自推拒了過來給他敬酒的官員們之後,有些不喜這酒氣,便往殿外而去。
百官們見皇帝陛下賜酒時都專門點明瞭琴笙飲酒不得,也不好去強迫。
琴笙站在白玉欄杆前,看着遠處明滅不定的宮燈,清冷的神情漸漸溫柔下去。
他知道那裡是楚瑜在的地方。
……
“子非。”一道幽幽的聲音忽然在琴笙身邊響起。
琴笙身形一頓,忽然慢慢地側了臉過去,對上不遠處一雙似曾相識的彎彎笑眸。
兩人對視片刻,琴笙看着面前一身宮人打扮,面容嬌憨的女子,微微挑眉“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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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梳子,什麼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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