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沉悶的聲音依然似從遠處傳來,但地面已經開始劇烈地震動了起來,那冰山上已經震成一片,不斷地有可怕的開裂聲。
楚瑜這一擡頭,正見着一塊巨大的碎冰當頭砸了下來。
金曜正站在她身邊,瞳孔一縮,便要伸手去拉她。
卻不想楚瑜反應比他更快,竟然軟腰一折,就直接哧溜一聲從那大冰砸下來的縫隙之間穿了過去,甚至足尖一點,就借力蹭上那大冰塊,整個人直接向琴笙所在半山腰飛掠而去。
金曜一把沒有扯住她,見她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朝着正在崩塌的山腰而去,瞬間忍不住低低地咒罵了一聲:“該死,說她是魚,竟這般滑溜!”
他到底身經百戰,一轉臉,朝着一邊的火曜和水曜道:“你們在這裡歸攏人馬,我去接應三爺和小魚!”
他們的馬匹都是親選的雪地馬,看着雖然不算高壯,腳力卻很好,而且見慣了冰雪風霜,此時就算地面震動,馬兒很是不安地噴着鼻子,踢着蹄,卻沒有撒開四蹄亂跑。
火曜和水曜等人都立刻頷首,神色肅冷地分頭去安排了。
霍二孃臉色也一片鐵青,看了看天,又伏下身子,也不顧着地面髒,臉貼着地面聽了聽,咬着牙道:“馬上撤,咱們就還能走得了,否則就又要等你們後頭的人來挖咱們了。”
最後能活下來幾個,誰也不知道。
天鷹大營三千鷹衛只活了琴笙一個,還是武藝最高強,底子最深厚的一個窩在冰縫裡纔有口氣,曜司又用了多少精力和財力才保住他的性命。
金曜聞言,一抿薄脣,也直接追着楚瑜的身影飛掠上去。
楚瑜此時一邊躲避那些砸下來的冰塊,一邊看着那不斷開裂的冰山山體,心裡一片寒涼,卻不改大聲喊,只怕將冰山震得直接碎開來。
她只不斷地提氣,向冰山上飛掠過去,目光焦灼地四處搜尋琴笙的身影。
他偏偏又穿着白色,一片雪粉中,幾乎完全看不見他的身形。
又避開幾塊碎裂的砸下來的尖利冰塊,她終於擡頭間隱約看見了一抹熟悉的人影,正在一處冰山裂崖上飄飄蕩蕩地向下掠來。
若非她熟悉那身影,幾乎就不能認出那是他。
楚瑜終於忍不住了,焦灼又驚喜地地低喊了一聲:“琴笙!”
說話間,她又加快了腳步要迎上去。
那白影似也看見了她,正巧在他要退下來的路上,便立刻正準備向她這裡掠過來。
楚瑜才準備再提氣迎上去,就梭然驚惶地睜大了眼看着那修白人影的身後——
一塊巨大的冰塊似承受不住震動,竟瞬間“啪”都一聲悶響,直接整塊地裂開來,攜帶着無數雪粉雪塵直接砸了下來,瞬間就朝着琴笙覆了過去。
楚瑜再忍耐不住:“琴笙——!”
下一刻,她還衝上去,卻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臂,硬生生地向後扯了一把。
“你不能上去!”
楚瑜不管不顧地竭力掙扎起來,只覺得心都要被凍結在了一起,死死地盯着上方,紅了眼:“那是我的笙兒!”
金曜看着拼命掙扎的楚瑜,兩人原本在半空裡就憑着一口氣躍上來,這一掙扎,哪裡還撐得住,直往下方墜去,何況半空裡還不斷有碎冰落下,砸着就是一個血洞。
金曜只能勉力扯着她,維持着身體的平衡:“不能上去!”
可楚瑜力氣太大,他竟一下子拉不住她,眼看着楚瑜就要掙脫他,衝向那一大團砸下來的碎雪尖冰裡找琴笙。
卻不想此時,一道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魚,走,我等你。”
那幽涼的聲音極具穿透力,幽涼而淡然,穿過了那巨大的、嘈雜的雪崩冰塌悶響,直透到楚瑜的耳邊。
那是琴笙用了內力傳過來的聲音。
楚瑜只渾身一僵,梭然擡頭向上看去,但太多的雪粉和冰渣織成一片霧氣,迎面逼砸下來,她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那熟悉的白色修影。
可她知道他就在裡面,一定是被困住了。
看着那越來越大的,滾成一片壓下來的夾雜着幾層樓高的巨大冰塊的白色,金曜再顧不上什麼顧忌了,他擡手一把就圈住楚瑜的細腰,將她裹在懷裡,翻個身用背對着那砸下來的碎冰,直接就使了一個千斤墜向下墜去。
“走,你在這裡會拖累主上!”
話音一落,他趁着楚瑜那身子一僵,立刻點了她身上的幾處大穴,隨後她就只能由着金曜裹挾着她往冰山下墜去,只一雙烏黑的大眼死死地盯着那一片吞噬了琴笙的巨大如半個山頭的雪團冰塊,彷彿能穿透其中看見熟悉的白影一般。
“琴笙……。”
楚瑜只覺得自己心裡一團冰在凝縮着,翻滾着,凍得她五臟六腑都生疼,眼底慢慢地浮了一層淚光。
最後,她到底忍不住把臉埋在金曜的肩頭,紅着眼張嘴就狠狠地咬了上去:“啊——!”
金曜肩膀一痛,桃花眼裡卻閃過複雜的神色,只圈緊了楚瑜的細腰,不讓她還有動彈的機會。
他知道她內力極高,只是招式和應敵經驗太差罷了,他匆忙之下用了重手點了她的穴道,但是若她要拼了那百年修爲掙開他的束縛,兩敗俱傷,他也是攔不住她的。
他只當什麼都沒有感覺到,抱着楚瑜加快了身形閃避的速度,一路竭力向下飛奔而去。
楚瑜沒有竭力掙扎,兩人都落到了地面上。
一落地,金曜就要把她扔到馬上,卻聽得楚瑜微啞着聲音道:“給我解開穴道,我不會再貿然行動。”
金曜一愣,但見楚瑜低着頭,一時間不知她說的是真還是假,直到楚瑜忽然擡起頭看他,一雙烏瞳如墨玉一般,清冷地照見他的模樣,帶着一種他從沒有見過的幽沉,竟讓他有些恍惚,彷彿看見了琴笙的眼。
金曜便一抿了脣,擡手解開了她的穴道。
楚瑜解開了穴道,也不回頭,直接翻身躍上早已準備好的馬,冷聲問霍二孃:“還有多少時間?”
看似沒頭沒腦的問題,霍二孃卻立刻會意,青着臉道:“聽着動靜,還有一刻鐘左右,震動會令這裡崩裂塌陷。”
永凍原不會產生太過巨大的變化,永凍原大地上不過是出現一些細微的裂縫和冰山崩塌,但就這大自然的一點變化,就足以將他們都吞噬在這裡。
楚瑜點點頭:“快馬加鞭奔出去!”
金曜桃花眼深深地看着她窈窕的側影,隨後冷聲吩咐:“火曜、水曜,你們分三分之二的人馬護着小魚小姐離開,剩下的人跟我去接應主上。”
他們是武衛,也是死士。
就算留下來九死一生,也不可能置主上不顧。
蘇千城見狀,忽然也出聲:“我也留下,當年我夫君的罪,欠了的一切,我用命來贖。”
她神色堅毅而沉穩,讓錦心瞬間白了臉:“小姐?!”
金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們不需要!”
說罷就要去點人手。
卻不想話音剛落,就聽得楚瑜冷眼掃過來,面無表情地道:“你們誰都不準留下,我以曜司主母的名義命令你們立刻撤離!”
金曜一愣,有些複雜和疑惑地看着楚瑜,她方纔明明比誰都要瘋地衝上去,此刻卻……
“我說的話,沒有聽到麼,一個人都不準留下,只留下一半的雪地馬就和糧食!”楚瑜驀然一擡鞭子就抽在地面上,目光森冷。
“啪”地一聲,鞭子在雪上留下深深的鞭痕,連下面的冰層和黑土都穿透了。
曜司衆人臉色都是一變,看着楚瑜的眼中都出現了怔然,在那雙幽暗冰冷的大眼下,竟都不由自主地按照她的吩咐去行事。
金曜眉頭一蹙想要說什麼,卻見楚瑜冷着臉盯着他:“你們留下來等死麼,還是繼續給三爺當累贅,讓他顧此失彼,還是你們不信他能自救?!”
“走啊,發什麼呆,你們犯什麼蠢,留在這裡,不如回去搬救兵,多一條命就是多一個人手!”霍二孃忍不住勃然大怒地吼道,也不顧的聲音太大會引起什麼塌方了。
眼看着那雪就要把人砸成肉餅,這些人不是平時自詡聰明,還發什麼呆!
楚瑜冷冷地看着金曜和其餘武衛,脣角彎起嘲諷的笑容:“要當蠢貨尋死請自便。”
說罷,她一轉臉,擡手用鞭子一掃將那半死的細作掃上身邊的一匹馬,又幹脆地將自己馬上的糧食扔在地上,同時扯了霍二孃上馬,率先一抽自己座下馬兒一鞭子,扯着另外一匹馱着細作的馬匹朝着前方飛奔而去。
彷彿看着馬兒不夠力,楚瑜索性擡手抽了霍二孃的匕首,手腕一轉,狠狠地插進了馬屁股裡。
雪地馬慘鳴一聲,撒開四蹄瘋狂地向前奔去。
楚瑜和霍二孃本就有輕功,兩個人共騎一匹馬,那馬兒只覺得比駝糧食還輕,一路狂奔過去,不過片刻間就跑出老遠,基本跑出最大那一團冰雪的砸落範圍外。
楚瑜連頭都沒有回,也沒有去看那團可能裹挾了琴笙的巨大的冰雪,只瘋狂地策馬前奔。
“你真的,不理他們了?”霍二孃只覺得楚瑜的背硬得讓她有些擔憂。
楚瑜沒有回答,只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
只是不久,身後便傳來馬蹄奔跑之聲。
霍二孃鬆了一口氣,看着楚瑜的後腦勺,卻更擔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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