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笙看着興平帝,神色淡淡:“那就多謝陛下爲那些死去的將士們討回一個公道了。”
興平帝看着他,眼裡閃過惆悵:“朕從未想過母后她有一天會糊塗成這個樣子,只是南國公府那邊……暫時沒有直接證據證明南國公參與此事,但朕是知道他爲人的,笙兒,你就只管動手斬了他的觸角就是,母后那邊,朕會看着不讓她插手。”
琴笙垂下眸子:“是。”
“朕……。”興平帝看着琴笙的臉,依稀間彷彿看見了那個曾經烈如朝陽的女子,神色溫柔下來:“很高興看着你平安歸來。”
琴笙看着皇帝,微微一笑:“那草民多謝陛下厚愛,先行告退了。”
說罷,他看着興平帝怔然的樣子,也沒有等對方說話,便微微欠身轉身離開。
倒是興平帝一把抓住身邊老太監的手臂,神情有些恍惚:“哎,老魯,你看見了沒有……笙兒對我笑了啊……。”
魯公公被皇帝這麼大力一抓,疼得一哆嗦,臉上卻全無不顯示,只是笑眯眯地道:“其實三爺平日裡也經常對陛下和老奴笑啊。”
興平帝搖搖頭,還是那副恍惚的樣子喃喃自語:“不,不一樣的,那孩子平時總是很冷淡的,這個笑倒是有了兩分真意,你說……你說他是不是原諒朕十年前的一時糊塗,竟讓母后和南國公做出了那樣的事情?”
魯公公見狀,正想拿眼光冷冷掃一下週圍守衛的侍衛,示意他們離開,卻發現周圍的侍衛們根本不搭理自己,他這纔想起這批侍衛分明是曜司中人,天牢這會子是曜司接管,他們這是站在曜司的地盤上呢。
他乾笑了兩聲,趕緊扶着皇帝向門外而去,一邊走一邊道:“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過去麼……可是,在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些永遠過不去的事,就像朕,永遠都會想起皇長姐爲我們付出的一切。”皇帝輕嘆了一聲,慢慢地走出天牢,看着天空。
他微微紅了眼:“可朕,卻護不好她唯一的骨血,當年……若是朕能再多關注一下笙兒,及時察覺那些人的陰謀和母后的謀劃,也許笙兒的天鷹大營就不會葬送在雪原,可到了最後,是他自己的人將他救了回來,而朕卻還不得不委屈了他,明明立下汗馬功勞,卻不能享了他應得的一切,反而要退隱江南一隅,這都是……朕的過錯。”
魯公公看着皇帝,神情也有些複雜:“陛下,您也一直都知道太后是不待見三爺的,何況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當初那種情況……也確實是三爺堅持要離開京城這是非地,江南……未必不好。”
當年天鷹大營遭遇那樣的劫難,歸根到底的根結在於太后始終認爲三爺是威脅,而不是自己長女唯一的血脈,唯一的外孫兒,而三爺當年又如此光芒四射,驕傲不馴地展現出他的光芒與才華,這卻讓太后感覺到了威脅,更讓朝中知情人都想起了曾經是帝國陰雲,讓朝中血流成河的宸王,後來的戾王秋玉之。
少年的出色與桀驁,還有他那屬於秋家男兒的美貌與陰翳、狠辣,都讓人更多的想起他血管裡流淌着那個可怕男人的血液,而不是身爲帝國驕陽的明烈太女。
他在戰場之上越是所向披靡,就越讓人忌憚。
可那少年自幼的經歷讓他性情大變,早已不是當初溫柔純淨的那一個他,江湖濁世裡翻出個滔天浪掀了三千天宮的桀驁性子,越多人厭恨他,他不是韜光養晦,就越要當人眼裡拔不出來的眼中釘,一次次躲過所有的明槍暗箭,再狠辣地報復回去。
幾乎讓人無可奈他何。
但,他最終還是有了軟肋,直到有人以南家世子南亭羽性命設下那樣的死亡陷阱,南家的那位世子爺是當初的少年唯一認下的摯友,就算一開始南亭羽也許是並不知道那是陷阱,但是最後,他還是選擇家族和朝廷,背棄了自己的摯友。
南亭羽並沒有在對方跨越冰原千里來救援的時候給出陷阱的警告,而是自己撤出了雪原,看着那大雪掩了自己的摯友和三千忠烈。
就算最後,三爺在曜司武衛們犧牲了自己性命相護和曜司後援不顧一切地來援中得救,但最終還是落了一身的病根,而因爲秋子非少將在和赫金人一戰中,雖然一己之力斬殺赫金可汗,收攏了包圍圈,才調轉兵力去營救南亭羽,可這個臨陣脫逃的罪名,他和天鷹大營是不想擔也要擔上了。
倒是不如從此讓秋子非秋少將就此“消失”,和他的天鷹大營一起“埋進”雪裡,犧牲在最後一戰之中,反能成全了最後的忠烈之名。
這也是那少年死裡逃生之後的選擇,也是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最後談判做出的決定。
當年,太后老佛爺堅持要追究天鷹和秋子非的罪名,打的無非是要除掉少年的主意,而皇帝陛下查知真相後背,自然憤怒之下一力不允,與太后爲首的知情朝臣談判的最後的結果,就是少年從此退出朝廷,隱至江南,接掌了江南織造。
可是……那些忠烈性命與情義,終於是被辜負了。
而從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那少年在病榻裡纏綿掙扎,卻也在養病的日子徹底沉靜了下去,彷彿熾烈光華萬丈的寶劍最後在冰雪裡淬鍊之後,藏劍雪中,他的性情也變了如今的樣子。
而陛下,也因此,始終對於他有着極深的愧疚感,與太后老佛爺之間的嫌隙,也是那時候留下的。
不過老魯心中一直覺得,這是三爺故意留給太后和皇帝陛下之間的心結和刺,畢竟三爺錙銖必較的狠辣性子,只是深藏水面下。
而一切彷彿都在順着三爺的心意走,沒有人能在那個男人的身上隨意索取而不用付出代價。
太后怨陛下不知她爲國打算的心意,陛下卻覺得太后實在太無情殘酷,又一力與南國公無所不用其極地對琴笙下手,所以不管太后多反對,皇帝陛下都全然地給予三爺後來行事上信任,和縱容,那是連陛下自己的小太子爺都比不了的。
太后反對和出手過幾次,但是且不說皇帝陛下那裡不予理睬,就是三爺的手段都讓她吃了許多癟,到了最後,太后的心像是也被陛下傷了,竟慢慢地也心淡了,不再理會此事,只是也對陛下冷淡了許多。
陛下除了逢年過節,也幾乎不往太后那裡去,所以平日裡倒黴的就剩下南皇后了,代夫君受過,明明是太后親自選出來的侄女兒,卻也在自己姑母的眼裡不得好。
而南國公也被迫徹底交出了自己手裡的軍政大權,退隱幕後,做個閒散國公。
如今若是在陛下眼裡,太后身上還有這麼一個——爲了害死外孫,竟不惜出賣家國利益的罪名,只怕從此太后和陛下之間的母子情分就真的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陛下至孝,能登上皇位靠的是太后一力主持大局,可是他原本當年病弱就沒有被當成繼承人來培養,太后雖然專心照顧他的生活,但是最疼愛的還是活潑可愛的小兒子廉親王,倒一直是明烈太女對這個弟弟的心思最瞭解,陛下對這個姐姐的崇敬與愛慕,從不比廉親王少。
常年纏綿病榻的陰鬱少年,每次只有見到姐姐的時候,纔會露出最燦爛的笑。
老康甚至有點懷疑,當年陛下看明烈太女的眼神,有些像……宸王。
以至於,他總覺得皇帝陛下對三爺的寵信到有一種詭異的想要把皇位傳來三爺的念頭。
當然,也許那是他的錯覺。
老康晃頭晃腦,不敢再細想。
但他知道,陛下雖然至孝,卻也堂堂帝王,而且並非昏聵之帝,皇權從來至高無上,若是有人爲了除掉什麼人,竟不惜犧牲家國和江山利益,通敵叛國,陛下又怎麼會允許,會不眼厭棄。
太后是自己的母親,陛下寧願只當太后是老糊塗了,將太后軟禁,但是……南國公那裡,想必是要吃大苦頭了。
可是……
三爺,這一回折損了身邊的大將,自己又陷在漠北那麼長時間,所以赫金人付出了血流成河,幾十年戰火不休,無力南下的代價。
而南國公爲首這些幕後之人,難不成只是被陛下申斥和簡單的斷了對方的私下伸出來觸角就完事了?
……
老康一邊寬慰着自家主子,一邊摸摸鼻子,總覺得吧,這事兒,沒有那麼簡單。
……
此刻六月末,七月初,正是最熱的時候。
“人間”的後院裡,卻一派熱鬧。
楚瑜沒有再次爬小小的人間亭,而是選了碧波盪漾的池塘邊,柳樹林下鋪了大片席子,趁着太陽西斜,池塘風兒涼爽,請了大傢伙在湖邊野餐,擺上大片的點心吃食刨冰,嬉鬧放鬆。
“仔細些,又吃烤的,又吃冰,小姐你也不怕壞了肚子。”封逸看着楚瑜吃得那紅玉弄的烤串吃得滿嘴流油,又忍不住笑了笑,擡手給楚瑜遞了一方潔白的帕子。
楚瑜也沒有多想,順手拿了擦了把嘴,眯起大眼兒,俏麗的臉上都是滿足地半癱靠着身後的柳樹,抱着手裡的冰碗:“哈,還是咱們中原的烤串好吃啊,精緻,入味。”
封逸含笑伸手正打算接過她手裡的冰碗:“你……。”
話音未落,他便聽見身後傳來淡淡冷冷的聲音:“這裡真是熱鬧。”
隨後,封逸就感覺身後涼風來襲,他一個文弱書生哪裡受得這一掀,又靠近水邊,直接……“噗通!”一聲掉水裡了。
楚瑜目瞪口呆,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修白人影:“三爺?”
“嗯,不好意思,沒看見有物件擋了本尊的路,彷彿有什麼掉水裡了。”琴笙淡淡地,仙氣飄飄地掀了掀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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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算是對十年前漠北發生事情的一個總結吧,嗯,麼麼噠,愛你們,對了菊花和刺青的福利都已經放在VIP羣裡了,大家可以看了,愛你們~
對了,關於金曜的番外,我想知道,大家到底要不要給他一個來世呢,若是有來世,要不要和小魚有交集呢,麻煩留言下,以供我參考,我覺得合適採用的建議,會給第一位採用的打賞,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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