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沒有理會羅德的逼問,只是看着羅德送到自己的面前的東西,擡手取了一枚拿在手上細細的地看,果然在那些金色雕花裡看到暗紅的血跡。
她忽然想起那年,英吉利胖乎乎的使團團長滿意地看着天工繡坊的笑容,心中難免有些惆悵,她將東西放回了羅德手裡的盤子中。
“我想知道您可有抓到那位官員?”其實楚瑜很有些意外,羅德這羣人在金鑾殿上鬧的那一場只是說是在黑市裡拿到了這些英吉利使團之人身上的東西,還有那些繡品。
並沒有在皇帝面前提到如此要緊的一件事——他們竟然還有證人?!
羅德冷冷地道:“是的,這個人被我們抓來了!”
說罷,他看了眼派崔克,派崔克立刻將人帶了上來。
楚瑜看着那被帶上來人分明一副荷蘭使團之人的打扮,她心中若有所悟,原來他們將人藏在了使團之中。
不一會,那人就被扯掉了臉上的假鬍子,露出一張憔悴的中原人的臉孔來。
那是一張陌生中年男人的臉,彷彿被人揍得不輕,臉上還有許多淤青,楚瑜打量了一下他:“堂下所立何人?”
那陌生中年男人神色驚懼瑟縮,此時忽然見到楚瑜,卻似見了救星一般,噗通一聲跪下來:“見過玉安縣主,縣主您一定要救我,一切都是上峰的意思,下官不過是幫着上峰處理點那次任務裡不要的小東西,不曾想會惹出麻煩來!”
楚瑜見他上來就噼裡啪啦一通,便冷了臉,蹙眉道:“慢慢說話,你到底是何人!”
那中年男人似乎清醒了點,痛苦地以額頭觸手背,恭敬地道:“下官是靜州府木林縣的縣令陳達,上京等候調令,後來接了上峰的命令……幫着朝廷處理些事。”
楚瑜看着他,淡淡地道:“什麼事,但說無妨?”
那陳達一臉猶豫,又看見羅德、派崔克陰森森地瞪着他,想起自己被打得頗慘的日子,頓時一個哆嗦,下意識地老老實實地說了:“上峰要處理些英吉利使團留下的物件,屬下幫了些忙……不……不……是!”
此言一出,堂上的各國使團成員們齊齊發出冷嗤聲,而衙門外的百姓們瞬間譁然,依然有很多人不相信。
而陳達說完了之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立刻一臉慌亂地擺手,同時對着羅德一行人怒目而視:“不……不……這些都是他們對我刑訊逼供,屈打成招的!”
可是他這般心虛的模樣,反倒是坐實了他方纔說的話。
“您看到了,這是貴國的官員,他說的話也不可以相信嗎?”派崔克忍不住拍案而起:“我們就想要知道是不是貴國也打算這樣對待我們其他人!”
楚瑜沒有理會派崔克,只看向陳達,冷冷地道:“對你直接下達命令的上峰是誰,如實回答?!”
陳達猶豫了好久,才低聲道:“這個……。”
“陳達,說實話,不必多想,朝廷不會追究你的責任,但你若是信口開河,或者所言不實,自然也逃脫不了責罰。”楚瑜神情很溫淡。
看着面前女子的清亮的眉目,陳達慌亂的心忽然定了定,總想着橫豎都已經這樣了,再想想自己的家人,乾脆閉了眼一咬牙道:“戶部尚書劉起飛,還有……平海侯盧志飛。”
楚瑜聞言,華麗寬袖的手輕輕地扣緊了手下的木椅:“呵,聽起來果然……很像是這麼一回事。”
這下門外的百姓們都靜默了下去,衆人心中都忍不住猜疑了起來,可是此事涉及朝廷,他們哪裡還敢多嘴。
“什麼叫很像一回事,此事若是假的,我們又豈敢這般上金鑾殿要貴國給出個交代!”
派崔克冷笑了起來,他摸着自己被打折了的手,站了起來,大義凌然地對着楚瑜道:“我們都是衝着大元的繁華與文明,又攜帶着各國陛下友好的心意漂洋過海,度過重重危險與艱難九死一生前來出使的,當年還是英吉利使團的大使對我們說你們大元人如何充滿了善意,可如今他已經屍骨無存,而你們中原人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但是你們卻這樣對待我們這些使團,這是一個大國應該有的風範嗎!”
他頓了頓,冷聲道:“我們前來出使的時候就沒有想過一定會活着回到自己的國家,但是我代表在場所有的使團成員立下誓言——如果貴國不能還我們一個公道,只要大元的土地上我們還有一個人活着,一定會想辦法聯合各自國家的君主討回公道,不管要花多少時日都要大元付出代價!”
“對!”“沒錯!”“絕對不妥協!”
所有的使團成員們都憤怒地紛紛表態,聲音喧嚷,而百姓們面面相覷,也不好多言,彷彿理虧在自己,卻又忍不住擔憂了起來。
這些各個國家的使團,都漂洋過海而來,也有不少人都在大元生活了多年,大元民風開放,商貿和農業一樣發達,也讓人民富庶,社稷昌盛,可是若這些國家聯合起來,就算不能打敗大元,但戰事一起,海上絲路就要斷絕,這不但斷了許多人的生路,更會讓沿海之人流離失所。
最近陸洲一帶,就經常有倭人海盜擾邊,打贏了就燒殺擄掠,打輸了就跑,跟地裡偷吃的麻雀似的,着實讓那邊的海軍很是頭疼,更讓陸洲一帶生活的人倒了黴,消息都傳到了雲州來。
如今眼見雲州府也要步陸洲的後塵,又豈能讓人不……人心惶惶!
說話間,忽然見一道優雅的白影款步從外而入,幽涼淡雅的聲音忽然響起:“與戰爭有關的話題,本尊一貫仰慕欣賞於海外諸國近年的繁榮昌盛,倒是也很有興趣聽一聽。”
耀眼的陽光落在他的烏髮與白衣上,讓那白影彷彿整個人都似會發光一般,更顯飄逸出塵,衆人見狀頓時忍不住歡呼起來:“三爺,琴三爺,琴家船隊萬歲!”
這般肆無忌憚地呼喊萬歲,琴笙神色卻坦然自若,只是淡淡地看了衆人一眼,微笑:“諸位父老鄉親,我的小夫人在堂上詢案,可否請諸位稍安勿躁?”
他輕和如雲一般的溫潤笑容,似清風拂面而過,又似流水溫柔,竟然讓所有人都奇蹟一般安靜下來,彷彿誰要是再如此喧鬧不堪,便是褻瀆神靈。
琴笙轉身看向堂上臉色大變或者神色有些癡迷的使團諸人,依然維持着清淡的笑容:“諸位,在下是來旁聽的,不必理會我就是了。”
說着他徑自走到了堂上,在楚瑜身邊優雅地坐了下來,
楚瑜和他對視一眼,微微點頭,隨後她看向羅德等人的模樣,微微挑眉,運了內力道:“諸位說完了,是不是能讓我說一句話?”
她聲音不高,卻不知怎麼地彷彿迴響在使團每個人的耳邊,讓所有人都從對琴笙出現的驚疑或者被他容姿所惑中回過神來。
羅德莫名地有點不敢看琴笙,只看向楚瑜,神色複雜又忌憚:“我知道您的丈夫,就是您身邊的這位先生,是稱霸中國海的船隊,不,應該說是海軍的上將,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的。”楚瑜微微一笑:“我的夫君不是什麼將軍,他統帥的更不是什麼海軍,只是一隻遠洋船隊,就像所有的商人一樣,我的丈夫只是一個商人。”
琴笙垂眸,輕品着楚瑜讓人送上來的奶露,並未多言。
羅德被噎了一下,只冷笑一聲:“好吧,但是我們都知道您的丈夫的船隊就是貴國皇帝陛下的私軍,就像英吉利的女皇陛下身邊也有屬於她的私人海軍,不過是名義上的問題而已,人證物證俱在,您還有什麼好說的,何必不直接對我們說出實話!”
楚瑜淡淡地道:“我勸您沒有證據的事情不必多言,咱們還是言歸正傳罷了,您說的人證物證俱在,是建立在這些繡品是我們給英吉利使團的繡品這個基礎上的。”
說罷,她站了起來,擡手取了一個枕套過來:“沒錯,這些東西是我們天工繡坊和琴家所出的東西,但是我只承認這是我們的作品,可卻並不是英吉利使團的東西,我想您們應該知道我們琴家與天工繡坊的繡品都有自己的專屬標誌,包括上面繡的英吉利專門定製的特殊圖案,所以你們推定是我們的東西,可是我們給使團的東西是兩國交往之物,所以都會給哪個國家的東西都會繡上該國名稱的標誌字母縮寫,你們看看這些繡品上面有英吉利的標誌麼。”
說着,她將繡品扔給了羅德和派崔克。
羅德和派崔克聞言,立刻低頭看向自己手裡的繡品,他們翻了半天,確實出了琴家和天工繡坊的標誌,沒有看出別的什麼來。
楚瑜同時補充了一句:“如果幾位不相信,請只管去讓你們的人去你們港口的船上看看當初你們倉庫裡的那些繡品是不是有你們國家的標誌縮寫,其他人也可以去看看自己船上的倉庫裡的繡品!”
羅德和派崔克互看一眼,又與其他人互看一眼,立刻派人分頭去了。
他們確實,不記得,到底有沒有楚瑜說的這個字母縮寫。
站在衙門外頭的少年冷冷地眯起大眼,輕輕打了個手勢,立刻有人遠遠地轉身擠出了人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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