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沐渢扶着蘭柯轉到小徑,漸漸一陣幽美的琴聲飄來,令人心寧神怡。
蘭柯大笑道:“這又是我的寶貝女兒在彈琴了!走!我們看看去!”
說着,他鬆開寒沐渢,大步朝那小亭處走去。走了片刻,果然看見蘭渃坐在亭子裡撫琴。只是神色哀慼,他卻也並不懂。
他縱身飛了過去,分外高興地叫了一聲‘阿渃!’。蘭渃慌忙站起身,盈盈拜道:“見過爹。”
而站在一旁的丫鬟纖纖,則忙不迭地拜道:“見過少莊主!”
這時,寒沐渢也飛了過來,喚了一聲‘阿渃小姐’。
聽他如此親熱地稱呼自己,她不由得臉色微紅,卻哪裡猜得到其中原因。
見女兒嬌媚模樣,蘭柯‘哈哈’大笑:“阿渃如此美貌,確實應該找個好人家!”
蘭渃低下頭去,嬌羞不語。她見父親帶着寒沐渢過來,誤以爲父親所說的就是他。誰知卻忽然聽他說道——
“阿渃,爺爺和爹爹已經給你許了人家了,你猜猜是哪家的公子?”說完,也不等蘭渃去猜,就高興地說了出來,“正是至尊宮裴盟主的愛子裴易少俠!”
聽聞此言,蘭渃只感到心中一沉,耳中轟鳴,再也聽不清任何話了。
她呆呆地看着父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父親連喚幾聲,她才終於木然地開口:“爹,你說什麼?那人是誰……”
蘭柯大笑道:“看看,把我的寶貝女兒都高興傻了!女兒家,矜持點!不過以後他就是你的未婚夫了,你當然要牢牢記住這個名字。他叫裴易,是至尊宮的少主!”
他叫裴易,是至尊宮的少主。
僅僅是這樣一句話,這樣一個名字,就註定困住了她的一生!
她怔怔地看着父親,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角卻有淚珠滑落,落到嘴裡,那般苦澀。
見她如此模樣,蘭柯卻只以爲她是在高興,更爲歡喜地笑道:“好女兒!爹就知道你一定會高興!那樣的家世,那樣的身份,以後你嫁過去,就一定會衣食無憂了!”也許是酒醉無知,他竟然說道,“說不定以後你就是盟主夫人了!”
“盟主夫人……盟主夫人……呵……”蘭渃魂不守舍地念着什麼,忽然踉踉蹌蹌地朝外走去。
“小姐!”纖纖擔憂地喚了一聲,慌忙追了上去。
寒沐渢看在眼裡,雖然並不懂女兒心事,卻也看得出來她並不是真的高興。擔心她會出事,他對蘭柯說了聲‘我過去看看’,然後跟了過去。
他在那小徑之上,快步追上蘭渃,關切問道:“阿渃小姐,你沒事吧?”
蘭渃面如死灰地笑道:“我能有什麼事……有爺爺和爹爹這樣保護我……我又能有什麼事……”
寒沐渢溫聲說道:“可我看得出來,你很傷心。”
聽聞此言,蘭渃再次笑了起來:“爲什麼……爲什麼連一個陌生人都看得出來……我很傷心……爲什麼他們卻從來都不知道……”
寒沐渢溫和笑道:“阿渃小姐,我並不是陌生人,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蘭渃怔怔地說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寒沐渢道:“現在我不能說,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也會保護你!”
聽到他這麼說,蘭渃心中微動,懵懵地看着他,淚眼婆娑,叫人心疼。
寒沐渢溫柔說道:“阿渃,別難過了。女兒家終歸是要嫁人,你爺爺和爹爹爲你千挑萬選,才選出一個好人家。他們都是爲了你好,你又怎麼能怪他們?”
蘭渃卻再次哭了起來:“爲了我好?從小到大,他們都說是爲了我好,所以他們天經地義地爲我安排好了一切!我喜歡學武,想要做一個浪跡天涯的俠女,可是他們卻禁止我學習任何武功!他們將我關在深閨,逼着我學習琴棋書畫!我說服自己接受這一切,漸漸地我也就真的接受了,我甚至以爲我真的喜歡這一切!可是後來我才漸漸發現,我憎恨這一切,我想要逃離它們!記得在我九歲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爹爹修煉蘭家綿掌,我覺得好奇,就躲在一邊偷偷地耍了幾下。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快樂!那一刻纔是真正的我!可是到底卻被爹爹發現,他狠狠地罵了我一頓,並且罰我一年不準走出房間!每天就是念書,作畫,刺繡,練舞!那一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而現在,我好不容易長大了,我以爲我終於可以離開了,他們卻就這樣將我賣了出去!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未來的夫家究竟是誰,他們就給我定了終身大事!以後我還能怎樣去逃!
心中的委屈,心中的怨艾,竟然就這樣對着一個陌生人全部說出,蘭渃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竟然如此信任他。只是當她盡數說出後,心中確實好受很多。
寒沐渢安靜地聽她說完,這纔開口說道:“阿渃,你爺爺和爹爹有感於你姑姑的慘死,所以才這樣將你保護起來。他們這樣一片苦心,完全是因爲愛你,不想失去你!他們給你挑選夫家,也是想讓你以後能夠安樂無憂。你又怎麼能說是將你……”
此時,蘭渃已經漸漸平靜,她自知口不擇言,自責地說道:“我也知道他們是爲了我好……畢竟……畢竟我是這碧水山莊唯一的孩子……他們害怕失去我,所以才這樣禁錮我……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向外江湖的一切!”
寒沐渢搖頭說道:“江湖險惡,你根本想象不出。”
蘭渃卻神往地說道:“寒掌門,江湖究竟是怎樣的?一定有很多神奇的故事吧?你跟我講講好嗎?”
寒沐渢笑道:“要我給你講故事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兩件事——第一,從此以後你要叫我哥哥,不許再那麼見外。第二,你聽了我的故事一定不要再傷心!”
“哥哥?”蘭渃驚異地問道,“爲何?”
寒沐渢避而不答,而是說道:“這可是江湖規矩!年歲小的應該叫年歲大的男子爲哥哥!”
聽聞此言,蘭渃的臉頰卻沒由來的一紅,她低下頭,輕柔地喚道:“哥哥!”
聽到這聲呼喚,寒沐渢心中一熱,百感交集,悵惘不已。
他挑出江湖中的美好故事,全部講給了蘭渃,將她安慰得笑顏微露時,已是夜色時分。
在回去的小徑上,卻不期然地遇到了雲清音。雲清音見他從蘭渃方向回來,笑了笑,往自己的別苑走去。寒沐渢呆在原處,看着她飄然的清影,卻不由得恍惚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