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州的軍營同樣隱在深山中,山路崎嶇狹窄,馬車無法通行。
俞宛秋只能坐在夫君的馬背上,裹在他的披風裡,跟着他一起跋涉。有的地方,趙佑熙甚至會提醒懷中人閉上眼睛,因爲山路的一側可能是萬丈深淵。這樣驚險的旅程,俞宛秋卻再次在他穩健的心跳和熟悉的氣息中睡着了,直到被他抱下馬,又抱進營地宿舍,才清醒過來。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趙佑熙眼底滿是擔心,一會兒摸摸她的臉,一會兒看看她依然平坦的腹部。他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找個環境好又隱秘的地方讓她安胎,可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在自己身邊最安全。朝廷的人好像盯上她了,要是再被擄去,可就沒這麼幸運了,這次算是有驚無險,下次呢?
俞宛秋笑着搖了搖頭,把他拉到身邊坐下道:“沒事,我很好,你別擔心,你騎得那麼穩,我還睡了一覺呢。”
趙佑熙緊鎖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了:“真的呀,那以後跟着我行軍打仗,就不怕睡不好了。”
“怎麼會”,俞宛秋輕輕倚靠在他的肩頭,如雲的秀髮披瀉而下,小臉蛋在他臉上蹭了又蹭,嗓音親膩得叫他心口發軟,“只要能在我家相公身邊,哪兒我都睡得香。”這是真話,環境怎樣是次要的,關鍵是身邊有沒有讓你安心的人。
趙佑熙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環住她的身子,手掌護住她的腹部,用發誓一般的口吻說:“只要你不怕行軍辛苦,以後我都把你帶在身邊。”
俞宛秋感慨地低語:“跟你分開才苦,其他的苦跟這比起來,都不算苦。”
“我也是”,他更緊地摟住懷人兒,鼻子有些泛酸。原來這段分離的日子,他們同樣備受煎熬,所以有了相同的體會:對恩愛夫妻而言,分開纔是至苦。
“可是”,俞宛秋回頭望向他,眼裡有着迷茫和憂慮:“我怕王爺聽到我懷孕的消息後,會讓你把我送出軍營。”就像上次,命令他把自己送去俞府一樣。
趙佑熙向她保證:“這次我不會聽他的,我的妻子和孩子,我要親自照顧,交給任何人我都不放心。”
“嗯,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太拖累你。
俞宛秋決定,等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正式避孕。真打起仗來,趙佑熙的馬背上加一個小娃娃還不算太重,加幾個就不行了,馬兒要造反的。她自己也要勻出時間來,學習一些野外生存技能,成爲一名合格的“軍嫂”。
她現在懷了孩子,安南王府可能會提前起事,也就是說,南北之戰可能不久就會拉開序幕。要不然,世子的孩子都出生了,怎麼解釋世子“下落不明”?據說朝廷已經下了一道問責書,也不知王爺是怎麼搪塞過去的。幾個傳旨太監在王府攪擾了數日,竟乖乖地回去了。
明裡派下的人是回去了,暗裡又調來了更厲害的——雖然秦公子在她面前連吃了兩次癟,相比於前任欽差的毫無作爲,秦公子算厲害的了。她和趙佑熙的交往,連太妃和王妃都不是很清楚,秦公子居然能摸出這麼隱秘的線索,她至今仍不明白,秦公子是如何判斷出,用她做餌,就可以釣出趙佑熙?
想到秦公子,俞宛秋覺得有件事應該報備一下,遂對身邊的人說:“朝廷新派下來那個姓秦的,他懂醫術,在俞府時曾給我把過脈,知道我懷孕了,也知道是你的孩子。”
趙佑熙道:“這個人的來歷,已經基本上查清楚了。他十年前初出道時叫任無垢,後來又改了數個名字,直到兩年前才改爲秦決。總之身世複雜,身跨黑白兩道,皇帝不知道從哪裡把他挖出來,派他出了很多趟秘密任務。壽王府被查抄的那晚,壽王本來是想從秘道逃走的,沒想到秘道里已經有人等着了,那個等在秘道里的人,就是秦決。”
俞宛秋不屑地一撇嘴:“鷹犬嘛,不就是幹這些勾當的。”能查出壽王府的秘道,不用說,肯定又使了什麼卑鄙手段。
趙佑熙輕笑,顯然對她的語氣很受用,但還是實事求是地告訴她:“這隻鷹犬,皇帝還準備委以重任呢,據說有意提拔爲知樞密使。現在的樞密使和知樞密使都是先帝時代的,已經被秦決架空了,他實際上已經掌控了樞密院。”
俞宛秋本來以爲秦決來自錦衣衛、東廠之類的特務部門,沒想到竟然是下一任樞密使的熱門候選人,朝廷爲了探查安南世子下落,連準樞密使都派了下來,可謂不惜血本。
她不覺抱緊身邊的人叮嚀:“你以後凡事都要小心點,不要再擅自離營,若要下山,身邊一定要帶夠護衛,沿途加強警戒,千萬大意不得,那個秦公子手段又多,心又毒,上次我好怕你和他正面碰上了會吃大虧,所以纔想法子逃脫……”
她說了老半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邊那張俊臉早就黑了一半。心裡大叫不妙,趕緊打岔想糊弄過去,可惜爲時已晚,只聽見親親夫君用極端不悅的口吻問:“你就是這麼認爲的,你家相公和姓秦的正面碰上了會吃大虧?”
“那個,我就是擔心你嘛”,她絞着自己的手指頭。
“原來你那麼不相信自己的相公。”
“不是啦……”
“原來在你的心目中,秦決又有手段,心又毒,所以很厲害;你家相公又沒手段,心又軟,只會婦人之仁。”
俞宛秋心裡警鈴大作,忙不迭地解釋:“他只會使些下三濫的手段,我家相公乃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那種人哪有資格跟你比?所以我不想讓你和他正面碰上,是怕人家事後說起來,把你的名字跟他的名字一起提,我覺得那是對你的侮辱。”
趙佑熙咬着嘴脣不吭聲,俞宛秋繼續說:“我也是關心則亂,生怕你出意外,所以難免會把他的優勢放大,這樣才能避免輕敵,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就像剛纔,你一下馬就問我,又沒有哪兒不舒服?其實我都舒服得都睡着了,因爲你太擔心我,所以不自覺地把騎馬的不良後果放大,這個道理是一樣的。”
看趙佑熙的臉色慢慢恢復了正常,俞宛秋剛鬆了一口氣,冷不丁又聽到他問:“聽說秦決長得人模狗樣的,對你的態度也曖昧得很?”
俞宛秋小心翼翼地作答:“誰知道他長得怎樣,我又沒認真看。至於態度,他對何家表姐也是那樣,那人天性猥瑣,地道的登徒子。”
她不能說秦決長得醜,他的長相有目共睹,趙佑熙將來未必不會和他打照面,公然扯謊反而不好。但承認秦決長得“人模狗樣”?又不是炒菜等着放醋,何必呢。
這天下午,俞宛秋隨趙佑熙去了演武場,看到演武場上的情景,她恍然明白了戚長生的語意:演武場周圍的樹快禿光了也罷了,刀槍上的穗子也拔得稀稀落落的,最要命的是,有些士兵的頭髮短到扎不起來,據說是跟世子比武時,被世子一劍揮下的。
軍營的人怕全體變禿子,所以出動三百勇士,誓要尋回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