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淨並沒有真的被關一天一夜,那日纔剛擦黑,就有僕婦跑進樂壽堂給老太君報信,說四姑娘昏過去了。
二太太立刻一聲兒一聲肉地哭了起來,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往祠堂跑。老太君也有些後悔,到底是她疼了十幾年的孫女兒,從小到大何曾吃過這種苦頭。當即收回成命,讓人把沈涵淨擡回房裡,又是請大夫又是熬湯水,忙了半晚上才消停。
沈涵淨是真昏還是假昏,只有她自己知道。不過第二天早上,當她去老太君屋裡請安兼請罪時,她提出的一個要求卻讓二太太真的昏了過去。
沈涵淨說,她要進宮選秀去。
二太太怎麼可能應允?她盼了十多年才盼到的女兒,唯一的心肝寶貝,要是去了那個“從此見不得人”的地方,她不是等於沒女兒了?
老太君、沈鵬、沈鶴,沈湛……沈家有話語權的人幾乎全投了反對票,這很好理解,要讓俞宛秋表態,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投反對票。就沈涵淨那嬌生慣養的性子,有勇無謀的腦子,真進了宮,禍害自己不說,還會帶累整個沈府。
沈涵淨的衝動型人格再次發揮了無與倫比的效力,當天晚上,她竟然自殺了!
當然是自殺未遂,據說燕兒丫頭立了頭功,把脖子已經伸進套環裡的小姐給救了下來。二太太反穿着沈鶴的中衣,赤着腳搶進房裡,一把抱住“劫後餘生”的女兒,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這下整個沈府炸了鍋,一晚上人聲鼎沸,連住在山水園的俞宛秋都被驚醒了。蘭姨蹭到月亮門邊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驚疑之下,竟異想天開地問:“不會是沈家犯了事,皇上派人來抄家吧。”
俞宛秋笑嗔道:“怎麼可能,你當抄家是過家家啊,說抄就抄,事先一點預兆也沒有。”
話雖這樣說,心裡也有些沒底,想起某位霸王臨走時說過的話,朝院牆外試着喊了一聲:“長生?”
星月下,一個黑影臨空而至,半跪抱拳道:“姑娘有何事吩咐?”
蘭姨唬了一跳,幾步踉蹌,俞宛秋一面過去扶住一面對戚長生交代:“你去前院打聽一下,看沈府出了什麼事,半夜三更這般吵嚷。”
“是”,戚長生領命而去,很快就得知了原委轉來回稟。
既然使喚了人家的手下,就不得不問候兩句:“你家主子現在人在哪裡?快到南府了吧?”
戚長生答道:“還沒呢,船上有幾位客人,一路遊山玩水的,走得慢。”
“哦”,她也沒別的話好說。
戚長生卻主動告訴她:“那幾位貴客都是太妃和王妃邀請的,有的是太妃的侄孫女,有的是王妃的侄女,聽說她們要在南府住大半年呢。”
俞宛秋沒吭聲,只是挑眉看向他,眼裡浮現出了一絲興味。
像戚長生這種身份的人,應該是口風極嚴的,決不會平白無故地說閒話,扯是非,尤其是主子的是非,他會說出這番話,必有緣故。
戚長生卻只想點到爲止,很快就把話題轉到:“夜深露重,姑娘體弱,不宜久立庭中,屬下這就告辭了,姑娘早點歇下。”
“好的,辛苦你了”,俞宛秋也不會纏着問什麼,馬上點頭放行。
心裡卻忍不住犯嘀咕:難道戚長生的目的,是爲了引出她的危機意識,好早點向那霸王投懷送抱?
回到室內,幾個丫頭開始競猜:“沈涵淨連上吊都用上了,這下沈府該換人進宮了吧。”
俞宛秋搖着頭說:“不見得,要我是沈府的當家,情願她死在家裡,也不願她死在宮裡。”死在家裡只會死一個,死在宮裡搞不好要死一片,沈涵淨確實有毀家滅族的潛力。
知墨啐了一口道:“她捨得死纔怪!不過是和燕兒裝神弄鬼演了一場戲,一個說‘投繯’,一個說‘繩下救人’,誰看見了?”
素琴慢條斯理地提出質疑:“不會吧,若真只是演戲,沈府怎麼會鬧成這樣。”
知墨仍堅持“演戲說”:“她們既然要裝,就會裝得很像,比如,在脖子上勒出紅印子,甚至在褲子上弄出‘走水’的痕跡。”
茗香不解地問:“什麼是‘走水’?”
素琴小聲告訴她:“就是尿褲子。”
俞宛秋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和茗香一樣覺得又好笑又噁心,不信嬌貴如沈涵淨肯做戲到這個地步。
但事實是不容置疑的,幾天後,沈府的當家中有幾位改了口風,同意讓沈涵淨入宮。理由是,她比沈涵清漂亮,也是貨真價實的嫡女。宮裡的人何等精明厲害,雞蛋裡也能挑出骨頭來的,沒人會把一個臨時過繼的“嫡女”真當成嫡女。
於是府裡明顯分成了兩派,老太君和沈鶴、沈鷗等人支持沈涵淨,沈鵬和沈湛父子則支持沈涵清。
按理,沈鵬是現任威遠候,沈府的大家長,他說的話應該具有決定性意義,奈何老太君一改初衷,力挺沈涵淨,他拗不過自己的母親去。
於是這事呈現出了膠着狀態。
既然意見不統一,相關事宜一概緩行,沈涵清的嫡女夢再次擱淺了。
當山水園裡的人再次就此事競猜時,俞宛秋說:“看着吧,最後肯定還是沈涵清入宮。老太君和沈鶴都不見得是真支持沈涵淨,不過做做樣子,省得二太太母女鬧騰。”
只要是腦子沒問題的,誰會支持沈涵淨那顆爆豆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