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過來了!
這幾天,他在莊子上就沒吃飽過。
鄭法也很慚愧,在這個世界吃了種種美食之後,再去吃豬草葉更是難以下嚥……
畢竟由奢入儉難。
至於臘肉這些好吃點的,他也從來都是讓給妹妹和母親。
畢竟自己在這個世界吃香喝辣,如果再去搶那一點點肉,心裡也過不了這一關。
五年前父親過世,他哭了一整晚才昏昏沉沉睡去,閉上眼睛卻發現自己來到了這方奇妙的天地。
此後每七天,他就會在夢中來到這個世界,再過七天之後,他又會回到原世界,很像這個世界說的穿越,只不過是他這個異世之人穿越到這個世界,而且還是所謂的“身穿”。
從此以後,他都是在這個世界猛吃七天,然後再回到玄微界——這是那個世界的人對世界的稱呼,他在玄微界幾乎要餓上七天。
如今也算習慣了。
鄭法摸着微微鼓起肚子走出家門。
他住的是清水中學的一棟教師公寓樓的一戶兩室一廳,樓房總共六層,建於上個世紀。
三十年的時光讓這樓房顯得有些跟不上時代,沒有電梯不說,樓道也狹窄陰暗,鐵質的扶手鏽跡斑斑,樓道轉角處甚至長了些青苔。
放在旁人眼裡,這房子老舊,可能覺得住起來比不上那些新小區,但在鄭法卻很滿意,從小到大他住的房子都是泥磚混合着稻草建成,第一次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房間裡潔白的牆壁,透亮的玻璃,讓他以爲自己來到了仙境。
更不用說電燈電視,汽車手機這些此世之人習以爲常的東西。
稍稍瞭解這世界之後,他一度真以爲這裡便是趕集時候說書先生口中的仙境——天空中有着飛來飛去,一日千里的鐵鳥。
一塊小小的屏幕就能讓你知道千里之外發生了什麼。
再瞭解一點,他就知道這方世界的人其實都是凡人,身體甚至比他原本世界的人還要孱弱。
鄭法家幾代都是趙家的佃農,沒啥過人之處,但趙家並非尋常人家,而是郡望世家,族內血親子弟人人習武,天資卓越之人甚至能夠進入傳說的仙門。
但此方世界的人,別說修仙了,習武這件事彷彿只存在於電視或者鬼畜視頻裡。
鄭法卻並沒有看低這世界的人,以凡人之身,卻能達成了說書先生口中那些彷如仙蹟的成就,他覺得這甚至更值得傾佩。
他如今的身份是清水高中的一個高三生,住的公寓樓就在教學樓的背後,走到教室只要五分鐘。
剛走到班級門口,就聽到坐在第一排靠門的男同學朝他喊:“鄭法,老陳叫你!”
“知道了!”鄭法回了一聲,將揹着的書包放在座位上,還聽到那男生在問:“鄭法你幹嘛了?”
鄭法也在想這個,心中緊張。
老陳是他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
一大早就被班主任喊到辦公室,絕對是學生生涯的恐怖事件,即使這個學生是個穿越者也一樣。
走到教師辦公室,推開有點斑駁的黃色木門,最靠近的辦公桌旁,老陳的光頭在晨光的照耀下異常明亮。
“陳老師。”
“鄭法啊,來,坐!”
鄭法心下稍安,看老陳的態度好像不是什麼壞事,他坐在老陳面前,雙腿並起,雙手搭在膝蓋上。
突出一個乖巧。
“你緊張個啥?”老陳看他的坐姿就笑了:“我就是想問問你,你也高三了,你準備報什麼大學?”
“我……”沒想到老陳是找他問這個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說。
“其實這事情,老師一般是不管的,得看你個人意願,普通的同學和家裡商量就好了。但是你情況畢竟特殊……”
老陳話沒有說完,但鄭法明白他的意思——鄭法穿越過來的時候,也就十二三歲,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卻已經是個孤兒了。
原身父母本是清水中學的老師,死於一場車禍,比玄微界中還慘,但這個世界的保障就好不少。
一方面,作爲父母的原單位,清水中學也對他一直有所幫助,雖然只是免了學費,起碼讀書不愁。
另一方面社區什麼的一直有相應的補貼,加上父母留下來的房子和遺產,生活雖然不算富裕,但吃飯還是不愁的。
如果再對比另一個世界中鄭家的生活,這世界幾乎能說是福窩。
包括老陳在內,班級的老師都是知道鄭法的身世,或是因爲可憐,或是因爲同事情誼,平日也儘量不在鄭法面前提父母家庭之類的字眼。
因爲未曾和這個世界的父母相處過,他內心對其有感激,但並無太多感情,但這份小小的溫情,鄭法也是明白的。
看他不說話,老陳只能繼續說着:“你自己有什麼想法,跟我說說,我給你參考參考。”
鄭法心中自是感激。
老陳雖然看着粗獷了一點,但一直算是負責,現在還不到七點,他就坐在辦公室裡面了,而且鄭法知道,他幾乎每天早上都在。
“我想學物理。”鄭法也想過大學的事情。
也許讀書對這個世界的少年來說並不算樂事。
但鄭法卻極爲珍惜。
他小時候是上過一年蒙學的,那時候不算很愛讀書,甚至寧願幹農活都不願去。
但後來父親出事,再沒有這個條件去學堂,他反而開始懷念學堂。
莊子裡只有王管事家的兒子王貴上完了蒙學,後來還被選爲了七少爺的書童。
莊子上其他孩子是沒這個條件。
所以莊子其他孩子對王貴能上學,都非常羨慕。
鄭法更是如此。
如今有了讀書,甚至上大學這種此世界最高學府的機會,他自然嚮往。
學物理……嗯,他物理成績最好。
還有就是因爲他對所謂科學有種發自內心的好奇。
他讀過這個世界的歷史,幾百年前,這世界的情形和另一個世界其實沒多大差距。
甚至因爲沒有仙道和武道,更顯得死氣沉沉。
這個世界幾百年間天翻地覆,在他看來最大的原因便是這名爲科學的學問。
他對其充滿了渴慕,敬仰,甚至着迷。
“物理?走學術的路子?”老陳想了想,這孩子家庭條件不好,做學術說不得是條正路。
“那你有理想的大學麼?”
“江南大學。”
“江大?”老陳看了鄭法一眼:“江大可不好考,你現在的成績……難!”
看起來不看好鄭法的樣子。
可等他和鄭法說完了話,看着這個學生遠去的背影,他卻露出滿意的眼神。
坐老陳對面的一個女老師好奇地問道:“這就是鄭老師家的那個孩子?”
“對。”老陳點點頭。
女老師臉上露出了些許同情,還帶着點詫異:“不是說這孩子成績不大好麼?當時進咱們高中還是因爲是老師遺孤,分數上有些照顧。”
“這孩子,剛進學校的時候成績是真不行。”老陳笑得有點得意:“當時其他班主任都不要,到了我班裡。”
“那考江南大學確實難!”女老師點點頭。
江南大學,全國前十,物理系更是其王牌專業之一。
“不,你不瞭解這孩子,從高一到高三,他成績一直往上竄。高一全班末尾,高二就能夠考到全班中游了,現在高三偶爾還能考個前十。”
女老師有點驚訝:“後勁這麼大?那這江南大學還真有希望?”
老陳搖頭:“不,有點晚了,他現在的成績,離江南大學最少差二十分……可惜了。”
……
鄭法可不知道老陳對自己的讚賞和惋惜。
他在這個世界無親無故,知道自己能得到的信息太少。
能做的不過是埋頭努力。
他的午飯照例是在學校食堂吃,對面坐着的是他的同桌兼好友——王晨。
看着面前的飯菜,王晨臉上滿是生無可戀:“食堂的師傅家裡賣茄子的?這茄子燒豆角怎麼天天都有?”
再看看另外幾個菜。
空心菜癱在盤底,一副不堪蹂躪的樣子。
紅燒肉上的一根豬毛堅挺地朝着他耀武揚威。
“廚房這些人,都是校長的親戚吧?這幾個菜從高一做到高三,居然還能這麼難吃!也特麼是不忘初心!”他看向對面的鄭法:“等會陪我去超市買點麪包!”
對面,鄭法纔將紅燒肉汁澆到米飯上,用筷子攪拌了兩下,再將最後一口飯扒拉進嘴裡。
臉上的表情享受,滿足到近乎虔誠。
等他吞下米飯,才擡起腦袋,像是剛聽到他說話似的,有點茫然地看着王晨:“怎麼不吃了?”
看着鄭法面前比水洗過還乾淨的飯盤,再看看自己幾乎沒有動過的飯菜,王晨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還有點懷疑自己。
真這麼好吃?
他拿起筷子,閉着眼睛猛幹了幾口……
嘔!